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杠铃 (1-5)(1 / 2)

??这篇番外是以《女校》的平行世界为背景展开的,看前需先复习另一篇女校番外《脆果儿》。

《脆果儿》设定:是以假设龙七当初考上的是司柏林所在的上誉国际高中,而不是靳译肯所在的北番高中为基础展开,相当于另一个平行世界中没有遇到白艾庭的龙七,会活成的样子,发生的故事。

《杠铃》是发生在《脆果儿》之后的事。

各章节的BGM,文内有部分会自动提到,没有提到的会放在章节开头,配合BGM画面感绝佳,不适应的可以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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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田咲退群了。”

公交车轮胎轧过一处坑,车厢晃荡一下,人与人之间近距离贴着的羊绒大衣摩擦出静电,一拨头发,就在耳边噼里啪啦响。

“什么时候?”

“刚才。”

“哦。”

周一乙的指腹依然划着手机屏幕,一秒一条,连续在五六条状态旁点满“赞”后,她吸一口豆浆,软塑料杯在五指下捏出索索声。

“是我错觉还是怎么的,老觉着覃戟那帮人在看我。”

前一个话题消散在冬日繁冗巴士的后车厢,周一乙因着这个话题才转头,马尾扫到我脸上,我倒吸一口气:“你太明显了。”

“没吧,”周一乙回过头,朝我看,挂在脑后的马尾因颠簸一晃一晃,她扶着前座椅背的把手,“在看我吧。”

她说完,还真回头叫覃戟一声,覃戟他们一帮男生聚集坐在公交车后段车厢,三五个剃成寸头的脑袋怼在一块儿,正盯着覃戟的手机笑嘻嘻地絮声絮语,口中呼出的雾气从空隙中上升,覃戟没来得及把脑袋埋下去,跟周一乙的视线在摇摇晃晃的车厢中撞个正着。

“覃戟,馋就直说,别憋,把胃憋坏了。”

周一乙晃了晃手中还冒热气的葱油饼,咬嘴里,饼皮脆生生地响,覃戟当面就作呕状。

“你们盯着手机看什么?”我问。

“看破别说破,瞅小片儿呢。”

周一乙答得比覃戟快。

“瞅你的小片儿呢。”

覃戟回嘴。

周一乙没搭理,回过身继续吸豆浆:“快问问卷儿到站没。”

她念卷时,发平音,听上去更像一股子大东北味儿的“娟儿”,是我们的好妹妹尤卷最不爱听的一个叫法。公交车到站,向着马路牙子倾斜,我拿起手机,指腹还没碰着键盘,就看见卷儿朝群里发三字。

——看前门!!!

三个感叹号,情绪之浓重,冲破屏幕而来,我和周一乙没说一句话,同时抬头,看见尤卷从前门三步作两步踏上车,朝着我们打眼色,身前的手隐晦地朝身后指,我俩顺着她指的方向再看过去,就懂了。

公交卡“滴”一声响,龙七慢悠悠地将卡收回兜里,她的长发卷在围巾里头,抬手拨着,跟在尤卷身后,慢慢朝着我们这后车厢走来,我耳朵里挂着周一乙五分钟前塞给我的耳机,歌正好切到Ashnikko的《Blow》,她最近老爱听。

就赶巧了。

绝了。

上誉国际的龙七,在我们北番算是赫赫有名。

也不是挂在明面儿上的那种有名,是周一乙她们都知道她,私底下聊过她,好奇过,探究过,视奸过,靳译肯一夜之间所有的社交头像都换成了她的照片,轮了一个秋,至今没改,他又是那么能来事儿的一号人物,咱们北番之光白艾庭的青春是他,男生里的头号领航是他,多的是人嘴硬不承认的暗恋对象也是他,偏偏他这人也矛盾,高调也低调,像在另一个圈儿里谈着如火如荼的恋爱,却从没让北番任何人见着过龙七一眼,但我听过她的名字在无数张嘴里传阅,还听同住一个小区的尤卷深情并茂描述过几次,周一乙甚至策划过一次蹲点,但龙七这人的上学行程表可太他妈莫测,这天公交那天地铁,三不五时还被靳译肯接走,蹲了两周姑娘们就没耐心了,尤卷还因为业务能力过差被周一乙喷了三节课。

我觉得尤卷可怜,问周一乙干嘛这么执着,心里有人?周一乙说滚,她谁也不喜欢,她就想亲眼看看龙七本龙什么样儿,越不让她看,她越想看,想死了。

这一次,无心栽柳,撞上了。

偏巧我们是视奸那一派的。

我们三儿大气不出一声,后座的覃戟一群人没有察觉,还在嚷着嘴互怼,我跟周一乙说:“她腿好看。”

