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2 / 2)

嗅入安潇湘的鼻翼中,她只感觉分外高洁,似天边的云雾一般,清浅淡然,却遥望不可及的气息,十分熟悉。她只感觉有一股藏匿于心底深处的光,破茧而出。

一道清浅淡漠的声线,褪去了少年独有的稚嫩,却难掩那掩藏多时的情意,缓缓响起,“我来迟了。”

……

此时,十里之外的荒亭中。

红衣公子倚着腐朽的石柱,目色若有所思地望着来时的方向,那半分光亮也无的荒村客栈,此时早已没了动静。他妖眸之中难掩不悦,却仍在凝望着远处,心中隐约感觉不安。

芷几番挑了挑纤长的手,欲撑起身子,却还是顿住了动作,目光从始至终没从安潇湘所在的方向离开。

就在芷第六次忍不住要动手时,欧阳斯默默隐现而出,低言道,“公子,属下去瞧瞧?”

欧阳斯看出了他的犹豫不决,以及在意,也瞧出了芷的不快与烦闷,多年的主仆情谊,他总能揣测出他的几分思绪。

芷缓缓侧目,慵懒的目色沉凝,傲慢而漫不经心地支起了艳绝的容颜,惑人而微哑的声线不掩不悦,慢声道,“小安儿让芷滚,芷为何要去?”

还不待欧阳斯开口应下,他又傲娇地扬了扬手,“去。”

欧阳斯:……

欧阳斯再回到那座荒村客栈时,便见一地杀手的尸首,以及昏迷了一地的百姓与刘言。

这便是做杀手的职业道德,说杀一个人,便杀一个人,多余的人一个也不会动,毕竟只拿了杀一个人的赏钱,所以全无伤亡。

欧阳斯面色淡然,挨个寻了一圈,却并未见到安潇湘,才皱起了眉。他四下扫视一圈,却见地上静静躺着一副裂开了的玄色面具,显是被一剑劈开的。

欧阳斯拾起面具,循着血迹瞧见遍地染了血的纱布,血迹还未干涸,显是刚走不久,但安潇湘离开,怎会不带走她身边那个小子?这遍地的杀手,又是何人解决的?

此事疑点重重,但唯一能确认的便是,至少安潇湘是安全的。

离此处最近的便是思城,若安潇湘要回懿城,思城便是必经之路,她伤势严重,走不了多快,所以赶在她走之前去堵人便可行。

看看究竟是何人,能将这杀手打成这般模样,而安潇湘身边的高人,还有谁。

赶去思城,欧阳斯第一时间便派人驻守在城门口,却听闻墨白与安家营前一日刚离开,所以来帮安潇湘的绝非自己人。

墨白离开,同时撤离了驻守思城的眼线,前往尔城,再近一座城池便是懿城了。

查遍了懿城的医馆,都没有安潇湘来过的痕迹,正在若有所思之时,城门口发现了一辆可疑的马车,马车上有尚国的烙印与章痕。

马车队伍庞大,足有数百人之多,伫立于马车四周,见是尚大皇子欧阳斯,当即便垂首行礼。

欧阳斯不管不顾,当即便策马而去,掠过一众人,拦住了马车的去路,肃然淡声道,“车内何人?”

马车车夫正与车内交谈,再转过头,看向欧阳斯时,让他怔了怔,而此人正是琉璃。

琉璃当即便下了马车,行礼道,“大皇子,二皇子正在思城游历,您这是?”

说着,马车的帘子便被一支熟悉的折扇微微撩开,欧阳习习一如往日一般,笑得风流倜傥,左拥右抱地揽着两个美人。

见是欧阳斯,他桃花眸越发兴味,毫无欲下马车行礼的模样,极为随意地道,“怎么?在下抱两个美人,游一游夏国,大皇子这是不愿意了吗?”

