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夜晚（二）（1 / 1）

天越来越黑，街道也安静了下来，雨声渐微，茶馆的一点灯光，似乎在与黑夜作斗争，不让黑暗笼罩这里。

“后来，改革开放了，我那几个儿女，也都挺有出息，高考考得好，上了好大学，这放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啊。”老人不住地感慨，又拿起了茶杯，润了润嗓子。我坐在白老对面，像个在听历史故事的孩子一样，虽然感到无聊，但我保持着清醒，因为我直到，白老现在只能和我说话，或许在今天，我是第一个听他说话，陪他聊天的人吧。

“您的孩子们都挺优秀，没让您费心。”我应承地说道。

“唉，优秀啊，是挺好的。只是，他们考上了大学，他们一走，我这心里就空荡荡的。每次做饭，我都留着他们那份，直到开始吃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屋子就我和我老伴儿两个人，你说，我这都做了十几年饭了，这习惯，都改不掉了。”白老的眼神有些黯淡，他说的，也是社会现状吧：空巢老人越来越多，陪伴越来越少。其实，大多数父母不在意子女在外挣了多少钱，有多高的地位，他们想的是，子女在外有没有吃苦，有没有受伤，我们总想着多挣钱，给父母更好的，但我们的父母想要的，就是你觉得分文不值，甚至影响你挣钱的一小段时间——陪伴。子欲养而亲不待，树欲静而风不止。也是这个道理吧。

“白老您可以多来我这里喝茶，反正我这里就我一个人。”我对白老说道，也是因为我心里对白老产生了同情，更多地，也是和我父母相似，尽管他们不在了，我想弥补那份迟来的孝心吧。

“呵呵，小伙子你有心了。不过老爷子我可活不了多久了。”白老笑着对我说道，我有些诧异，“前段时间我去医院体检，晚期肝癌，没和他们说。他们都忙，再说我这也活了快九十年了，也没啥遗憾的。”白老显得有些乐观。

“这次见面，可能也是最后一面吧。”我有点感慨，虽然话有些不好听，但也是个残酷的现实。

“是啊，没想到，在我这最后一个月的旅途上，还能发现这么一个有趣的地方哈哈哈哈哈哈。”白老拍了拍我的肩膀，“谢谢你啊小伙子，听我这个糟老头子说这么多，要是搁我孩子们，他们得烦死我。”白老半开玩笑地对我说道。我鼻子有点酸，不知道说什么。

“小伙子，这茶**香，泡茶味道不浓，但偏偏就钻你心尖。能不能给我这个老头来一点啊。”白老向我提出请求，我本想拒绝，因为我从没卖过茶叶，但我没有说出来，起身到柜台后，从柜子上拿下一个墨绿色的茶叶罐，一个没有任何商标的茶罐，而后双手送到白老面前，白老笑着接过茶罐，小心地放进上衣的口袋中。

“白老，您要在小馆内留言吗？”我问道。

“好，那就留下点东西，不能白拿你的茶叶啊。”白老缓缓起身，我想过去扶他一把，却被他拦住了，“虽然我人老，但我心还年轻，我也是年轻人。”白老认真地说。他走到那面墙前，提起笔，写下：

“人世走一遭，百味心中尝。”

白老缓缓走到门边，拿起雨伞，戴好帽子，回头看我，说：“小伙子，外面的雨停了，要是白天，应该会有彩虹吧。”

“会的。”我答道。

白老也没多说什么，走出了茶馆，再也没有回头，我站在门口，望着他，这条路，终是要到尽头，没有了灯。

那一夜，我罕见的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