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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色的帐子垂落一半。 男人躺在窄小的绣花床上,显得整个屋子都逼仄不少。 胡桃木色的圆桌上置着一个包袱。 方才管家抱着包袱过来问她,要放在何处。 这是陆麟城的包袱,花色还是她替他挑的青绿色。 苏甄儿看向躺在那里的陆麟城。 人高马大的,跟她的闺房完全不相符,就像是一头野外的狼,粗糙的闯入了食草动物的窝。 新婚夫妻,自然没有分房睡的道理,可闺房对于苏甄儿而来,不仅是独属于自己的安全所,更是精神的栖息地。 在这里,她能完全的放松。 如此隐私的地方,现在却躺入了另外一个人。 并且,她还不觉得排斥。 苏甄儿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起来了。 尤其是当她脑子里冒出陆麟城那句泛着酒气的话时,心也忍不住跟着颤了颤,就像是有人用羽毛在上面扫了扫。 酥酥的,麻麻的。 aft04? 陆麟城睁眼,入目的是芙蓉纹的胭脂色帐子,层层叠叠地堆在床沿边,往下延伸,罩出一块安静的小空间。 帐子上挂着一块白玉佩,缠着一串珍珠垂落,压着帐角。 屋子里很安静,熟悉的芙蓉香肆意流淌,让陆麟城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他慢慢撑起身子,身上柔软的被褥滑落,淡淡的烟紫色,绸缎面料,他伸手一触,手指上的茧子把被面都刮花了。 “醒了吗?” 门口传来说话声,有人影靠近。 陆麟城神色一顿,下意识把那块被他刮花的被角往里面折了折。 一侧的帘子被人撩起,珍珠玉佩轻撞,苏甄儿歪头朝他看过来。 女人柔软的长发滑过他的肩膀,有几缕落进了他的衣领中,如同方才的绸缎一般,却更痒,更柔。 “你睡了一日,日头都下山了。” 苏甄儿抬手指向窗外。 圆日如火,压着地平线,散尽最后一点余晖。 “抱歉,我昨日喝多了。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吧?或者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屋子里安静一瞬,两人目光相撞,苏甄儿慌乱移开,“没有。” “王爷。”门外传来十三的声音。 “十三守了你一日,应该是有要事要跟你说。”苏甄儿话罢,就准备离开。 陆麟城拉住她的手腕,“你可以听。”然后将十三唤了进来。 十三看一眼被陆麟城拉着坐在床沿边的苏甄儿,将手中卷宗递给陆麟城后,躬身禀告道:“今日衙门公开提审了那个马车夫,马车夫一口咬定是自己吃醉了酒,不小心把李挚撞死了。” 对于这个结果,陆麟城并不意外。 “施家呢?” “施品安还被关在牢里,施家今日差人送了一盒鲜花饼来。” 苏甄儿抬手点了点,“喏,在那。” 一个三层食盒被置在圆桌上。 十三将它拎过来,打开。 第一层是鲜花饼。 第二层是银票。 第三层是金条。 “送回去。” “是,王爷。” 施家的钱、人,陆麟城都没有收。 “我看过那份案卷,也让十三问过证人,证据确凿,施品安也供认不讳,没有翻案的可能。” 那这施家注定是在做无用功了。 苏甄儿点头。 “麻烦的是李挚的案子。 “哪里麻烦,我听说不是不小心被撞死的吗?”苏甄儿凑到陆麟城身边。 “我看过李挚的尸首”陆麟城停顿片刻,“你不害怕吗?“ “我之前还睡过棺材呢。” 两人凑在一处说话,十三站在那里,盯着床边的琉璃灯,觉得自己可能比这琉璃灯更亮堂。 “卷宗上有证词,路过的人都说,李挚的尸首被多次碾压,马车夫身上虽有酒味,但看起来不像醉酒。因此,这次的事件不像意外,更像故意行凶。” “可马车夫不认罪,只说是意外。” “所以麻烦。”陆麟城收起卷宗,“这种事情,一向是谢楚安的长处。” 将人折磨的血肉模糊吊着一口气,然后将想要知道的从嘴里撬出来。 陆麟城承认,在这方面他比不上谢楚安。 他更喜欢一剑斩杀,一击毙命。 “可有这马车夫的资料?” 十三摇头,“我们的人刚来姑苏,还没探查到。” 苏甄儿定了定神,“其实,我知道一个地方,叫芙蓉馆,听说只要有钱,就能买到想要的东西。” 屋内安静一瞬,苏甄儿握着陆麟城的手下意识收紧。 “十三,去一趟芙蓉馆。” “是,王爷。” 十三转身出去了。 苏甄儿略显紧张,“你不会怪我瞎出主意吧?“ “不会。” “那,你对芙蓉馆是怎么看的?” 苏甄儿与陆麟城交握的掌心出了汗,她下意识想抽手,被男人更加紧地扣住,从交握变成了十指相扣。 陆麟城粗糙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虎口,屋外的天色彻底暗了。 