“莫非,大皇子是嫉妒在下?”说着,欧阳习习又好似要忍痛割爱一般,将其中一个安静的女子拥了一下,“既然如此,在下便让你也尝一尝美人的滋味……”

“闭嘴,”欧阳斯见欧阳习习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的模样,二话不说便出言打断,毫不客气地道,“带着你的女人,滚。”

说罢,他便扯过缰绳,纵着马儿回了思城。

得了准许,琉璃便翻身上了马车,悠闲地驱车离开。

看着欧阳习习大张旗鼓的马车车队离去,欧阳斯目色愈发沉凝。是欧阳习习出现的太过凑巧,还是另有目的?

不过,欧阳习习本便整日无所事事,常在星凛各处走动,不论在哪遇到,也不足以为奇了。

想至此处,欧阳斯慢慢收回了目光。

马车内,一关上帘子,欧阳习习便光速将搭在安潇湘身上的手缩了回来,甩着折扇道,“没想到你竟会认识那位大人物。”

安潇湘目色依旧空洞,若有所思地道,“你说昨夜救我的那个少年是个…大人物?”

虽说不晓得那人多大,但他气质清冷孤傲,十分熟悉,且牵着她的手纤长,也想象得出他的好看,身长却比她低些,却并不矮小,仅是修长。

那少年不仅将她救了出去,还为她接好了骨,临行前,她仍不晓得他是谁,只听他说:“希望下一回,你不要将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难道每一回见他,她都很不堪吗?

“你唤他少年?”欧阳习习有些佩服安潇湘的胆大,用折扇半敲着掌心,“那可是失踪了五六载的修罗门门主,昨日发来修罗令,在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修罗门门主?

听到这个看起来很高大上的名讳,安潇湘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花白胡子老头的身影,却又极不合时宜地想起昨夜那个少年的声音,顿然陷入了沉思。

那个少年的声音悠远空灵,好似天边之外的仙人一般,夺目遥望而不可及,他的手触及即冰凉的,他的声线孤傲,却带着难以遮掩的温存,温柔?

少年的声线无时不刻都是漠然淡薄,谈不上温柔,但传入安潇湘的耳廓之中,便是温柔的。

安潇湘人是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想来当真不认识修罗门星河,但修罗门门主的性子是出了名的寡淡、不理世俗,若让欧阳习习相信他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真是见了鬼了,他可不信这鼎鼎大名的修罗门星河,会这般多管闲事,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安潇湘回过神,道了声谢,“这一回,多谢你了,虚的我也不多说了,回头我便让我夫君给你送上一份厚厚的礼。”

听见这话,欧阳习习赶忙摆了摆手,汗颜道,“这倒不必了,你那夫君若瞧见在下将你送回来,说不准还会对在下大打出手审问一番,这份大礼在下着实受不起。”

如此,安潇湘也只能作罢,就想起了另一回事,“既如此,你便将我送去尔城便罢了,墨白会在那处接应我。”

欧阳习习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随口应下,应付了一句,“你知道在下并不想惹麻烦,所以便送你到尔城城门口,剩下的路便劳烦你自己走了。”

安潇湘点头,“你能帮到这份上已很感谢你了。”

安潇湘失忆前并未这般客气过,失忆后也是越发嚣张,想来是近日那些琐碎事让她稍微收敛了一些,也不敢仗着背后有人胡作非为,无法无天了。

欧阳习习只随意地撇了一眼安潇湘,便挪开了视线,又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笑了一笑,“看来,你们又要重蹈当年的覆辙了,此事真是越发有趣了。”

安潇湘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当年的事,我不会再让它发生第二回,我会自己面对这一切。”

她以为欧阳习习所说的不过是男女之爱,或是覆国之事,那些于她而言都无关紧要了,如今的她不需要夏无归也不需要芷,也能独当一面。

想到前几日发生的那些个面耳赤红的事儿,安潇湘就觉得对不起夏无归,她不会再同谁在一起,或许要当一个不到二十的单亲母亲了……她几岁了?

