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朋友（2 / 2）

“诸位妖兄，我哥哥是学医的，你们要不要听一下来自一个医生的忠告，不要贪图口腹之欲，不要老吃油炸的，年纪大了会三高，你们妖族寿命长，被病痛折磨的时间自然也长……所以，你们要不要考虑一下清蒸这种比较健康的烹饪方式？”

花离这番话显然已是在退而求其次，不想死得太过难看。

“我们的身体结构和消化系统跟人类不同，我们……不、怕、三、高！”底下不知哪只小蜘蛛精，十分有见识地吼了一声。

接着，一群妖精举起蜘脚鼓掌，纷纷称是。

花离尴尬地咽了口唾沫，丧得有气无力。

啪嗒——

突然，随着花离在空中的不断地转体、挺身，她口袋里一支防低血糖的棒棒糖十分机智地滑了出来，那根糖不负使命，奋力跃出了一个自救的弧度，不偏不倚掉在叶君故面前。

妖精们齐刷刷地看向那根柱子，尤其是那两只狼蛛精，仗着身高优势，直接俯视下来。柱子后的少年叹了口气，慢慢走了出来，颇为嫌弃地仰头，看向半空中的少女。

看见来人，花离脸上乍然作喜，立刻又重新燃起了熊熊的求生欲。

她瞬间放弃了与那两只狼蛛精交涉，转而满含热泪，盯着她唯一的救命草稻，谄媚道：“阿故阿故，你是来救我的对吧，果然是两肋插刀的好朋友。”

叶君故回头，扫了眼庙门。说实话，面对这满屋子的妖物，他的确还没做好舍身赴死的心理准备。

花离很会察言观色，从那小小退后的半步，就迅速看出了端倪，她厚起脸皮，为自己争取道：“阿故，如果将来要是有人欺负你，就换我保护你！阿故，你就当买个成长股，我绝对未来可期、期、期……期！”

空旷的广场上，反复回荡着花离那声“遗言”：“未来可期，期、期、期……”。

经久不息，十分心酸。

叶君故垂着眸子，神色不明，但大概是花离在花妖这件事上积累的卓越信誉，打动到了少年，他陷入了沉思……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觉得他厉害，许琳就常说，我们小故什么都会，什么都不需要人操心的。

所以……有人护着，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少年抬头，看了看悬在半空的那小细胳膊小细腿，虽然品相不怎么样，能力也有诸多不足，但她到底是第一个对他做这般出承诺的人。

那么，从此以后，是不是就有一个人，会为了他，不计得失、义无反顾！

叶君故为人干脆，心意一定，就立刻凌空结起阵印，招出了“照见”。

可明明说好，好朋友就是要肝胆相照、两肋插刀的。

但花离在对方人马挥出第一记杀招“千蜘万丝”时，就“不幸”被裹进了一团蛛丝里，所以，直至混战结束，她从头到脚都……毫发无损。

刀，全部插到叶君故一个人身上去了。

此后，用了整整三年时间，少年才不得不认清现实，自己是接了桩赔本买卖。

自阵法破了后，叶君故和花离方才知道，那阵不止可以聚灵，供养花离多病的身体，阵法上的“聚灵索”还有防止她身上灵力外泄的作用。而少了“聚灵索”的庇护，花离直接就成了招妖体质。为此，三年间少年的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数十道伤，整个左臂也因为帮她挡刀，曾削肉见骨。

夜色里，叶君故呵出口白气，活动了一下左臂。卫衣的拉链被他一直拉到下巴，他的手窝在袖子里，慢慢伸进口袋，摸出一根棒棒糖。

“三年了……”方士一身白衣，站在楼顶。即便临冬，他也总穿着薄衫，一任夜风掠起他的衣摆。

“嗯。”叶君故含着糖，点头。

“明天不用再来了。”白衣方士的目光淡淡扫过叶君故的左臂，说道，“这三年你夜行斩妖，修为日渐精进。而她的身边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再有现妖物出现了。”

叶君故双手倒撑在栏杆上，把糖抵到齿边，像是漫不经心地说道：“可万一——”

白衣方士没看他，手指轻轻敲着栏杆：“三年了，她的灵力越来越弱，已经没什么可让妖物觊觎的了，就好比……你会为了十块钱去抢劫吗？”

叶君故下意识跟着点头，可蓦地转念一想：“她灵力越来越弱，那她……”

“阿故，大道正行，无欲无私！”白衣方士目光微凝，划过少年的侧面，转而望向脚下的万家灯火，“当她身上的灵力消耗殆尽，她就会成为一个普通人，世间有众生芸芸，你我只是旁观者。今晚过后，她的梦里会是一片清明，她的身边不会有妖物，亦……不会再有你这个朋友。”

叶君故轻轻抿了下唇，最终，缓缓抬手。

他三指合拢，结印。

阵印徐徐浮出，金光氤氲，带着平和包容的力量。

——三星在天，不见来路。

阵印散去，少年的目光跟随着最后那道流光追了两步，指尖下意识握了下栏杆，倏忽，垂眸一笑。

半小时前，他坦然举杯，与她笑言，敬天下终无不散之筵席。

而她不明所以，眯了一口王老吉，跟着一起摇头晃脑傻笑。

笑完，却对他道，愿人生何处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