男人淡淡道:“没什么看法。” “不过,陛下有意知道它背后之人。” 苏甄儿呼吸一室。 果然,陆麟城此次来姑苏,还要收拾芙蓉馆。 十三很快将消息带了回来。 这个马车夫有个老婆叫丽娘,怀着孕,住在城外的一个村子里。 “芙蓉馆的消息渠道似乎比锦衣卫的都要灵敏了。”陆麟城接过十三递来的纸条,捏紧之后扔进炭盆里。 炭盆燃起一簇小小的火焰,纸条被瞬间吞噬。 苏甄儿坐在梳妆台前,缓慢梳理自己的长发,透过面前的花棱镜,她看到陆麟城冷冽的侧脸。 男人坐在床沿边,身侧是柔软的胭脂色帐子,贴着他冷硬的气质,显得格外不协调。 注意到苏甄儿的目光,陆麟城微微偏头,目光与她在镜中相撞。 按照陆麟城的吩咐,十三连夜将人带回了苏式老宅。 丽娘被安置在隔壁的院子厢房内,听说夜半时分要逃跑,被十三抓了回来,现在手里拿着一片摔碎的茶盏瓷片,正在威胁放人。 苏甄儿本来已经睡了,不远处的厢房又是哭喊,又是尖叫的,她被吵醒,身侧已然没了人,被褥尚带些余温。 她起身,从木施上取下斗篷披在身上,打开屋门出去了。 刚入四月的天,温度似是稍有回暖,可风从脸上吹过,灌入脖颈之中,又将她身上带着的暖意彻底吹散。 苏甄儿紧了紧斗篷,来到隔壁院子。 灯火通明,陆麟城站在院中,身后跟着鬼面军,正在与屋内的丽娘僵持。 丽娘身怀六甲,腹部微微隆起。 她一手抓着碎瓷片,一手抚着自己的肚子,纤瘦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苏甄儿走到陆麟城身边,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男人皱眉,“想逃。” 陆麟城的手掌里藏着一颗石子,苏甄儿知道习武之人懂穴位,一颗小小的石子便能让人陷入晕厥。 苏甄儿转头看向丽娘,沉默半响后道:“不如我去劝劝?” “小心些。” “好。” 苏甄儿上前两步,丽娘猛地大喝一声,“别过来!” “我身上什么都没有。”苏甄儿慢条斯理地揭开自己的斗篷,斗篷落地,露出她穿着薄衫的身体。 贴身的薄衫,什么都藏不住。 “不冷吗?”苏甄儿又近前一步,声音温柔。 丽娘看着容貌柔美,手无缚鸡之力的苏甄儿,心里的防备降低不少。 “你看起来不舒服,是不是动了胎气?十三,去找个大夫过来。”苏甄儿继续靠近,“屋里有炭盆,我们进去吧。” “你说话算数吗?”丽娘动摇了。 “应该算数吧?”苏甄儿偏头看向陆麟城。 男人点头,抬手一挥,身后的鬼面军立刻撤离院子。 十三也转身出去找大夫。 丽娘被安抚下来,苏甄儿跟她坐在一处,替她简单处理一下手掌上的伤口。 丽娘抖得厉害,苏甄儿将自己的斗篷给了她。 屋内温度暖和,虽然对于只穿了一件薄衫的苏甄儿来说还是略有些低,但勉强也能承受。 “你也是女子,也有丈夫,你该知道一个女子失去丈夫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一个孩子失去父亲是多么悲惨的一件事。”丽娘猛地一下握住苏甄儿的手,满脸期待地看着她,“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你们放我走吧。” 苏甄儿慢慢推开她的手,抚了抚自己被她抓红的手背,“你不知道我是谁,却该知道你丈夫犯了什么事吧?” 姑苏小报已经将马车夫当街撞死李挚的事报导出去了。 丽娘停顿半响,声音陡然放大,语气之中藏着怨念,“他也是有苦衷的,你们这种生来就富贵的人哪里知道我们穷人家的苦!” 面对女子的叫喊,苏甄儿的态度始终保持着平静的温和。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因为你有苦衷,所以去杀人,我也有苦衷,我也去杀人,反正都能因为苦衷,所以被原谅。” 苏甄儿说出来的话跟她的脸很不相符,她生了一张柔弱堪怜的面孔,看人之时眉眼天然蹙着,带着一股悲悯,让人觉得很好亲近,很好哄骗,是个没有原则的,善良的人。 “旁人能用你的性命来威胁你的丈夫,可你的性命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你腹中还有孩子,我也能用孩子来威胁你。我也是有苦衷的,若我杀了你的孩子,你能原谅我吗?” 丽娘低头,看到那柄抵在自己腹部的簪子。 没了簪子,女子长发垂落,更衬得那张脸柔弱不堪。 丽娘看着面前锦绣堆叠出来的女子,脸上先是震惊,后是痛苦。 她垂首伏在桌上,呜咽哭泣。 苏甄儿的视线透过半开的门缝,看到阴暗的天际,迷蒙细雨淅淅沥沥的往下落,黏在身上,像甩不开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