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余胥（四）（1 / 2）

赵当世兵马从成都府城开拔不久，王来兴亦率军出城南下。实际上，南事远不及北事来得紧迫，王来兴大可等北事有了些眉目再做决定，不必之过急。然而，嘉定州知州朱仪象最新送来的一封塘报引起了覃奇功的注意，他随后建议王来兴立刻出兵。

王来兴不解，问他道：“朱仪象只说献贼复犯犍为，何奇之有？”

覃奇功回道：“从上月至今，嘉定州方面送来了近二十封塘报，我一一查看过去，发现越到后来，献贼流窜的区域越趋于嘉定州境内，马湖府、乌蒙府等地倒是很少去了。”

吕越忙道：“可眼下米已成炊，赵贼各部在我军四面八方摆下了铁桶阵，我军若不应对，怕是、怕是......”

张献忠须发皆张，怒吼声响彻山谷：“老子不是怒这事是真是假，而是怒那赵贼人太甚！”并道，“老子不去犯他，他总来撩拨老子，莫不是觉得老子好欺负？”

吕越匐匍在地道：“大王息怒，此事千真万确，是负责哨探戒备的刘进忠探知的！”

张献忠听罢，眼神一变，遽而暴起，将刚刚烤好的野雉甩在地上，又一脚踢飞篝火，所幸张文秀与张能奇二人机敏躲得快，不然只怕都要被灼的炭火击中。

“是！”吕越忙应道，急急膝行上前，顺带朝张文秀与张能奇点头致意，随后附耳对张献忠说了几句。

吕越四下看看，犹豫着不说。张献忠不悦道：“有腿自己爬过来，还要老子请你？”

张献忠斜眼一看，是军中将佐吕越，便道：“什么事？”

转眼间又一只野雉烤熟，张献忠正忙活着将它从烤枝上取下来，外围数骑驰来，当先跳下一将拨开几名骑士，跪在地上道：“大王，有要事相报！”

张文秀与张能奇对视一眼，先后答应。如果说，上一刻那凶相毕露的张献忠让他们感到无比的敬畏，那么这一刻张献忠这有成竹的模样，方是他们素来憧憬追慕的气概。

“你们记住，只管跟着爹、为爹分忧，等冲出了此间，爹必还给你们一个偌大天下用来驰骋！”张献忠转嗔为喜，信誓旦旦道。

“孩儿谨遵爹爹教诲！”张文秀与张能奇心中皆是一凛。

张献忠露出些欣慰的笑容，道：“只有跟着老子许多年的老弟兄，才能明白这道理。老子说过，只要给老子铁骑三千，就足够纵横天下。等捱过了这一关，老子到底要让赵贼、李闯及那崇祯小儿一个个拜服在老子面前！”说到后来，咬牙切齿，表陡变狰狞。

“爹是大大的英雄，孩儿们都明白的。”张文秀点头不迭。

“军中有些人只要活着一，对我西军就是威胁，不杀他们，我西军难安，这就是他们的死理。可惜旁人并不晓得此中道理，还以各种言语诽我谤我，唉，可恨老子事事为了大军，这一片苦心又有谁知？”张献忠叹气摇头，“要打破局面，就得有人站出来抡锤子。别人不敢办、办不到，老子来办，岂非好事义举？”

“爹说的是。”

张献忠将野雉往地下一放，微微摇头道：“谁都该死，你们不该死。”又道，“老子知道，近来军中不少人暗地里说老子的坏话，说老子是天煞孤心下凡，见人就杀。他娘的，老子岂是那种失心疯的人？老子杀人，向来有理。就像这只鸡，老子需他来饱肚，它就得死，这就是它的死理。只要有死理，鸡也好，人也罢，老子都得杀。”

“孩儿该死！”张能奇吓得不轻，浑颤抖。

“嗯、嗯！”张能奇哽咽着吃着雉腿，但过不多时，肠胃翻涌一阵恶心，竟是“哇”一下呕吐不止。好些污秽溅上张献忠的甲襟，张文秀与张能奇大惊失色，正要俯首请罪，却见张献忠仅微微皱了皱眉头，便随手摘了一片叶子，将那些污秽抹去了。

张文秀到底年长一些，忙道：“爹说的是，孩儿们多吃一些，就能多长一分力气，为爹效力。”说着一拍张能奇的脑袋，“还不快吃！”

“少两个人与你们抢食吃，不好吗？”张献忠冷哼一声，手又动了起来。

张能奇呜呜咽咽，话也说不利索，但正忙碌着的张献忠闻言，却不由得手上一滞。他抬眼瞅了瞅体尚属纤弱的张能奇，登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余光瞥见，张文秀这时候眼睛也红了。

“以往......以往，等轮到孩儿接吃食，必然所剩无几，可现在......”

张能奇很想收起凄容，但适得其反，脸很快哭得花了。张献忠倒没有呵斥他，自顾自又割了一只野雉的脖子，粗鲁地拔起了毛。

“碎脑娃娃，有的吃，咋还哭了？”张献忠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