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村子（二）（1 / 2）

我站在浴室的角落里搓着满是泡沫的头发，哲明接了一盆热水坐在马桶盖上泡着脚，而董昊站在淋浴器下，面对着墙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任由头顶花洒散落如绵绵细雨的水带着一缕缕热气顺着后背滑落，流淌在瓷砖地上。

哲明的脚踝已经肿起一大块，和另一只相对完好的脚对比就非常的明显，不过还好，虽说有些肿胀，但没有淤青出血。他的手肘和扭伤的脚踝相比更瘆，竟也全是伤，大片的皮肤被蹭脱，露出里面鲜红的真皮。也正因为如此，他没有立刻洗澡，而是先打算泡泡脚。

董昊也好不到那里，腿手脚都有或多或少的擦伤，右胳膊上的淤青从肩头蔓延到关节，完全就变了一个颜色。然而他就这样还依然愿意殿后，忍住疼痛先驮我们上去。

“太梦幻了。”哲明忽然说，就蹦四个字，没有诠释的下文。

“...是啊。”不用他明说，我都明白他在感慨什么，“外面的怪物到处横行，而就这样的一个不起眼，没有任何防御措施的小村子...当然，除了村口那个没有什么用处的大坑...居然还有这样的一户人家。”

“对啊，要什么有什么，电，水，天然气，或许还有可以供日常生活的食物。一个善良的大叔，还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儿......”哲明絮叨着，右手盖在左手心上，左手的指头似乎还在依序摆动。

“貌美如花？”看见董昊依旧沉默不语，我强装提起兴趣，“你这么快就看上人家女儿了？你可千万别让那救我们的大叔听到，小心人家姑娘的父亲一怒之下把我们赶出去，任由我们在外面感染体大军之中自由发挥。”

啪。

董昊关上了水龙头，然后抄起湿毛巾揉了揉头发，揩了揩身体，套上干净的衣裤准备往门口走。

“哎哎哎，怎么了？”哲明和我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我洗好了，就先出去了，你们洗吧。”董昊搡门出去，而后啪嗒一声锁芯相扣，浴室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面面相觑。

“怎么了？我们刚才说错什么了么？他怎么就突然生气了？”哲明双手一摊，一脸懵逼。

“我也不知道。”我摇了摇头，接过董昊的位置，扭开了水龙头。

“是刚才我们讨论那个女生的问题么？”哲明问。

“嗯嗯。”我表示不确定，温热的水从头淋到脚，好像真的带走了全身的疲乏。

然后，我感觉到了极度的口渴...

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我对着淋浴喷头，张开了嘴巴。

当我和哲明从楼上下去的时候，董昊已经收拾整齐，在楼下和苏叔叔相聊正欢，两人的茶几前摆放着四杯正略微冒着热气的茶水，而那个被苏叔叔称呼为“绾儿”的女生在厨房摆弄着瓢盆，一股淡淡得勾人馋虫的香气从楼下扑面而来，对于我们连续数周都在泡面和饥饿中度过的我们来说是难以承受的恩泽。

“都洗好了？热水怎么样？洗的可还舒服？”

温馨的气味及和蔼的问候撞得我天旋地转不知东西。我依然觉得此情此景非常虚幻，正如山林里的晨雾一样近在咫尺触不可及。曾在小说和影视之中看到过吃人的巫婆和吸人精魄的妖精制造美轮美奂的幻境骗无知的年轻人上钩。我暗自掐了掐自己左手背上的肉，感觉到了和被小学同桌欺负一样的疼痛，而眼前的一切依然没有变化，桌子上的茶水没有变成腥臭的毒药，慈祥的大叔也没有变成三头六臂的妖怪，貌美如花的女生依然貌美如花。

若是换做我在来到这个村子踏进这家门之前，即使是给我一个可以藏身的房间，外面暗潮汹涌，感染体四处横行，我也一定芒刺在背、寝食难安。

在这样的危机之中，他们是怎么做到置若罔闻的？怎么让自己的生活依然井然有序有条不紊？桃花源都不敢这么写，而我们正身处其中。

“嗯洗好了！水很舒服！谢谢！”

