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的黑鱼（1 / 2）

林峰今年30来岁，个子不高，看上去也就一米六左右，两只老鼠眼时常眯缝着，小鼻子，小嘴巴小到一块了，他身材瘦小，上细下粗，体形活像大个锥子，皮肤黝黑，如同秋天里晾晒的腊肉一般。

林峰从小家境贫寒，双亲皆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父亲在年轻时就怀揣着一股强烈的发财梦，开养鸡场、开杂货铺、养蝎子、开饭店，尽情去折腾，忙得不亦乐乎，那时候也没有什么金融理财产品，总归实业是正道嘛，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想什么不来什么，最后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欠了一屁股债。

在重压之下父亲苦不堪言，只得关了饭店，带着母亲外出打工，林峰的母亲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大字不识一箩筐，个性相当执拗，轴起来连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日子长了，面对破败的家境母亲甚为懊恼，经常对着父亲大加指责。

父亲听罢只得暗气暗憋，不过父亲偶尔也采取一些自救行为比如指责母亲是个糊涂鬼，别人来买东西给一块钱，她反而找五块钱给别人，父亲认为这种情况在他不在的时候更为频繁，由此断定是造成败家的一大诱因，进而反唇相讥。

林峰还有个手足兄弟，与林峰相反，长得又高又瘦，跟电线杆子似的，皮肤比猪油还白，林峰兄弟俩打小过着所谓家道中落的生活，吃穿用度样样朴素、件件简单，受尽白眼和歧视，最后连上学的报名费都难以筹措，要债的人有时找不到父亲居然跑到学校找这两个孩子打听父亲的消息，准备顺藤摸瓜，该事件一时间成为校园热议。

随着兄弟二人逐渐长大，自尊心越发强烈，自卑及愤恨之情溢于言表，之后父亲和村里人一起去了县里的肉联厂上班，主要是负责卸货，也就是俗称的苦力，每月回来一次，当然也都是在发过工资之后，每次回来父亲都会面露喜色，从怀中掏出两根硕大的火腿肠递给兄弟俩，家里此时才稍微显现出一丝和谐。

背着林峰说了这么多，大家或许能预测出这个可怜的家伙目前所面临的状态，没错，第一他长大了，第二他变得更加重视自尊，第三他过比当年的父亲还不如。

如果贫穷和自尊心能够遗传的话，那么林峰便处于二者消磨与共生的循环之中，不过林峰通过自身的努力成功超越了中国另外的3000万光蛋，完成了人生大事——找了个长得不丑的老婆，还生了个女儿，但日子仍旧过得紧巴巴的。

这天林峰应邀参加亲戚家的酒宴，听说是亲戚的孙子过十岁生日，林峰骑着电瓶车带着妻女，奔向目的地，这辆小小的电瓶车，大概能跑20多公里，林峰对此胸有成竹，经过测算，距离终点也就5公里左右，他便自告奋勇提议全家抄近路。

秋天，凉爽的微风中，一辆一摇三晃得电瓶车，载着一家三口飞驰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上。林峰斜挎着背包，包里放着孩子的外出一站式服务：奶粉、奶瓶、温水等，妻子坐在后座位，怀里抱着2岁的孩子，道路两旁是一棵棵粗壮挺立的大树，路上散落着些许碎石。

经过微风的洗礼，林峰忽然萌生一种担当大将军的优越感，于是使劲一转把手，那小车立刻犹如驰骋疆场的战马，咆哮着向远方奔去，妻子一颤，赶紧提醒丈夫注意安全，林峰对自己的车技那是信心满满，在他小的时候有一次骑自行车从山坡冲进了山下的麦田，不仅摔断了手还遗留下行人躺倒的印迹就像法医在现场给死者画线一样，不过现在的林峰常年与电瓶车相伴，早已如胶似漆。

林峰有些得意，哪知前方突然冒出了几个小土坑，林峰大吃一惊，赶紧左右闪躲，那小车轮子多次沿着坑边拐过，甚为惊险，事还没完，俗话说是祸躲不过，紧接着小车前方又出现了一个大坑，结果小车硬生生从土坑上履过，“哐！”，“砰！”，“咣当！”。

刹那间小车连同车上的人就如同电影中ET外星人那般腾空而起，直接飞了起来，又像柯受良微缩版的飞越黄河，因为林峰那一刻看清楚土坑中确实有积水，应该是昨天下雨所致。

这时后座爆发出杀猪般嚎叫：“嗷，嗷！”，紧接着林峰觉得后脊梁背一阵剧痛，然后又是一阵，这时妻子一边对着林峰施展拳脚，一边不停地辱骂道：“你眼瞎啊，叫你逞能，看把老娘给掂地。”

