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与死神下注（2 / 2）

“妈怎么还没有回来？”

“可能在解大手吧。”

“可是这都已经出去了有半个小时了吧，会不会是拉肚子了？”

“拉肚子？”

“这几天一直都在吃泡面这种东西，也没见吃什么自然的蔬果，所以有可能会引起肠胃不适什么的。”

“嗯...有这个可能，那你去找找她。她手上那半卷不知道够不够用，我这里还有一卷纸，你拿着。”

陈叔叔把卫生纸递给陈赫，自己也扶着背后的墙壁坐了起来，看着火堆已经奄奄一息，空气之中也逐渐走失温度，他从身下压着用来垫屁股的报纸堆里抽出来了一叠。

“出去的时候，顺便捡一点树枝木头什么的回来，火不行了。”

陈赫点点头，接过卫生纸，拿起手机，手电筒的功能已经调到了指头触手可及的地方。由于屋内没有卫生间或者洗手台，所以一般解决内急的话，都是直接在院外的树林里解决，故而找到母亲应当不难，也就在这附近，不可能走远，实在不行喊两声倒也不是不行。

考量到这一步，脚刚触到门口，就看到母亲模糊的影子从漆黑的院子外走了进来，身形有点摇摆不稳。

蹲这么久——半个小时，论谁的腿都已经麻的没有了知觉。

“妈，你咋这么久才回来？肚子不舒服么？我还想着去给你送卫生纸。”

陈赫面无表情的迎上前，手里的卷纸已经收回了上衣外套的口袋里，既然已经解决完，这一卷纸就可以成功节省下来，因为纸目前也算是一种不可再生的稀缺物品，一般除了上厕所的必要以外，都尽可能减少纸张的使用。

此时屋里的火光陡然明亮了起来，盈满的光从门里扩散到了屋外，勉强照亮了庭院，也照亮了院子里的两个人。

“妈...”

暖黄色的光线打在母亲的身上，把她拉进了视野里。陈赫艰难得从僵硬得唇齿之间吞吐出这个字，声带完全失去了振动的力气。

母亲短暂的出门，不过上了一次厕所，回来的时候就少了一只胳膊，下巴下方约四指处有所缺失的那个部位淌下的血迹已经自领口向下染红了大半绣着粉红樱花朵的白底上衣。

原本还漫长且昏然的十八岁夏天，就在这刹那之间终止。无法丢下的，不能忘记的，时间带不走它。

“你能和他们比么？”

比什么......

忽然间，他明白了父亲所说真正想表达的含意。

......

我一直等待，一直到我的耳朵里再也不传进外界的丝毫异动。

我小心谨慎得顶起盖子探查四周，不见感染体的踪影。

由于半人多高的垃圾桶被我倒空了垃圾，因而失去了原来的分量，变得极易晃动，无法作为我跳出来的支撑，但是如果任由它倾倒，出来倒是方便，但是会发出太大的噪声。

那些东西不知躲藏在何处，事发至现在，拐角遇到爱的情况已经不止一次，这都告戒着我万事小心。所以我不敢冒这个无法承担后果的风险，索性借助着靠在一旁的另一个垃圾桶，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总算是让自己的双脚安全着地。

出来第一件事情，我就是想着按原路返回，去找徐还有小胖他们。

这一波感染体席卷而过，根据时间和外面的动静来推断，应当是数量庞大，暂且躲过了这一劫，马路之上一时半刻该是安全了许多。

我翻过小区的门栏，沿着空无一人的马路往回疾走，拐角过后，惊喜的发现远处马路中央的货车依然健在，没有发生爆炸，周围不见一圈一圈水桶一般围堵着的感染体，应该也没有遭到破坏。远处的感染体的背影头也不回的没入保护区的围墙，看样子我来的时候刚刚好，与这些东西擦身而过。

看样子，他们一定还都安全得躲藏在车厢里面！

瞧着路况安全，我越走越快，越走越开心，直到撒开双脚疯狂奔跑。

一个人的东躲西藏让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孤单，吉米离世都曾感受到过，末季离群的大雁会因为无法及时南飞而被北方寒冷的冬天而冻死，大迁移时掉队的羚羊也总是那个最容易被捕食者和捕猎者盯梢的对象。

人本来就是群居动物，我们没有健硕的身躯，没有锋利的牙齿和爪子，更没有惊人而持久的爆发力，怎么能够一个人跟这些不要命的东西抗衡？

眼睛里冒着熊熊火焰的货车越来越庞大，有且仅有它现在能够占据我全部的视野，我这才清楚的意识到我是这么的渴望活着，不是一个人的活着。

不知道徐怎么样了，她是否已经把她所听到我与董叔叔的对话都告诉小胖还有其他人，她难道还在埋怨我选择丢弃他们一个人逃跑么？其他人是不是也已经对我有了那样的看法？

我不知道马上该以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她，以至于与他们相见的第一句话怎么开口我都没有想清楚。难道说：我回来了？

这样会不会太过淡漠了一些？是不是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我是有些纠结的，但是我依然在加快自己的奔跑的速度。所谓事已至此，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见到他们，和他们呆在一起我就已经很开心了，不管之后如何，骂我也好，对我冷淡也好，我都可以承受，反正能够和他们呆在一起，就觉得比什么都好。

一路上没见董叔叔的影子，不知道他跑去了哪里。他还好吗？躲藏在了哪里？

我靠近了货车，不过百步之遥，也没见到那个提着钢管的人影。

待会带他们出来，我们还等他么？我忽然回忆起在躲藏之时对董叔叔状态的推测，忽然觉得不等他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如果找不到我们，自会选择回去，打不了我们在山里多等他几日，董昊还在等着他，所以我们迟早终会在雅山会合......

