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2 / 2）

年后，田芬芳和南慕白商量，现在小叔子结婚了，觉得最好把家分了，他们搬出来盖几间属于自己的房子住。一来方便宽敞些，二来也可以避免不必要的矛盾。婆婆和小叔子也没有什么意见，于是，田芬芳和南慕白就开始了新家的筹建工作。

乔迁新居后，日子过得比以前更加艰难。分家所得寥寥无几，南慕白这几年挣的钱大多花在了南慕云的婚事上面，又加上盖房子，欠了一屁股债。田芬芳和南慕白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那十多亩薄田上面，结婚六七年来，田芬芳第一次尝到了相夫教子的滋味。在田芬芳和南慕白的辛勤劳作下，五口之家终于不再为粮食发愁了。可是，眼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儿子阳阳也到了上学的年纪，田芬芳又开始为钱发愁了。

柴米油盐的日子最容易磨坏一个人的脾气。随着家里的各种开销逐年增多，田芬芳的脾气也逐年增长，她和南慕白的争吵不知不觉也多了起来。由起初两个人的念叨到相互顶嘴，然后再到大骂最后终于发展到大打出手。田芬芳看着怒气冲冲的南慕白，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他就是几年前因为护自己而和小叔子打了一架的丈夫。在没有分家之前，南慕白和田芬芳拌嘴也是常有的事，顶多也就是大吼几句，现在倒好，两个人关起门来倒是动起手来了。田芬芳可以不在乎小叔子南慕云对自己蛮狠的态度，可是，他在乎丈夫南慕白对自己的态度。嫁给南慕白这么多年，吃尽了苦头受够了累，她什么时候抱怨过，可是，南慕白竟然也对自己动手。田芬芳快要忍受不了这种贫穷的日子了。

终于在一次激烈的争吵之后，南慕白又给了田芬芳一巴掌。田芬芳觉得南慕白不再是当初那个让她感到幸福的男人了，婚姻生活已经把南慕白变成了一个粗鲁的男人。那天，田芬芳丢下孩子，一个人回了趟娘家，从母亲那儿撒谎借了点钱，直奔县城医院，做了她这一生最为后悔的事情——打胎。丈夫还不知道她已经怀胎两个多月了。当田芬芳从手术台上下来时，她的心都在滴血。她一个人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哭了好久。生活真的是太累了，田芬芳已经精疲力竭，她没有勇气再去迎接一个小生命的到来。

“我还没有出世的孩子，妈妈剥夺了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真的太累了，你要原谅妈妈。”田芬芳走出医院的时候，太阳那么高，她抬起头望着蓝蓝的天空，太阳刺的她睁不开眼睛，她眯缝着眼睛，透过手指缝看着高高悬挂的太阳，那太阳仿佛就在等着她，陪她一起回家。

田芬芳在家里整整躺了一个多月。她要把婚后这些年欠下的觉全部补回来。所幸过了农忙时节，田芬芳和南慕白就持续冷战着。南慕白知道田芬芳打胎的事已经是半年之后了。他暴跳如雷。

“你还我的儿子，你有什么权利决定我儿子的命运？”

“你的儿子？我知道你就是想讨好你那个老妈。借我的肚子生个儿子，再过继给你那个好吃懒做的兄弟。你以为你这样做，他们就会感激你吗？你别做梦了！这么些年了，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他们对于你所做的一切根本就不领情吗？你花光了全部的积蓄给兄弟讨了老婆，他感激过你这个兄长吗？你言听计从了三十多年你妈的话，她偏爱过你一天吗？南慕白，我不愿意再做你们老南家的生育机器了。”田芬芳转过身，背对着南慕白躺着，“跟你妈一个德行，重男轻女，口口声声儿子儿子的！今天我就把话撂这了，我生够了孩子，我的孩子，我想要就要，我想不要就不要，谁也没有资格管。”