周一乙斜我一眼。

上誉国际的制服比北番高中的更硬挺一些,她穿着整一套冬季制服,制服外又套着趣÷阁挺的黑色外衣,围着厚实柔软的围巾,长发零零落落地晃荡在围巾与手臂间,高瘦,白。

尤卷坐到前座我俩给她用书包占的座位,龙七从我身边走过,要命,她有点香。

她的手臂与我的侧脸相差不足3厘米的距离,挂在手臂上的发梢划过我的耳轮,我一痒,抬手挠,回头看。

“你高还是她高?”周一乙问我。

我算班级里个头高的女生。

“差不多,她瘦,显得高。”我想了想,补充,“我一手就能给她扛起来。”

“付梓,你较劲的角度好奇怪。”

公交车徐徐行驶,龙七落座在覃戟他们后排,覃戟他们跟帮白痴一样,因为点屁事笑得前俯后仰,猛拍大腿,后脑勺正碰上龙七的手臂,覃戟回头快速飞一句“不好意思”,两秒后他果然后知后觉,转头看第二眼,抓着耳根转回头,眼色在男生间传来传去,他们这帮在公交车上向来没什么素质的人终于消停了。

“瞧瞧。”尤卷说。

“付梓,来。”

周一乙拿起手机打开相机,脑袋挨过来跟我合照,自从半个月前我去修头被理发师手误剪出一个狗啃般的鬓角,一怒之下推了个短发后,周一乙这帮女生就开始喜欢拉着我合影,但她这回开的是原相机,我说周姐你好刚,周一乙往我胳膊一拉,给我定住。

她拍的是我后脑勺方向的龙七,龙七的耳朵里挂着耳机,浑然不觉地看着窗外,周一乙拍完就转手分组发朋友圈,我说周姐这不好吧,话落她就收到五个赞。

你说这叫什么事。

我再转头看龙七,她的视线已经从窗外收回,拇指在手机屏幕上点动,像在回信息,她的鼻梁真高,额头挡不住,露出个好看的尖儿,我回过头,再看看周一乙的鼻子。

啧。

我觉得靳译肯TM的是有真本事。

那一阵的天气不错,艳阳高照,不飘凉气儿,我埋在高二繁忙的学业里,闲了跟周一乙欺负尤卷,愁了跟覃戟他们插科打诨,成绩不上不下不拖后腿,日子过得悠哉快活正能量,周一乙把我这种平淡的废物生活打破的时候,我正搬着凳子在教室后门跟覃戟下棋,覃戟说我赢了就能看他手机里的小片片,这我TM当然得接招了,不相伯仲间,周一乙从人群中把我揪出来,扯着我的衣领问我干嘛去了,打四五个电话不回。

覃戟说这不在干着嘛,你老干嘛来了?

他不少恼火,“干”字念得很重,周一乙火气也大,瞪覃戟一眼,扯着我往外走,我被扯得一阵莫名也来了火气:“怎么的怎么的了周姐?好好个午休我还不能下棋了?”

“今天上誉国际来我们这打排球友谊赛,体育馆那座儿我跟尤卷饭都没吃去抢的,早三天前就跟你说过,你转头就忘转头就忘!早上还说帮我们占座儿,午铃一响你揣着勺筷拔腿就跑,人一说下棋你又一头热血往里冲,付梓你这女的怎么这样啊没半点儿靠谱!”

周一乙劈头盖脸的话一落,我反手挡住撸袖子想上来吵架的覃戟,从兜里掏手机:“周姐您想喝什么奶茶您说,我请,我全请。”

又买了三份鸭脖两份鸡锁骨一份凉拌藕片,周一乙和尤卷才面儿上原谅我。

我不算八婆里头信息滞后的,但还真算执行度低的,周一乙性格泼,爱八卦,但她长得可爱所以我爱跟她闹,但真要说凑热闹,尤其是在下棋和凑热闹之间选,其实我兴致低低,我就是不想让周一乙这姐们在我的高二关键口追杀我。

