第16章（1 / 2）

坐我身边的男人一直沉默着，模样有些贼眉鼠眼，可能是个小偷。只因常在河边走，我有着非一般人的直觉，不过对这事倒也没怎么在意。听着车轮与铁轨间隙不断摩擦发出的“哐哐”声，我心头忽然一阵失落，离开学校之前自己忘跟一个朋友告别了。说起这位朋友还真挺特别，他老喜欢向人提问，其瘦小的身体里似乎拥有对整个世界都强烈的好奇心。他为人十分乐观，值得夸赞的是，跟他相处大半年来我从没听对方说过一次“他妈的”这样的粗话。并且他还有一个优异的品质，说出来可能让人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因一只被自己不小心踩死的蜗牛而内疚好几天。此事是我偷偷观察到的，虽然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优异品质，但他就是这样的人。有时候逢到下雨天气，第二天校园的路上就会出现许多蚯蚓跟蜗牛。几乎学校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注意到这些小东西，有的就算瞧见了也大大方方从它们身上踩过去，一阵欢声笑语后，地面总会留下些被踏扁的尸体痕迹。这情况起初在我看来也没啥，但日子久了它们频频出现，便会感到良心不安。你可曾去过人类真正的屠宰场？在那里，一大片活着或死了的动物们堆积如山，一群刽子手熟练地操着利刃，麻木对付眼前的生灵。他们各个精神呆滞、脸色冷漠，直叫人望而生畏。可让自己觉得欣慰的是，我发现了他——如此不寻常的家伙。他的行为跟别人完全不一样，每当其路过的脚下刚好出现蜗牛踪迹，他总会细心地发现，然后轻轻蹲下身子，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蜗牛的外壳。蜗牛随之像是坐上了云霄飞车，被迅速托运到一块草地上。若望见无论怎样爬来爬去都找不到回家方向、令人觉得异常恶心的蚯蚓，他便找来两根木棍，像夹菜一样把它们带到草丛里去。这些事都是我偶然遇见的，很多时候我并不能理解这样的行为举止，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他能拥有如此趣味且乐此不疲。

有一回恰巧跟他在食堂吃饭，突然间他抬头问我：“你的理想是什么？”

霎时间我不知如何回答。那会儿坐周围的同学都在谈论宿舍发生的趣事，各个开怀大笑，而对方此时的问题明显让人觉得怪异。说实话我并不太想回答，这问题其实也毫无意义，但记得他当时望着我的神情，那渴望的眼睛，真像个孩子。

“呃，这个问题……”我琢磨着，“理想……要不我们先来看看理想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吧！”对自己来说，理想就是一种愿望，是人对某些事物的诉求。突然我脑子里蹦出一个比较有意思的事，“你知道庄周梦蝶吗？”我问他。

“什么庄周梦蝶？”

“好吧，我跟你讲讲……有这么个故事，一个叫做庄周的人某天晚上梦到自己变成蝴蝶，然后他到处飞呀飞呀，在空中感到自由自在。可等他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还是自己，还是个人，便觉得难过。他恐怕是太向往能成为蝴蝶飞来飞去，居然认为自己本身就是只蝴蝶……”我说得还算简单明了，“庄周这家伙觉得现实是他梦里的东西，那才是真正存在的，他如今是个人，这反倒只是虚幻的梦境。”

“这故事我听过，但跟我问你的问题有什么联系啊？”

“怎么没联系！要想知道理想，我们得先弄清楚现实再说，要是不知道实实在在的事物，还谈什么虚无缥缈的怪理想啊！”

“哦！”他似懂非懂地歪着脑袋，问：“那你认为庄周他到底是不是蝴蝶？”

“呃……我觉得他是个人。”

“说来他的理想是做蝴蝶，对吧！”

“嗯。”

“那你的理想是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