忽然，我感觉到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感觉被人用锤子砸在了身体上，瞬间头重脚轻，好似装进了盒子里而后被顽皮的小屁孩剧烈摇晃，震耳欲聋的声响让我两耳嗡鸣，像是无数放电的电极在我的脑袋里同时发出嘤嘤的低鸣。

我重重摔倒在了地上，头部一个不注意与坚硬的路面硬碰硬，差点没有失去意识晕厥过去。

我将忍住晕眩带来的反胃，从地面上撑起身体看向前方。

货车已然变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

“不...不要......不要这样。”

货车发生了爆炸！

徐还有小胖，还有其他的人，他们都还在车里！

我跌跌撞撞连滚带爬扑向那边，想快速冲到车厢跟前，可就是头晕脑胀，醉酒了一般天旋地转站不起来。

双肘蹭地多次，灼烧的疼痛不断顺着大臂上的神经传递上来。

“徐俪丽，谢雨凡！”

我撞到货车的尾部，可是整辆车已经变成了火炉，钢铁车厢里面包裹着只有火焰——明亮刺眼，让人难以靠近半分的烈焰。

......

“假如我哪一天被感染体咬了，你会怎么做？”午餐的时候，我啃着硬邦邦的馕饼，她突然张口。

“我...”

“如果当时发生的时候，就只有我和你，就一起躲在一个房间，外面算是感染体，我们逃不出去，那你会开枪杀死我么？”

“我...我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你不杀掉我的话，我转变之后也会咬你的。”

“我知道，所以我会先出去，把你关在房子里......”

“哎...也是.......这确实是摆脱我的一个好办法...”

“不不，我还没说完...我会先把你关在房间里，然后我一个人提着枪或者刀，或者其他的武器出去，哪怕赤手空拳，我也要杀光外面所有的感染体，尤其是找到那一只咬伤你的感染体，我会把它的头颅砍下来。”

“哈哈...来不及的，那么多感染体，就算你能杀掉它们，等你杀完，我也已经转变了，看不到了，况且已经被咬了，杀它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啊，我杀感染体不只是为了杀掉咬伤你的感染体，给你出气，外面的感染体那么多，我杀完它们自然不可能毫发无伤的啊，或多或少也会留下几个牙印抓痕，我也会被感染。”

“你...”

“到时候，我就去找你，提着咬你那个家伙的头颅见你，说不定时间赶得正好，我们一起变异，然后我们就又可以一起了啊，到时候想去哪里，吃谁，都听你。”

“你当真？”

“当真！千真万确！比24K纯金还真！我们是朋友啊！共患难的朋友！对吧？你说我们是不是朋友？！”

“嗯...是的...”

“那就对了！为朋友两肋插刀，理所应当嘛！”

看着熊熊烈火，中午的豪情一丝一丝的幻灭，呼呼作响的火声好似在讥讽我的虚伪。

钢筋被高温灼烧发出了砰砰啪啪的爆裂声响，感觉里面像是有浑身冒火痛苦不堪的人在高温下融化、挣扎、拍打、求死。

我面对着车厢那道窜火的裂缝，跪倒在前面，一瞬之间我失去了两个最亲密的朋友。死神赢了，它收走了我最重要的人，我不应该与它下注，现在它也顺带走了我的魂魄。

“啊啊啊......”

我现在只能瘫坐在这里无助呻吟，每一处皮肤都在流泪，每一段筋骨都隐隐作痛。

这世界上为什么没有后悔药？为什么没有时光机？以后有么？未来有么？

如果我早一点，哪怕早来个十分钟，哪怕有感染体，我当诱饵，或许他们都不会葬身火海，或许就能逃出来。我是有多么的愚笨，多么的迟钝，被火灼烧的应该是我而不是他们。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沾满了污渍的掌心似乎印刻着他们的生命，因为我的怯懦而让他们失去的活下去的机会——对被害者见死不救和加害者一样罪不可赦。我和那些为了活下去而践踏他人生命的刽子手区别又在哪里？

远处的感染体听到了这边的响动，呼呼哈哈声的矛头转向了此处，一个个扭曲的身影重新在围墙的豁口现身，看着它们因为饥渴而蹒跚的脚步，恐惧抽离了我的身体，我忽然感觉到了一丝的淡然。

听说死亡能够穿越时空，真的能够奏效么？有那么多的故事都提到这个，说不定不全都是空穴来风。

如果可以，如果有任何的办法能够回到过去，我愿意以自己的性命交换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