人真多。

体育馆早二十分钟前就坐满了,周一乙抢的位置非常好,特别正,场下咱们学校和上誉国际的教练正互相打照面,上誉的球员没到时间没上场,北番的已经在了。

白艾庭,高三学姐,高瘦个儿,显眼,她和周身簇拥的女生统一蓝色球服,正抬手盘着马尾,对座咱们学校那群男的拼命起哄,北番之光到底是北番之光,排场真是气势恢宏,我跟尤卷在人声鼎沸中吃得油手油嘴,周一乙吸着奶茶观望,手机已经调到直播页面,她抢座抢得这么悍就一个原因。

上誉国际的排球队主攻手是龙七。为着她,靳译肯会来,司柏林会来,而被全北番盯了一个秋天,集体看了一场大笑话的白艾庭,作为这次咱们北番女排的主力。

周一乙说,她会发飙,会把龙七打哭哭。

说完她回头往看台后头扫视,拱我的手臂:“我去,田咲坐在那儿。”

2

我跟着回头望一眼,周一乙又拱我:“你太明显了!”

得了。

“快半月没见她了。”尤卷说。

周一乙攥着我的手腕,把我手头的藕片顺进她嘴里,没发表什么,等嚼完,说:“切歌了。”

这时候馆内的喧嚣有了一个明显的变化,我回过头,上誉国际那边的学生兴致激涨,合手高叫,尤卷举起手机,我问她干嘛,她说她开听音识曲,这歌有腔调。

尤卷可真是个戆戆。

页面一跳出来,是BaliBaby的《AmberAlert》,周一乙再推我,我顺着她所指,看到入场处有队伍正沿着休息区朝场内走,那一瞬间,不夸张讲,我的头皮真有点麻,歌切得太巧,人来得正好,一排穿着白色排球服,高挑的姑娘往场内来,周一乙说:“你看,林雾也在,龙七在她前面。”

上誉国际的排球服白得干干净净,女孩各个高挑纤瘦,龙七与林雾两人在其中尤为显眼,高马尾,高帮袜,背心T短裤白球鞋,龙七的球衣号码是3,人走最前,林雾与她并排偏后,她们一行人在上誉国际的捧场声中出场,原本与教练说着话的白艾庭她们也回头看,我跟尤卷情不自禁地跟着音乐抖脖子,周一乙这姐们特不忿:“哎我说这谁家主场啊?广播室的怎么回事啊?凭什么人上誉的出场就自带bgm了?广播是不是对家的啊!”

对面的上誉国际扔彩带,周一乙也跟着攥起一次性手套扔,手套轻飘飘地落到前几个座,还落了自己学校的几个白眼,周一乙继续骂咧:“别涨对家气势啊!”

周一乙真是一个有着高度集体荣誉感的姐们。

我背着她,头皮继续悄声麻着,白艾庭的队伍讲完战术稍微散开,表情还行,挺平静,一点情绪痕迹都没露给在座八婆,龙七转着身子跟林雾说话,我看着她扎高的马尾在后脑勺轻轻地晃,两个队伍的成员相隔十多米,比赛还没开始,两方的对峙感就已经出来了,我太爱看学姐们这种戏了,我太爱了,我抓着周一乙的手,感谢她拉我看比赛,周一乙忙着声讨广播室的傻X,懒得搭理我。

呲一声。

庞杂的喧嚣声里,听到碳酸饮料拉环后的气泡上冒声。

我在人头攒动间侧头,往椅背靠,过道上几个拔高的身影从高处往下走,其中一个单手提着罐可乐,他经过我那道的时候,中指刚好将拉环拉离罐口,咔擦一记响,动作很干净。

“靳译肯。”尤卷说。

“我操。”我说。

他徐徐走进我们前边的过道,步子不快,径直在我跟尤卷前边的空位落座,跟着的一个同样高个儿男生在他右边坐下,就在周一乙的前座。

周一乙还卯着劲往前头扔一次性手套,我和尤卷互相拱拱对方的手臂,谁也不说话,我俩再怎么爱八卦,也没想到生平有一日能坐得离八卦本卦这么近,于是就这么僵着脖子,干咽口水,看着周一乙手中甩出的塑料手套轻飘飘落到前头男生的肩膀上。

落在司柏林的肩膀上。

他刚坐下,大概是嫌吵,顺着动静别过头,想看看后头到底什么情况,他别头的时候,膝盖碰着旁边手提可乐的靳译肯。

于是靳译肯也跟着回头。

彼时周一乙正跟前三排的男生对骂,对方跟她约着赛后场外掰头,她丫的正杠上开花,还作辑回敬:“好嘞谁不来谁孙子!”