哲明接过话头，踏步下楼，我这才从走神中抽离，紧随其后，同时顺着动静回头看了正在埋头做饭的“绾儿”，见她换上了云白色的纯色T恤和...牛仔裤短裤，不巧她正好抬头，抓住了正走在楼梯上的我的目光。

我瞬间觉得尴尬，恼火自己为什么好巧不巧非要注意人家穿着什么。似乎感觉到了她目光之中的警告，或许是威胁，我未敢确认她眼神之中的含义，让视线再过多停留，以免让人家会错了意图，于是我赶紧低头下楼，径直走向沙发，找一个方便的位置一屁股坐下。

“这是水......”

苏叔叔双手伸出，快要触碰到茶几上另两茶杯的边缘，却被董昊先行抢过，递到我们的面前：“叔叔我来就行。”

茶水很烫。

董昊把两杯茶放在我们面前之后，搓了搓自己略微通红的五根手指尖。

苏平见状，笑了笑：“刚才在村口，我拿草叉威胁你们，我还没来得及向你们道歉，当时一定是吓到你们了......”

“唉叔叔，我们都理解的，现在的世道哪里敢随便相信陌生人，时刻保持警惕是很正常的......”哲明抢过话。

“对啊叔，而且您非但救了我们的命，还接纳我们进您家里，我们还没好好感谢您呢。对吧？”董昊接着说。

我在一旁赶忙点点头。

“饭好了。”水沸腾的声音逐渐停止。

“我看你们风尘仆仆，一定没吃晚饭，所以我就让绾儿煮了一些面。”

绾儿将饭盛放在桌案上，苏叔叔起身，端过来两碗，放在我们的面前。

淡黄色的汤水中漂浮着几缕略微焦黄的小葱，碗底盘卧着粗细相同的面条和几片穿插在其中墨绿色的菠菜叶。

“家里没什么菜，所以饭做得比较简陋，你们凑活着吃。”苏叔叔说。

是啊，这碗汤面确实非常清淡，面条菠菜和小葱。即使是我从来没有自己做过面，看着也大概知道这碗饭做出来的流程。但是就是这样的一碗饭，它散发出来的香味却让我神魂颠倒，远远不止三元素这么简单。

绾儿这时候又端来一碗，不偏不倚放在了我的面前。汤面的香味自它脱手落在我鼻子下方的一刻就不可阻挡。

我无心等待，抄起碗边的筷子挑起汤里的面狼吞虎咽，出汤滚烫的面条粗略的吹两下就塞入嘴里，即使是眼睛被烫的不住流泪，我也不想停下。

此时此刻，我彻底打破了那些莫须有的猜想，就只想抓住眼前的碗。短短十几日的东躲西藏度日如年，上一次稳稳坐在餐桌前吃到带着热汤的面条和翠得反光的蔬菜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我基本控制不住不断送往嘴里的筷子。不仅仅是因为饥饿，还因为我不想让萦绕齿尖的那股熟悉朴素的味道间断...

直到碗里最后一滴汤汁被吞噬干净。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饭，没有之一。”我想这样说，但是话出口就变成了：“我还想要。”

“我...我的意思......不！不！不是那个意思！我已经吃饱了...我是想说，这真的非常好吃，好吃得我想再来一碗......”

靠，感觉我越描越黑，覆水难收了。我真的感激他们，不仅仅是因为安全的住所，温热的洗澡水和眼前这碗意犹未尽的面。而他们现在一定觉得我非常得寸进尺，款待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已经极尽地主之谊，居然还想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我...我就做了这么多.......面已经......”女孩面带难色得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

“哦哦哦！”苏平即刻接过话头，“我们活好的面就只够做这些量啊，以为你们能吃好。如果你还没吃饱的话，我们可以做点别的！”

“不不不不！谢谢叔叔！不用麻烦了！我已经吃饱了！已经吃饱了。”

我费尽口舌让所有人的屁股坐上沙发，然后竭尽全力独自揽下了洗碗善后的活，以此来弥补我方才的失言。

拧开水龙头，清澈的自来水冲刷着洗菜池里的碗筷，冰凉的水流流过我的手背，让我镇定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