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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蝴蝶

“有时候我们希望从梦中醒来,有时候,又希望永远醒不过来。”

夏天总是温暖又明亮的。六月份的路边,是野蛮生长的栀子花,它们像白色的蝴蝶, 点缀其间,总有小孩子会忍不住停下脚步,蹲下来去找一朵最洁白的栀子花,摘下来细细凝望,花瓣中间有细小惊恐的小虫子在爬来爬去。

这个时候,庄周身边的她,就会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总是这样,容易对细小而美好的事物倾心,她的眼睛非常美丽,眼神里总带着一种天真、纯净,还有孤独,仿佛一只春日里独自飞翔的风筝。此刻她笑了,那银铃一般的笑声像是风中的花香,让人听到,心里陡然升出一阵芬芳来。

她叫林晚镜。

阳光像是一层金黄的淡纱,披在了林荫道上的林晚镜身上,她有一双细长的腿,像是流连叶间的白色蝴蝶。此刻,她正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每走一步,那阳光做成的轻盈的纱布,就会和长裙一起,随风飘扬起来。

庄周看着这样子的她,心里便会有一种想要哭的感动。这种感觉大概就是,一个旅行者毕生都在游历山川大河,终于在某个披星戴月、翻山越岭之后的清晨,看到了一处绝美的竹林或者山涧。

庄周就这样,目视着她走过去,蹲在那个小孩子的身边,小孩子看着她说:“姐姐,你的眼睛好好看呀!”

她笑了,眼睛里似乎飞出了许多白色蝴蝶,她转头向庄周招招手,喊道:“庄周,你快来!”庄周笑了一下,准备走过去,忽然一大群白色蝴蝶涌出来,直接向庄周扑来,它们扇动翅膀,发出许多扑腾的声音。这个声音越来越来,逐渐形成一种令人焦躁不安的噪音。由于蝴蝶的数量太多,庄周只能一只手护住脸,另一手挥舞着驱赶蝴蝶。可是这群蝴蝶越赶越多,多到令人窒息。

“晚镜!”庄周大声呼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可是林晚镜并没有过来。

等蝴蝶散去的时候,庄周忽然醒了,他正躺在上海国际机场的乘客休息区的长椅上。他惊醒的时候,发现林晚镜正坐在他的身边,手里正看着一位马来西亚女作家写的《告别的年代》,她看书的时候总是非常安静,似乎周身的纷纷扰扰都与她无关。

“这次去马来西亚交流学习,你应该很开心吧?”庄周温柔地问道,他看着林晚镜的时候,眼里总是带着一种江南烟雨的湿润。

“如果可以,我还想去拜访一下这本书的作者,想知道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觉得她真的是个写作诡才,不停在自己的小说里变换着身份性别,转换着时空和背景,炫耀着自己的写作技巧,而且她最狡黠的就是,读者永远无法在她的书里找到她这个作者的影子。”她带着一点点激动说着,声音轻灵得仿佛山间的清晨。

“那何必看到她呢,或许她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与旁人无异,穿着拖鞋在逛菜市场呢。”庄周看了一下封面后作者的简介,算算年龄,作者是40多岁的人了,“又或许她就是想做一个有秘密的,带着神秘感的人呢。”

“哈,可是,去发现秘密,探求神秘,不就是一件令人心驰神往的事吗?”她总是这样,天真顽皮,又让人无法反驳。

庄周只能温柔地笑了一下。

“噔~噔~噔!各位旅客请注意,请乘坐 MH380 航班的旅客,请到7号检票口···”

“我要走了。”听到提示音,林晚镜起身。

“下了飞机给我发消息。”庄周就这样一边嘱咐着,一边送她到了检票口。

他抬头,看到机场外面的天空烫出了一片壮烈又刺目的红色,像是有人往云上泼了一桶鲜红黏稠的血。气氛变得妖异起来,庄周似乎能闻到一丝血腥味。

“你看什么呢?”林晚镜顺着庄周的目光往外看去,外面的飞机像是一只只巨大的、肃穆的机械鸟,它们的翅膀上都镀上了一层红色。

“外面的天空,怎么忽然就红了?”庄周觉得不安。

“哎,多难得的火烧云呀,成了临行前一首绝美的诗。”林晚镜看着红云说道,此刻天边的火光,已经烧到了她那像瓷娃娃一样的脸庞上,她那如牛奶般的皮肤似乎在进行着某种惨烈的祭祀与重生。

庄周忽然发觉一只红色的蝴蝶从遥远的天际飞来,悠然从容,却又冷漠,庄周伸出了一只手,蝴蝶落在他的指尖,收拢红色的翅膀。

此刻,它正注视着,正在注视它的庄周。

飞机起飞后,是庄周开车回去的时候,从机场往市区开的马路,整洁而寂静,两旁有沉睡的树木,奇怪的是,这条路上此刻没有其他的车。庄周就这样开着车,这条路长而不知道尽头在哪里。让人心里凭空生出一股寂寥之意。

于是他播放起了手机里的一首歌,这是一首庄周很喜欢,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的歌。对,庄周不知道自己的手机里曾经有这首歌,但觉得十分熟悉。不管了,还是播放吧,于是,车载音响开始播放起这首歌,庄周看了一下车载屏幕,是福禄寿乐队的歌。这个乐队名字可真是有趣,难不成是老年人的歌?

前奏是竖琴的声音。一开口,却是一口沧桑又带着独特质感的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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