“田芬芳，你……你还我的儿子。你怎么那么残忍，活生生的把我们的儿子给弄死了呢？他还没来得及出生，就被你弄死了。你打掉他之前问过儿子吗？他愿意就那样死掉吗？”南慕白一屁股坐在炕头，凑在田芬芳旁边吼道。

“我是他的妈，我能替孩子做这个决定！他来到这个世上只会受罪，与其来到这个家里受罪，我宁愿他死在我的肚子里！家里已经有三个孩子了，我们还有钱再养活一个孩子吗？南慕白，钱呢？我们有钱吗？我们就连阳阳的学费都没有，我们没有钱！”田芬芳一骨碌爬起来，也大声吼道。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孩子没有钱就不能活吗？我们从小也不是没有钱吗？我们也不是活到现在了吗？”

“对，就是因为我们没有钱，所以才过这种苦日子，要是有钱，我能最后连书都念不起，嫁给你，在黄土地里刨生活吗？”田芬芳一想起念书的事情，委屈顿时涌上心头，眼泪吧唧吧唧掉下来，“我想让我们的孩子过得好，活得有尊严！我不想他们最后也跟我们一样，只为了填饱肚子而活着。你明不明白？”田芬芳突然发现和她同床共枕这么多年的南慕白竟然一点也不了解自己。多么讽刺，当年的那些情书现在想起来，简直令她作呕。

“我明白了又有什么用，儿子已经没了。妈抱孙子的愿望又落空了。”南慕白牛头不对马嘴的说了一句，他不是不明白妻子的意思，只是，他不像妻子那样对美好生活抱有太多的执念和期待，经过多年的劳动，他似乎已经想不起来，当年他作为老师的雄心和壮志，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想过要给妻子幸福的生活，也想过要给将来的孩子创造富足的生活。可现在，他只想着务好十几亩薄田，只想着帮衬着母亲一点。

“妈想抱孙子，叫小叔子和弟媳生啊！”田芬芳的心一下子凉透了，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丈夫变得越来越窝囊，越来越不可理喻，她丢出这句尖酸刻薄的话之后，倒头就睡，她把被子拉到脖子处，转过了身。

“你……”南慕白伸出的手又放了下来。他看了一眼妻子，失魂落魄的走开了。她知道妻子平日里不这样，罢了！

田芬芳头痛欲裂，泪水沿着鼻子流进了嘴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刻薄，她也不知道自己和丈夫南慕白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越来越多的争吵让她觉得疲惫不堪，如果这就是婚姻生活，当初自己为什么还要回来自投罗网？

一天，田芬芳提出想要结扎的想法。南慕白瞪大了眼睛。

“不是答应了妈，要给他们生一个儿子吗？你怎么反悔了呢？”

“儿子？口口声声要儿子，女娃怎么就不行呢？”

“老人家的心思都这样，有了儿子就等于有了后，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

“老南家没有后吗？阳阳不是老南家的后了？”

“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反正我不想再生了。再说谁又能保证我们一定就会再生个儿子，万一是个女儿呢？他们又不要，难道我们还要再生，那要生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们还要不要养活阳阳他们了？小叔子他们还年轻，说不定再过几年，就会出现个奇迹，怀上了呢，不是也有人结婚好多年之后，突然就有了孩子了吗？”

南慕白点着了根旱烟卷，一缕青丝缭绕开来。田芬芳看着丈夫，心好像就被这缕烟绕了进去，出也出不来了……

然而，还没有等到南慕白同意妻子的想法，田芬芳就被计划生育组的人带到县医院做了放环手术。婆婆为此大哭了一场。田芬芳心里面竟也莫名其妙的伤感了起来。婆婆老了，看不到小儿子身边有个小人儿，肯定心里不好受。田芬芳叹了口气，自私而又可怜的老人，为什么总是看不到自己的大儿子呢？

田芬芳从此再也不用担心哪天又会怀上孩子了。她信心满满的想要为自己的三个儿女创造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南慕白虽然有时候还是耿耿于怀于那个未出生的儿子，但一切再谈又有什么意义呢？田芬芳和南慕白之间的裂隙也渐渐弥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