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逼宫(1 / 2)

迁都已有几年,文皇帝的后宫该去的都去了,皇帝的女人更不会有人在这里住着。徐循倒也就免去了四处请安的苦差事,安安静静地带着从人们在春和殿里幽居不出,对外只说是安奉太子养病。南京礼部尚书几次着人过来通报,她都使人推了,只说太子发风疹,心绪不大好,不是已睡下了,就是没穿大衣服,不好见大臣们。

须知道,这大臣乃是国之股肱,并不是皇帝家养的奴才,如果双方没有很深的交情的话,也不是随便就能见的。尤其是礼部尚书这样的重臣,没穿着符合礼制的正装见他都算是太子不够尊重,所以这就有个很有趣的借口了:我不见你不是我不看重你,就是因为我很看重你,所以我才不能随便地这样见你。

礼部尚书信不信徐循是不知道,但他反正也只能按这套规矩行事,好在太子不见,要见太子身边的中官却没这么大的规矩,马十身为太子近侍,正好代表太子和礼部衙门磋商这合适的祭祀日子。

也不是尚书太过心急,这祭天毕竟是件大事,没有足够的理由拖延,北京那边追问起来他也不好交代,现在他自己态度做出来了,对马十那边的口吻就很松动:反正是祭祀你自己的祖宗,下半个月也没什么好天了,你大爷什么时候想祭祀了说一声我们再来找日子。

他这个态度,徐循自然是巴不得的,拖到下半个月的时候,北京那边无论如何该有个结果了。现在外头衙门是越少给她找事越好。

一开始这几天,她成天带着嬷嬷、使女们在春和殿正殿里,做出一副伺候太子的样子,外面也没什么人过来询问。――不过,话虽如此,气氛却并不轻松,也没有谁敢于娱乐什么。要知道,皇帝在北京,可是圣躬不安啊……

就这么平静了十几天以后,忽然间,司礼监也好,礼部衙门也罢,甚至是太医署都开始使人问太子病情的时候,徐循心里多少也是有数了:北京那边,应该是出消息了……

“确实是传出流言,说是皇上已经驾崩了。”马十在徐循跟前回报,“现在南京的衙署里,流传的都是这样的消息。小的和锦衣卫平时来往不多,不好差遣人过去询问,可惜,东厂在南京又没有衙门。”

这两个都是居中传递消息的特务机构,自己的消息肯定也是很灵通的。不过别说马十了,就连太子,平时都很注意回避和这两个衙门的来往,就是在文皇帝年间都是如此。徐循对此也是很理解的――太子和她说过一嘴巴,“那都是阿翁的狗呢!”

皇帝自己的缇骑,岂容得别人随意笼络?太子的地位稳若泰山,压根不必要做这种犯忌讳的事,所以,说起来太子宫的确和这两个衙门没什么联系。徐循甚至私底下怀疑,太子往北去的消息,到底瞒得过传闻中连你家今天买了几斤菜都知道的锦衣卫不……

“不要和锦衣卫随意兜搭。”徐循思忖了一会,还是下了决定,“今天来人口中说辞都是怎样的?”

太子身边一个素来沉默寡言的伴当韩二上前一步,给徐循行了一礼,“还没有坚持要见殿下,但言谈间也已经开始打探殿下的病到底是真还是假了。”

他正是当时出头糊弄百官的“声替”,虽然长得和太子一点也不像,但却可以惟妙惟肖地模仿太子的声线和谈吐。这几日在外行走,竟是也没一个人对他有什么疑心。

徐循就算是再能耐,也就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妇,她经历过的事情不少,可要说给什么事做主那也还是第一次,这会儿也是心里直打鼓,有点没主意。几个中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没有谁敢于出头说话:现在北京那边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现在是正好借机下台,说明太子已经北返了呢,还是继续硬撑下去,的确也是很难下这个决定。

徐循倒也没想把这个决策权推给别人,宦官那毕竟还是奴才么,太子走的时候是把主导权交给她的,连自己的印玺都放到了徐循手上,这个决定肯定得她来下,后果如何她也只能背着了。她咬了咬牙,到底还是决断道,“再瞒!北京那边一日没有准信,咱们这边就一日瞒着!”

这是要把压力自己扛起来了,几个中官都有几分动容,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马十小心翼翼地说,“娘娘,只怕人心不堪,会有些不haode揣测……”

“这我也知道。”徐循叹了口气,“但若这凶讯只是谣传的话,你们想过没有,此时揭露出太子北返的事,会给南京带来多少不必要的动荡?”

太子匆匆北返,在这种谣言背景下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回去继位了。南京城说不得真会有衙门准备丧仪丧服,若皇帝没死,那就真是史上最大乌龙了,再说,不管多情有可原,徐循也不觉得皇帝会乐见底下的臣子去拥戴储君。

这个压力,是必须背起来的!哪怕他们的防护,会被泼上‘阻断内外、居心叵测’的脏水,甚至也许有人会诬陷他们在半路干掉太子,现在只是在装神弄鬼拖延时间……为了太子的地位,这些委屈,徐循都准备全盘认下来。

就是再倒霉,也没什么好埋怨的,谁让是她跟着太子出京,不是别人?

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也许中官们是早就琢磨出来了,只是不说而已,现在徐循把道理点透,表明自己准备做出决定,也准备承担后果了。他们也就不再劝说什么,几个人对了对眼神,均都下跪道,“如此,奴婢们也誓死追随娘娘!”

徐循倒有些失笑,“好了,说不定明天北京的消息就来了呢?也不必这么沉重……都去偏殿里坐着吃茶吧。”

毕竟不是一个系统的,徐循也不好意思和一群中人成天对坐,她自己坐在主殿主屋里带了一个嬷嬷一个侍女,其余的中官都是在偏房里说话吃茶的。这也是这一阵子的惯例了。

听说吩咐,一群人便都退了出去,只有一人慢下了脚步,见同僚们都出去了,他又转回来给徐循行礼,“娘娘且请安心,外头那些人,终究也不敢太过分,即使局面失控,您也不过是暂时被软禁罢了。就算如此――殿下性子,您也是知道的,您今日受一分委屈,日后便是百倍奉还。还请娘娘万勿过分忧思,善自保重玉体。”

这话,基本上是说进徐循的心坎里了。这道理,她也不是看不出来……外头那些官大人,还能把她怎么办?她是太子的妾侍,上了谱的!难道还能随便被转卖、赐死了去?就是被幽禁,也都要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只要太子没倒台,这时候的一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自己明白,和别人说出来宽慰她,那滋味又不一样了。徐循又不是什么深谋远虑心有城府的大政治家,女流之辈,掺和进了废立漩涡里,就算只是粘了一点边而已,心里这担惊受怕还能少了去吗?这话听了,贴心落耳啊。

她看了这中人一眼,想起来了――这也是当时赞同她直取南京jihua的小黄门。

说是小,也有二十多岁了,好像是叫柳知恩,太子也挺喜欢的,往常进出间常打照面。不过,两人身份悬殊,却没怎么说过话。

徐循冲他点了点头,“你也是有心了,大家都是一样的,大哥不会亏待咱们这些人的,就是受点委屈也别放在心上――把这话和你的兄弟们都传一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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