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话 终焉之地（1 / 2）

“轰隆～”

“轰隆～”

“咚～咚～咚～咚～”

巨大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一间破旧的房屋从高耸的楼房上滑落下来，砸到了途中的障碍物，裂成了两块，屋顶被单独的掀起来吹向一边，房屋里的家具摆设床褥被垫全都从长方形的盒子中飞出来，四处飘散，不一会就变成灰尘碎片融化在虚空中了～

房子的装饰被一层一层的剥离，变回了原始方盒子的模样，斑斓的颜色褪去后，只剩下了灰黄的土胚，墙壁和地面迅速的风化成干枯的脆木，孤独落寞的往下坠去，仿佛就像是它的主人一生的写照～

精心粉饰，力求与众不同，努力攀爬，只为立足高层，偶有璀璨光景，可终究是昙花一现，临了终究也不过是黄土一捧，来去无垢，孤身一个～

可谁又不是呢～

“咳～咳～”

灰头土脸的多戈好不容易从一堆瓦砾残片中钻了出来，原本彩色的地垄头盖了一层灰，也瞧不出有什么时髦了，身上毛毡的恰鲁简直就是专门用来吸灰的，随便掸一掸，就抖出一大蓬的灰尘，原来蜜蜂那么喜欢干净全都是被逼的～这要是这么多灰尘粘在它们身上，那得胖成什么样啊～

“你就是喜欢她这个白白胖胖哆样子是不是？”

“不是哆～不是哆～我喜欢哆是你～”

“要是两个爱尔莎都胖的像球一样，可能就用不着互相醋了吧～”一想到这里，多戈忍不住笑了出来，没想到灰尘一下子呛到了嘴里，粘在喉咙里，吐也吐不干净，“呸！呸！”

“这里是哪里啊？”摸了摸脚下，多戈发现自己掉在了一间房屋的屋顶上，和达尼家的屋顶看上去也差不多，左右再张望了下，看到的也是差不多高矮错落的楼房。

只不过看出去全是灰蒙蒙的一片，看到的东西也只有不同深浅的灰色，吓的多戈还以为是眼睛出了问题，赶紧扯下一撮头发，看到了些微的红色，才稍稍放下心来。

“我是从上面摔下来的～”

多戈顺着楼房抬头往上看去，数了几层便数不上去了，层层叠叠的万寿菊叶子把视线挡的严严实实的，就像是在头顶上盖了一个盖子密不透风，可要说是暗，倒也不至于昏暗的离谱，虽然没有光射进来，可是视线所及之处也都能看得见，这还真是亡者之地所独有的特色～反而是放眼望去全是灰色，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滋味，比一片黑暗还要苦涩～

“这么说这里是瓜纳加托的地下～”

原来瓜纳加托不是腾空建在万寿菊花瓣上面的空中楼阁，而是利用万寿菊作为承托建造出来的都市，不仅是它的上方，它的下面也另有一片天地。

从下面看才发现，所有的这些万寿菊都没有花茎，而是由这些层叠起来的房子所支撑起来的，难怪上面的楼房可以造的这么高呢，原来下面还有这么深的地基，说不定这里的房屋和上面的大厦还是连通的呢～

“那再下面又是哪里？”

多戈探头往下面看了看，几层以外都是一片黑乎乎的，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喂～我劝你离栏杆远一点比较好，这里的房间都不太可靠，要是掉下去可就没了～”

“什么？”

听这么一说，多戈赶忙握紧了边上的栏杆，栏杆果然也是争气，应声碎裂了一段整个掉落了下去，在半空中就消逝不见了，吓得多戈连滚带爬的退了回来。

“呼～呼～”多戈喘了两个口气，才顾得上回头打招呼，“谢～谢～谢了～”

“阿莱布里赫！”

绿色的眉毛，黄色的鼻脸，红色的斑纹映在粉色的毛皮上，浑身上下还布满了蓝色的星星点点，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在灰暗的环境中显得异常的显眼。

一只吊睛花额的老虎此刻正眯着眼，慵懒的趴在边上打盹，原本的兽中之王配上了这身粉头，一点都没有了原本凶猛威武的气势，反倒是还显得有点俏皮可爱。

一个顶着亮彩的头发，一个披着亮彩的毛皮，别说这多戈和这只花老虎摆在一起还挺般配的。

“刚才可真是多谢你了~”

“这靠栏还真是说断就断了，幸亏有你提醒，否则我可就要掉下去了。”

“没想到瓜纳加托原来还有下半层呢，这里怎么什么东西看上去都是灰不溜秋的？”

“我还以为是我的眼睛摔坏了呢～不过看到你，这五颜六色的，我就放心了～”