嗓门洪亮,口沫横飞,姐们一口气泄完火,司柏林和靳译肯也TM的笑了,不约而同心领神会那种,两人视线留得不长,三秒钟不到,看完这个名场面就又各自转头看场内,靳译肯抬手喝可乐,专心致志看往龙七的方向。

而周一乙喘着气撩头发,看一眼我和尤卷:“渴死了。”

我俩看着她猛吸一口奶茶,完事她看见前座的人,这俩高个男生的后脑勺特征太明显,周一乙那口奶茶还没往下咽就要喷了,我和尤卷同时伸手捂住周一乙的嘴,这姐才又硬生生把奶茶吞下去,然后我们仨就对着前头两人的后背安静如鸡,但我又觉得周姐这回抢的座位视野确实是牛逼了,转头对她竖拇指,周一乙以为我还在开她玩笑,白我一眼。

就这档口,排球开赛了。

看台有序安静下来,北番是主场,白艾庭2号首发,球过网被上誉6号位击回,再被北番垫球,叩击,上誉拦网,球落地,上誉开局得一分。学姐们表情轻松,龙七甩了甩手腕,林雾走动,席上鼓掌。

第二场差不多路数,北番拿一分。几个回合下来打得挺客气,我们仨可能是还没回过神的缘故,脑袋跟着排球左右地转,只觉看得不得劲儿,周一乙明显想评价点什么,但碍于前头就坐着龙七男朋友和龙七前男朋友,几次想打开的嘴皮子都闭上了,换成一声声“老子座位选劈叉了”的叹气。

气氛的变化是从白艾庭突然一记狠准快的扣球开始的。

明显着感觉席上一阵低呼,就好像客套结束准备送客了,周一乙这个北番毒唯开始兴奋,她把直播画面调了调,把前头的靳译肯和司柏林俩后脑勺也拍了进去,他俩没什么变化,一言不发地看比赛。

后来就开始来劲了,戏就特别好看,咱们的白艾庭果真蓄着一股力,但凡从她手里出来的球球都冲着龙七去,龙七第八次拦网的时候就感觉到了,白艾庭那手劲可没收着,上誉反应要不快,那球就得擦着龙七的脸过,第十回时她为垫球把肩膀磕了一下,看客们一声重重的“喔”,我也觉得可疼,看得龇牙。她撑手起身,转头跟林雾说了一两句,再转回头看对场的白艾庭,白艾庭的脸上没什么神色,在场内走着,龙七的额头斜了斜,朝林雾伸手,手指动了动,林雾给球,她拿着球就往后头去。

“龙七要发球她要发球。”周一乙立刻说。

龙七将球高举,猛地一发,直飞过网掷地!前头的靳译肯和司柏林终于有了反应,他俩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沉沉的“wu”!球速之快,北番队没人救上球,上誉秒得一分,龙七在场内走,看着白艾庭方向,眼色挺锐。

“你姑娘来脾气了。”前座的司柏林说。

靳译肯喝一口可乐,我是没听清他回话没有,当时全场气氛热得跟油锅爆米花似的,他俩之间几句一来一往的对话都被盖得严严实实,靳译肯说到后面侧头看司柏林,一笑,司柏林也笑了笑,但他是低头的。

前四局比分胶着,上誉北番各拿下两局,但是上誉的气势上来了,决胜局要上分很容易,那时候我们仨已经适应前头两尊大佛的存在,开始没太所谓地议论赛程,中间夹杂周一乙的吃播,她说鸭脖还是烤过的好吃,我特别拎得清,拿起手机就叫了烤鸭脖,管她觉不觉得撑,喂饱了嘴没闲着就行。尤卷拎着烤鸭脖回来的时候,司柏林第二次回头朝我们看一眼,周一乙没注意,忙着一边夸我一边开盒子,我注意到了。

他转回头,看了会儿赛,就解锁手机屏幕,进入一个页面刷了几下,随后这人就不太专心,一边看一边刷,期间膝盖碰着靳译肯的,靳译肯看他,又看了他的手机屏幕,随后回头朝我们看。

烤鸭脖的外包装袋被周一乙抱在怀里,周一乙啃得跟三天没吃饭似的,靳译肯转回头,继续看着赛,撂一句:“卜新路那家。”