此刻妻子怀中的孩子也大哭起来，林峰见势不妙秒瘟鸡，默不作声，任凭妻子辱骂始终没敢回头，他觉得如果此刻回头的话，保不准给了妻子袭击自己脸颊的机会，稍后小车继续向前行驶了一会儿，慢慢地在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林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将车停好，拉着妻子走向不远处的酒店，妻子哄着怀里正在熟睡的孩子白了林峰一眼，然后紧跟其后。

树木两旁尽是些商铺、包子铺、超市、报停，在行道树的尽头，出现了一派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显得十分扎眼，林峰抬头仰望，就见人群身后，有两扇敞开着的朱漆大门，大门的门头上有一块刻着“汇宾楼”三个烫金大字的牌匾，牌匾的下方有一面细长的黑色电子屏，正不断地滚动着红色大字：“热烈祝贺***小朋友生日快乐！”。

大门的两侧挂满了柳树般的红灯笼，门口右侧还有一面印有孩子写真的易拉宝，此刻一对老年夫妇正在门口不断地对来往的人群拱手作揖，林峰认出这是自己的堂兄和堂嫂，林峰的父亲属于宗族当中的年纪小，结婚较晚的一户，加上林峰也承了袭衣钵，导致侄子们和自己几乎同龄，不经意间老天又给他赠送了不少侄女侄孙，这不，自己30多岁，可侄孙都10岁了。

“阿峰你们来啦？”林峰的堂哥迈着稳健的步伐上前寒暄。

“大哥，恭喜啊恭喜。”林峰笑着答道。

“你爸，你弟弟来了吗？”堂哥又问道。

“在后面，估计快了。”林峰答道。

稍后林峰在堂哥的指引下，领着妻女进了酒楼。这家酒楼分上下两层，显得十分宏大，一楼大厅起码有1500个平方，在大厅的里头早已搭建好一个精致的水晶台，水晶台上铺着红地毯，台子两侧装饰着彩球和绿植，台子下方不断地涌出雾气，在射灯的照耀下，犹如绿野仙踪般地梦幻，在水晶台的尽头有一个硕大的液晶屏幕。

整个大厅凸显出金碧辉煌与豪气，与此同时林峰的三姑六姨，各方亲戚正星罗棋布的分散在水晶台的周围坐下闲聊，当林峰与他们目光交接时，林峰的嘴巴开始机关枪似地加以问候，而此刻跟在身后的妻子，一脸阴沉，努力地挤出了一丝略带尴尬的微笑，妻子趁林峰正在滔滔不绝地寒暄时，冷不丁地拉了拉他的衣服，林峰一愣，回过头来见妻子有些恼怒，立刻闭上嘴巴，知趣地找了个就近的座位坐下。

然而就在林峰坐下的那一刻，妻子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就你那酸样，算根葱，嘚瑟什么！”

这句话霎时犹如电光石火一般击穿了林峰的心窝，他的脸色立刻调和成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黑，就好像在牛奶中加上红酒般地多余。林峰不断地用余光扫视着周围的宾客，生怕走漏了风声，他暗自咬紧牙关，双拳紧握，妻子此刻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但并不买账，不仅轻蔑地盯着他，还显示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包容感，林峰无奈只得接过刚苏醒的孩子，哄了哄，亲了亲。

又过了一会儿，林峰的父母、兄弟、弟妹，亲侄女陆续到场，妻子这才有了些许轻松，林峰实在按捺不住，趁妻子一不留神，拉起一旁的兄弟窜上前去与亲戚们吹起牛来，林峰觉得妻子有了弟媳的陪伴，孩子有了爷爷、奶奶的陪伴，自己便可长舒一口气。

这家伙似乎有着天生的舞台灵感与表演冲动，他似乎想抓住一切可以吹牛的机会去显摆，而且自始至终都极力保持着一种既中肯而又老练的姿态，不停地吹嘘着挣钱地门路，同时还加以深刻的剖析，大加筛选和前后否定，

随着他越发兴奋，他开始浑身颤抖，嗓门也逐渐壮大起来，这时也不知怎的，周围突然飘来一句：“穗子不过头”。

这句话恰好被林峰听到，就见他一愣，他明白由于妻子此时隔得老远，这话绝对出自他人之口，虽然他当时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但是总觉得不是好话，因此变得脸色煞白，林峰警觉地环顾四周，那句话就如同凛冽的寒风使劲地捋着他那双娇嫩的小耳朵，他仔细地品味着那句话，力图找出那个可恶而又卑鄙的坏蛋，与此同时亲戚们仍在那里热火朝天地海吹，冷静片刻，林峰耸了耸肩膀，故作镇定，重又眉飞色舞地进入了角色。

“哇，哇。”一阵孩子的哭声突然在大厅里响彻开来。

林峰扭头一看就见不远处自己的闺女正在奶奶的怀里大哭不止，妻子此刻却全无踪影，林峰恼怒地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