多戈要是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老虎翻了翻身，用爪子捂住耳朵，把头别到另外一边。

“诶～我们是不是见过呐～”没想到多戈又跟着绕到了另外一边，蹲下来拍了拍老虎，“刚才～才～在上面～我们和瓦尼先生在一起的，那条胖头鱼～”

“嗯～”老虎极不情愿的敷衍了一句。

“啊呀，我果然没认错，我叫多戈，你叫什么？”

“吼～～～”

“不想说就不要勉强了～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

“诶，我说大猫～这下面又是哪里啊？”多戈探出头往下瞄了下，马上又缩了回来，“到底有多深？怎么什么都看不见？栏杆飞在空中怎么就化成灰了？你说摔下去就没了是什么意思啊？”

被多戈缠的哭笑不得，老虎只好打了个哈欠，抬起头来，“下面就是终焉之地。”

“终焉之地？”

“这里是所有灵魂的终点～”

“等等～我没明白，我们死了之后，灵魂不都是应该来到亡者之地么？瓜纳加托难道不是所有生命的归宿吗～怎么又会多出一个终焉之地呢？”

“死了，那你怎么还在和我说话呢？还有住在上面那么多活蹦乱跳的家伙到底算是死了还是算活着呢？”

“它们当然是死了的～”话说到一半就瘪了回去，多戈被问的都有点怀疑起来了，偷偷的指了指上面，“难道它们都没死？”

“按世俗的看法来说当然是死了的，否则这里怎么叫亡者之地呢？”

“我彻底被你搞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的心里有没有一直惦记着哪位家族亲属，虽然它死了你却时不时会想起它？”

“嗯，嗯，达尼妹妹虽然不在了，可是我们一直会想到她，每次亡灵节都会为她准备许多她喜欢的东西～”

“你能说她已经死了么？”老虎伸出爪子顶了顶多戈的胸口，“她不是一直活在你的这里么？”

“我也是直到现在才知道的～”多戈自己嘟囔了一声。

“死亡只不过是肉体的衰败，而灵魂却并不会就此而消亡，生命其实可以通过任何形式延续，可以在亲友的心坎里，可以在后辈的传扬中，可以在留存的画像中，可以在历史的文献中，你在世界上留下的各种痕迹都有可能成为点亮你灵魂的火花～”

“如果现世还对你抱有强烈的想念和缅怀，那么你的灵魂就不会消亡，支撑灵魂的力量正是来自于思念～”大老虎落寞的低下头，伏在前肢之间，“真正的消逝是遗忘，当世界上对你没有任何一份思念了，连一点能证明你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了，才代表着真正的终结。”

“那岂不是说，只要在现世不停的有香火供奉，就可以一直在瓜纳加托待下去？”多戈摸着脸颊若有所思，“难怪稍有些身份的家伙都热衷于给自己立雕像竖丰碑～”

“呵哼～若真是如此，那何来这终焉之地呢～”老虎苦笑了一声，“世上绝大多数的生物，都不过无名之辈，终其一生也不会留下多少的印记在这世上，除了自己的亲属以外，恐怕连知道的都是寥寥无几～”

“可现世的家族同胞也会衰老死亡，等它们也来到瓜纳加托之后，你的灵魂在现世哪里还有接纳之处呢？结果，绝大多数的灵魂到最后都会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完全的被抹去痕迹，消散在这终焉之地～”

“呵～呵～你这个大老虎也太悲观了～”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不禁打了个冷颤，多戈只能尴尬的笑声来化解一下，“看你的毛色，还以为你和我一样叛逆，是个无拘无束的乐天派呢～哈～哈～”

“呵～可是有时候冷漠无情，铁石心肠未必是坏事呢～”老虎苦笑了一声，站起身来，踱到屋顶边上。

“呼～～～”昂起脖子，冲着外面吹了一口气，一股软绵绵的光彩从老虎的嘴里飘了出去，逐渐扩散开，把楼宇林立的灰色世界调亮了些许光影。

顺着亮光看下去，隐约看到了这些楼房的本来面目，多戈不禁大为惊叹，原本以为是楼房支撑起来上方的万寿菊，可实际上这里所有楼房的下面根本什么都没有，只有虚空一片～

与其说是万寿菊的花叶架在了楼宇之上，还不如说这些屋楼是挂在叶子底下的，差不离大小的单间小屋从上至下层叠而下，用各式各样的绳索，吊钩，链条吊着，绑着，勾着，一间拉着一间，一间挂着一间，一间拖着一间，摇摇晃晃，颤颤巍巍，就怕一间房间掉下来会扯下一大片。