左右她穿越过来也才十六,如今的心智也是十六七,她或许根本就没做好做别人的妻子的心理准备,如今的她只适合做别人的女儿,而非妻子、母亲。

……

欧阳斯在思城守了整整两日,都没见安潇湘的踪迹,他便知道安潇湘不在此处,当即便撤离了眼线与势力。

此时的懿城早已乱作一团,皇卫队又将当年通缉安潇湘的通缉画给贴了出来,大肆宣扬安潇湘逃离的消息。

看着那极为熟悉的通缉令,一众百姓默默闭上了嘴,面面相觑,却不敢多言,也没有人有想去寻找安潇湘的欲望。

因为这种情景与当年太过于相似了,若是再重复一回,夏国当真会亡国的,而夏国所有的百姓皆是流离失所。

人群中不知有谁叹息了一声,是一道苍老的声线,“妖女祸国,妖女祸国啊!”

还为叹息两声,驻守于通缉令两边的皇卫便上前,面色肃然的喊道,“谁?是谁的说话?”

皇卫凶巴巴的模样,以及握住佩剑的手,似乎倾刻间便能抽出砍刀将面前的百姓砍死,让人顿然闭上了嘴,不敢再开口,也不敢站出来。

夏宫之中,安潇湘走了多少日,夏无归便有多少日没有管朝政,每日都在消极饮酒,也仅有夏墨小公主能劝一劝他。

看着夏墨前脚刚离开,自家皇便命人端上了酒坛,玻璃与淼沝水在潇湘宫门前面面相觑,虽然一言未发,眼神却表达了同一个想法: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若是王后不回来,皇便永远这样吗?

失去了女人,夏无归他当真就是个废人了吗?

玻璃有些犹豫,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就不该跟着夏无归闯荡,但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便被他一刀斩杀。他的思绪一下子变清明了,面色更为沉凝肃然。

他怎么能这样想呢?皇武功盖世、傲世天下、只手遮天、翻云覆雨,星凛大陆中也仅有王后胆敢不听皇的话,其余人皆是就地跪倒,臣服于皇的脚下。

想着,玻璃便更为坚定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样的,皇才是这星凛大陆最强大的人,最值得追随的人。

看着玻璃忽明忽暗的脸色,淼沝水轻飘飘的撇了他一眼,便望向了远处天空中盘旋着的机关鸟,似乎受惊了一般,一瞬间退散而开,纷纷飞向远处。

也不知公子与安潇湘那处如何了,若是公子想通了,要将安潇湘带走那便是再好不过了,毕竟那本便是公子多年以来的执着,虽说他如今失忆了,记不起这个事,但她作为下属,是不论如何都要替公子着想的。

而此时,宫门外传来一声惊呼,一名皇卫飞奔而来,将消息传递给玻璃,让他本若有所思的表情霍然凝固,逐渐转化为喜悦。他面无表情的道,“将人带上来。”

说罢,他便转身要入潇湘宫,淼沝水赶忙唤住他,面无表情的问询道,“玻璃大人,这是怎么了?”

玻璃头也未回,径直道,“王后身边那个刘言,见到王后的下落了。”

闻言,淼沝水仍旧面色不改,心下却霍然一沉。公子不仅没带安潇湘走,还让安潇湘自个给找回来了?

刘言都能赶回来,想必安潇湘也离回来不远了。

果不其然玻璃入屋不久之后,屋内便响起一阵动荡的声响,随即那熟悉而这人心魄的气息扑面而来,卷席出潇湘宫,带着毫不遮掩的愉悦,霸凛傲慢的帝王大步而出,头也没偏一下,直掠过淼沝水,走出宫门。

一瞬间,夏无归的心情转变极快,仿若潇湘宫屋顶盘旋着巨大的乌云,在倾刻间便消散了,一切都是因为这帝王心悦,抽离了所有的压迫感与冷空气,让人不由松了口气。

刘言见到夏无归以后,当即被那震慑凌人的气息所压制,下意识咽了口口水,膝盖一软便跪了下来。他二话不说,不打自招,“我去思成探亲,并偶然碰见王后被人欺负,便带着王后逃出了思城,却不料遇到了杀手,便与王后走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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