司柏林在手机上打字,我TM就看见他的屏幕页面终于进入了我点外卖的那家店。我转头看周一乙,她怀里的烤鸭脖包装袋logo正好被她的手臂遮住。

Fine。

这哥有趣。

决胜局是真的好看又吃力,两边儿的呼声一声高过一轮,跟谁家嗓门大就谁家赢似的,女生方面到底还是上誉家争气,到半局的时候就差不多定了,比赛结束那一刻龙七被林雾抱住,随后两人又各自跟自家球员们抱,女孩们脸上都是笑,龙七抬手将有点乱的马尾重新扎高了一下,跟她们教练也笑着说了会儿话,但能感觉得到她累得厉害,胸口起伏,说话带喘,额角和脖颈不少汗,教练拍着球员们的背指向休息室,她们各个在欢呼下挥手,朝那边走。

白艾庭也是,她也喘着气听教练说话,教练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点头应话,随后又对球员们说了些鼓励似的话,倒也输得有格调。我正看着,一个大动静突然把我的注意力吸走,周一乙猛地用手臂拱我。

那会儿龙七正走在她们排球队的最后一位,她在快进入休息室的最后一秒转步子。

我看过去的时候,她的视线正好在我们那一片区域的看台扫过,随后定在这儿,伸着食指指向这儿,笑,笑的同时收回手,她把手比成电话状,在耳边晃了晃。

全场如潮的视线盯过来。

绝。

操。

那瞬间我觉得绝。

我知道她指的是谁,但我就好像被她手上那支箭戳中了,当场就在座位上麻住,太会了,她TM的太会了,比赛全程不朝这儿瞥,赢了他的学校才以胜利者的姿态远远地撩他,靳译肯在如潮的视线中看着她,我早听一千个人聊过他是个多能来事儿的人,当下龙七比着手势,笑着,倒着走,他仍然像原来那样,手肘抵着膝盖,手上提着可乐,可乐罐在两膝间缓慢地摇晃着。但那一下之后,只有坐在后头的我们仨,只有我们仨,清清楚楚看着他的耳根从正常到泛起一点红。

绝。

3

我们不想把气味带到教室去,打算把烤鸭脖吃完了才走,这会儿看台上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周一乙有本事的话估计就连女排休息室她都想去,但她没那本事。

下午是学校和上誉国际的联合开放日,没课,两校学生都在,排球赛是一大赛事,剩下还有些小的体育项目和辩论赛可以看,我和尤卷寻思着下午去哪块区域玩,突然就来了几个高年级男生,是前头三排跟周一乙吵架那堆,还真找着掰头来了,周姐也是不怕的,她本来在算直播收益,在尤卷的提醒下回头看见,把手机一搁:“嘿,怎么着,怎么掰头啊,你先我先啊?”

“不是,”那男生插着裤兜,挺瘦一人,笑得有点儿犯浑,“我在下面的时候没看清,想说走近确认一下,还真是你。”

“我认识你吗?”

他后头跟着三个胖胖瘦瘦的男生,显然也有一个没跟上话题的愣头青,问:“你俩认识啊?”

其中一个胖子拍他:“这不就视频里那女的吗?”

愣头青愣了愣,看胖子使眼色,突然恍然大悟似的,嘴型冒了句没发出声音来的粗话,但神色有点兴奋,朝我们这儿探一眼,搞得周一乙站起身来,尤卷问我:“他说什么视频?”

“听不清。”

“不跟你掰了,我们走了。”

他们絮絮叨叨一阵,领头那男生跟我们说完,真走了,我看周一乙,周一乙像知道什么,脸色不太好看。

“他们是说什么视频?”

周一乙没答我,我寻思我也就随口一问,她的反应倒是大,转身就朝出口跑,一路回我们班,没进教室,打直着朝后门聚着下棋的覃戟那帮人去,把男生们赶着进教室,留覃戟一个。

覃戟快赢了,第二回被周姐截胡,那暴躁就火了去了,头顶青筋都爆了俩,吼:“你干嘛啊姐!”

周一乙把后门一关,往棋盘一拍:“你们前几天老盯手机看的那视频,是什么?”

覃戟没反应过来:“什么?”

“说付梓赢了棋就给她看的视频,是什么!”

覃戟一愣,但这愣巴巴的样子不是不知道周一乙在说什么的意思,而是知道她在说什么,却没想出怎么周旋的意思,覃戟这人什么情绪都上脸,我看出来了,周一乙也看出来了,五秒后,覃戟用了所有公关招数中最傻逼的那一招:“可是付梓还没赢我呢。”

“覃戟!你快告诉她!”我帮周一乙涨气势,粗嗓子吼。

“现在就把手机打开,给我看。”

“我手机里没东西啊!”

“给她看不就知道了!”