怎么好像连脚下的这间房间也变得不这么稳当了，双脚都有点轻飘飘了，多戈赶紧试了试背后的翅膀，以防万一～

要是颠倒过来看的话，这一栋一幢的房子也像是从花叶中建造出来的，只不过和上面瓜纳加托的楼房不同，上面的高楼越是高耸越是华丽，越是陡峭越是辉煌，而这里的楼宇却正好相反，越是顶端的越是衰败，越是垂坠的越是腐朽，吊在最下面的房屋早已经是残破不堪，摇摇欲坠了～

这里没有张灯结彩的装扮，也没有热火朝天的喧闹，只有万籁俱寂的安宁，只有无可奈何的悲戚～

楼房的最上面，最靠近叶片的那些房间零星的还有一些灯火，房间的外墙还有一些色彩，看上去算是比较新，越是往下就越是寡淡，越是往下就越是陈旧，直到最后就只剩下灰白一片，灰砾一瓣了～

光彩扫过，房屋中隐隐有身影攒动，时时有脑袋探出，一个个都欢欣鼓舞，以为是大赦降临纷纷举手乞讨，等华光褪去，又变成了灰白无味的行尸走肉，光剩下一片鬼哭狼嚎，哀鸿遍野。

“里面还住着～住着灵魂？”

“轰隆～”

远处正好有一个方盒子滑落下来，看着它颜色逐渐的褪去变成了灰白，在空中裂成了碎片，最后消散的时候已接化成尘埃了～

“这就是终焉之地了～”老虎垂着头，走了回来，“游荡在万寿菊之下的全都是吃不到供奉，苟延残喘的灵魂～”

“原本它们都还能住在瓜纳加托，可一旦它们在现世举目无亲，失去了香火的进贡之后，连同它们的房子都会一起沉入这终焉之地，初来乍到的还能依靠一些过去的积攒，勉强维持一段时间，可终究它们会越沉越低，越落越深，直到世上再也没有有关它们的讯息，它们便会从这里掉下去，化作虚无，彻底的终结了～”

“要～要是我～失～失手～”多戈不敢把“掉下去”三个字说出来，只是象征性的往下指了指，“是不是也回不来了～”

“你可以试试～因为意外和事故掉落下去也是常有的事，也从来没有见过还能回来的～”

“可～可我在家里还有个～哥哥～部落里关系也不错，怎么突然它们就这样全把我给忘了？”

“恭喜你哥哥变成家中独子了～关于你的记忆可能会变成一片空白，也可能完全变成另一个故事，谁知道意外事故不是命中注定的呢？”

“那如果你掉下去，也回不来了？”

“嗯～”老虎深深的躬了个背，又伏了下去。

“轰隆～隆～隆～”

“哗～嚓～”

“哗嚓～哗嚓～”

多戈还想和老虎多聊几句，头顶上的枝叶突然剧烈的晃动起来，两间房屋撞开叶片，径直从上面滑了下来。

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在楼房间左撞一下，右碰一下，一间房屋擦着多戈的面，径直掉落了下去，还没来得及看它变成什么样，另一间房屋又掉了下来，蹭了一下屋顶，刮到悬在半空中的吊钩，在半空中改变了方向，斜着撞了过来，不仅把房屋里的置办全都震飞了出来，散得满天都是，还连带着整栋大楼都跟着一起剧烈的晃动起来。

多戈被震得弹了起来，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外翻滚，眼看就要悬空到屋顶之外了，这才想起来自己会飞呢，赶忙拍开翅膀往里扑愣，总算是把自己给救了回来。

可能是住这幢楼房的家伙都命大吧，大楼象征性的震动了几下就静止下来，攀附在上面的房间即没有掉下去，也没有太大的损坏，多戈大着胆子往下看了看，上面滑下来的两间房屋，一间早就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了，另一间被两根绳索绊住，悬在了两幢屋子的中间，飘飘忽忽的，好像随时都要吊下去似的，而下面就是虚空～

“喂，你这家伙也太无情了吧，我刚才都快掉下去了，你还在那打盹～好歹我们还聊得这么投缘～”

“阿莱布里赫～”老虎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句，“不得干涉灵魂的事～”

“救～救～命～”

“房间里有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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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咚！”

又有几间房屋接二连三的摔落了下来。

“呼咔咔～有趣啊～”大猴子连着翻了几个跟头，勉强的从掉落下来几间房屋的缝隙之中钻了过去，倒趴在了墙壁上，虽然嘴上倔强，可已失去了刚才盛气凌人的嚣张气焰，“有～有趣啊～”

“呼～哈～呼～哈～”

黑色的气息越积越厚，把伊洛斯全身都包裹起来，全身上下终于只剩下一双燃烧着烈焰的双眼，以及额头上更为炙热的伤痕。

狂躁。

暴戾。

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