“给我。”周一乙说。

覃戟脸一阵青一阵白,从兜里掏手机,刚解锁就被周一乙一把夺掉,我跟尤卷凑上去,周一乙可真是熟门熟路,压根没开相册,直接点进他们男生的群聊天,从聊天记录里搜自己的名字,跳出来的数行记录中,有一行是:卧槽?这不我们班周一乙吗?

卧槽?

我不知道要先感叹周姐牛逼,还是感叹这走向神了,覃戟拿手机出来的时候估计还有底气,这下子虚了:“有话好说你别翻我们群记录好吧!”

我一手臂就给覃戟拦住,都不用尤卷帮衬,周一乙点开那条记录,往上翻两三条,就看见有人往群里头发的视频,她点开。

视频里头,一个背对着镜头的女生站在床边脱外套,房间背景看着像快捷酒店,我中考的时候订过钟点房住过,认得出来。房间光线特别暗,拍的人在寻思用横向拍还是竖向拍,镜头晃了几下,但那女生侧过脸的时候我跟尤卷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都惊了。

还真是周一乙。

发的那人之前还有条语音,周一乙点开。

——覃戟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们年级的?叫什么?挺牛啊,约了咱们班一男的,听他说这女的一进门就脱衣服。

……

“我先说好,我没传播,我收到这视频的时候已经传遍全年级了。”

覃戟慌得很。

但这话还不如不说,虽然我也不知道周一乙什么时候有的这事儿,心里头也有点凉,但面上装得跟小场面一样,去拍周一乙的肩膀,手心碰到肩膀一刹那,我摸出她身子里头正在颤栗的那些情绪,还没想到安慰的话,周一乙又放开手机跑出去。

不是这姐,这姐怎么就这么虎呢。

疯了真的,我跟尤卷两人一下午就净跟校内马拉松赛似的,才跑完上一程,就紧接着跟她跑到高三教学楼,周一乙看着是心里头有准数,直冲4班,拎着吃剩的那盒鸭脖骨头,迎头就往门廊边上玩手机的男生盖过去:“胡宇豪你混蛋!”

我跟尤卷一懵。

说真的胡宇豪这人我眼熟,是高三里头长相比较有辨识度的男生之一,不是帅那一挂的,算有特色,一米八个儿,单眼皮板寸头戴眼镜,也挺招一些女生喜欢,但我老觉着这人长得凶,有戾气,加上他打球特狠,一看他就怵他,我万万没想到周一乙跟他有牵扯。

但是周姐当代豪杰,撕逼辟谣打架一条龙都自己上,她指着人鼻子就喷:“当天也就是跟你约着去救助流浪犬的路上碰上下雨找个地方躲雨,真没想到你是这么龌龊一个人,趁我换湿外套的时候录视频断章取义!脱完外套你怎么不接着拍?怕牛皮吹破了不好跟人炫耀是不是!你这真面目够可憎啊胡宇豪!你狗屎不如!”

语速如飞弹,一点儿见缝插针的机会都没留给对方,我知道了,刚才周姐颤栗不是怕的,是特么脏话喷不出来,给憋的。但是胡宇豪这人让我长见识了,他倚着墙,脸不红心不跳地拍走脑袋上的鸭脖骨头,听完周一乙劈头盖脸一顿骂,往周边的学生看,还特地打量了一眼教室后排正朝这儿指指点点议论着的一堆学姐,他哼出一声来:“你当着那么多人闹,我连个面子都没法给你留,周一乙,话说清楚了,不是你约的我吗?”

周一乙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胡宇豪。

大概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她哼笑一声:“不是,胡宇豪,约这个字,是给你什么暗示了吗?”

尤卷推推我,在她的示意下,我往四周看,刚才那动静已经把高三年级各个班级里头的学姐学长都引出来了,有将身子撑在窗台的,有从门口探出头的,有倚在阳台上的,全都往我们这儿看,这场面说真的我是第一次经历,我头皮有点麻。

胡宇豪一副操蛋的云淡风轻的样子。

“你跟我不同年级不同班,总共就没碰过几次面,主动加的我,主动给我朋友圈救助流浪犬的链接点的赞,主动给我发信息说你也想去,你给我连着三天发消息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喜欢我,我说下雨了咱们开个房躲一下,你二话不说就答应,你给暗示我给台阶,你上得麻溜不带喘,现在反过来全赖我身上,周一乙,你够意思的。”

我听懵,周围一圈人也懵。

周一乙这回的发抖我认出来了,那是真要气炸了,气得她撒泼,一把推向胡宇豪:“我一口答应是因为我手机没电了,而你抠抠搜搜连把伞都不肯买!是因为我淋得快发烧了!是因为我想得没你那么脏!我把外套烘干就走了!”

胡宇豪脸皮够厚,就这阵仗,回应的还是一个晦涩不明的笑,他这一笑,意思就多,周围本来快要跟着周一乙的思路走的人,这下子又交头接耳起来。我看不过眼:“正经跟你说话呢你笑个头!”

“胡宇豪你今天当着所有人面说清楚了,我是不是烘干衣服就走了!”

周一乙这么说,声音比刚才沉了不少,我瞅着她的眼睛红了,知道情况不妙,壮着胆去拽他的手臂,被他一使劲甩开。

周一乙喊向周围寂静的围观群:“我真的烘干衣服就走了!”

人群悄声议论,周一乙红着眼揪胡宇豪的领子:“你快说清楚!”

“一乙,一乙……”

我跟尤卷拉都拉不住,胡宇豪被揪得不耐烦:“你先找上门的!”

周一乙往后摔的时候,我没接住,但我手里帮她拿的那杯奶茶被她的手臂甩到,翻了,整个过程细解起来也分四到六个连环反应,但真正发生时,只有一秒。一秒后,周一乙狠狠着地,尤卷为垫她,在旁边一块儿着地,我站在原处,惊慌张着双臂,奶茶飞了,茶渍溅在刚好经过的一个人的白背心上。

还有几滴溅到了她的下巴上。

她条件反射地侧了一下头,在周一乙摔跤的半米处刹车停步,场面一下子僵住,所有人从前一刻的事件,转到发生在此时此刻的第二个事件,我倒吸一口气,胡宇豪也总算把他那几乎黏在墙面上的背挺直起来,站直,看这儿。

此刻龙七站在我前头。

她仍穿着一身白色的排球服,外头多套一件上誉国际长款的冬装大衣,黑色,毛呢的,好在大衣没溅到,坏在溅在全白色的背心领上,斜一整条,呈很难洗的咖色。她低头看,手中握着的柠檬茶被林雾及时接走,否则也会被周一乙撞洒,林雾上前来看她胸口的一处奶茶渍,也挺惊的,看向我们。

龙七跟着抬头,看现在到底个什么状况。

我更惊,我还怵。

唯一一个情绪还在上一个事件里的,是周一乙,她从地上撑起身来,双眼通红,不管不顾地跑开,龙七的肩膀又被冲动的周一乙撞了一下,她被林雾扶住,尤卷跟着追,我特么就被留下来了,龙七盯完周一乙,当下就转过头看我,一副虽然不在状况里,但躺枪躺得要发脾气的表情,我的脑子飞快运转,当下就做了一个比覃戟更傻逼的公关处理。

我把自个儿的手机掏出来,塞到龙七手里:“对不起,联系我,我赔你。”

转头去追周一乙,边追边回头,龙七握着我的手机,和所有人都站在原地,我再喊一句:“对不起!”

……

我找到尤卷跟周一乙的时候,全身就跟褪了八百层皮似的,脑袋里嗡嗡一片响,而周一乙跟尤卷居然就在校外的冰沙店里坐着,各自点了一碗,我看了单子,周一乙点得可细了,绵绵冰花生酱口味,七分糖,去红豆加布丁双倍花生粒。

我看在周一乙眼睛还是红的份上,没有劈头盖脸骂出口,尤卷抓着她的手,一句“怎么会有这样子的傻X”重复着喷了五六遍,不知道是安慰还是自个儿发泄,我气喘吁吁坐下,周一乙抽一鼻子,抬手擦一脸的泪,然后看我。

“你现在是不是看我特可笑。”

“没有。”

“你是不觉得我有两幅面孔,在你们面前谁都特不屑,转头悄悄跟人搭讪。”

我没回,我也在思考,确实刚知道的时候是凉了一下,不是凉周一乙做了什么,是我居然不知道周一乙做了什么。

尤卷也没搭话。

“但你不可笑,你只是眼光差。”

我回第一个问题。

“我就喜欢单眼皮的,他又高,打球又好。”

“他长得像那种被高利贷公司雇着要债的打手一号。”

“那倒确实。”周一乙点头。

尤卷舀了一勺子冰,我说大冬天的你不冷,她说降火。

“过不去了。”周一乙说,“我这件事,那么多人看着,明面暗面的,嘴上,手机里,会被人翻来覆去嚼八百遍,谁对我都没恶意,但谁都乐意谈谈这件事,就像我们仨八卦龙七一样,一周后,甚至用不了一周,三天,可能几千公里远一个我都念不顺溜地名的地方,都会有一个人听说这么件事,津津乐道地在嘴里继续嚼。”

“人不会无聊成这样。”

“人就是很无聊,我就是这样的人之一,”周一乙言之凿凿,“所以我知道别人心里头正在怎么兴奋地编排我,但她们面上一点儿都不会让我知道,你看,视频传了这么久,瞒得多好。”

“过段日子就好了。”

“田咲的事过了半个月,我们看见她,还是会聊聊她。”

田咲也是高三学姐,我们其实跟她不熟,她压根不知道我们。

一个月前,她跟校外男朋友的聊天记录不知被谁传了出来,里头有她不少自拍照,尺度最大的一张,其实也就是穿着夏天的睡衣,但就这样,还是被全校私下津津乐道地传了半个月,捅到网上去,又被一帮操蛋的成年人盯着网暴了一周,从那之后她就退出了年级群,班级群,好友群,所有的群。

我叹了口气。

尤卷问:“一开始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呢?”

“因为朋友也是要有空间的,”周一乙看向尤卷,“尤卷可能你喜欢一个人会事无巨细地跟我分享,但我不是,我是那种想自己走完全程的人,我更想成了再告诉你们这个惊喜,何况我知道付梓你不喜欢他,我说我喜欢胡宇豪,你肯定反对,如果我听取你的意见我就不会甘心,如果我不听,我俩的关系一定会因为胡宇豪变坏,我心里头是想试试的。”

“你自个儿盘得还挺清楚。”

“是,顺便尤卷,我告诉你好了,你喜欢的那个人我和付梓一直都不看好,但你还是每天把你俩腻歪聊天记录发给我看,从他爱吃什么到因为什么跟你吵架一股脑儿跟我分享,我特别烦,我特不爱听,我已经把你设置成免打扰模式了。”

“操,”尤卷说,“你不早说,我他妈以为不分享你会骂我。”

“我也可烦了。”我赶紧添油,生怕赶不上。

尤卷白我们俩一眼。

周一乙顺了一口气,吃一口冰,完后抬头问:“我刚跑的时候是不是撞了个人?那人还好吧?”

……

很好,周一乙,你把我大脑里头那片阴影扯回来了。

我顺一口气:“周姐,你撞的是龙七,你还把奶茶甩她衣服上了。”

周一乙张嘴,没发出声,我伸手把她的下巴合上。

尤卷说:“没事,我们跑得快。”

“不见得,我把我手机给她了。”

周一乙的下巴又落了下来,我又给合上,尤卷打我:“你把你手机给她干嘛!”

“干嘛?咱还真弄脏人衣服就跑啊,怎么着得赔呀,那我又不能当场说扫个微信吧。”

周一乙寻思了一下,从兜里掏手机,问尤卷:“你手机里还有多少钱啊娟儿?”

“五十多吧,我妈都是按礼拜给我生活费的,今儿周五见底了,还有我叫卷儿。”

我们用尤卷的五十六,和周一乙的一百零九,跑遍三条街,砍了半天价,终于买到件看着不廉价的帽衫,然后排了半天说辞,才用尤卷的手机谨慎地拨出我的号码。

……

开的免提,手机鸣第一声的时候,我们三人就都凑到了屏幕前,我握手机的手心在出汗。

鸣了四声。

第五声时,一声利落的咔擦声,接机了。

“喂?”

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听除去尤卷和周一乙以外的女生声音,好像在一个很密闭的安静房间里贴着我的耳朵说话一样,龙七的嗓是特别清的那种,拨着我的号听着她的声音,这整件事我觉得特奇妙,周一乙拱我手臂,我才接上:“喂,喂,我是,额我是,是额刚才……”

“我们是刚才不小心把奶茶洒到你身上的人,我买了件衣服赔你,方便见个面吗把衣服拿给你,我面对面对你道个歉,可以吗?”

周一乙顺溜说完,白我一眼。

龙七那儿安静着,我们都等着,三四秒后,她回:“可以,哪里?”

“你方便哪里就哪里,我们来找你。”

“我在高三1班。”

我和尤卷看周一乙一眼,不确定她是否还有勇气回高三教学楼,周一乙吸一口气,答得很快:“知道了,我们半小时后过来。”

“好,”她顿了顿,“方便帮我带件东西吗?”

我们仨对看一眼,我点头,周一乙回:“能在街上买到的都方便,只是……我们刚才凑钱买衣服没剩多少钱了,最好是二十以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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