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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花在寒风中凋谢,白雪一般的花瓣随风飘落。
谭诚担着农家肥,进入油茶林。一担一百多斤,爬上老鹰岩,对谭诚来说也是件很费体力的事,他上半身冒着气,脚步也变得沉重。
将农家肥一勺一勺地舀到油茶树下,农家肥浓浓的气味将油茶林全部覆盖,对城里人来说,这首味道太臭,令人作呕,但谭诚却闻出清香来。
经过今年冬天的除草、施肥,明年的收成会好很多。
彭家坝地势矮,比县城气温高。不过,顺着冬天来临,天气也越来越冷。大部分村民已经开始享受农闲的福利,整日窝在火炉边,打牌、摆龙门阵。或许,整个村里,闲不下来的只有只有谭诚和彭德机。
一上午挑了两担农家肥,彭德福让谭诚休息一下,谭诚还是决定再挑一担上山。
这时,彭德机已经走近卡门,入冬后,他来这里十多次了,虽然他已经五十多岁了,仍然和谭榆生一样,对山里的宝藏念念不忘。
在彭家坝一带,彭德机是有名的能干人,头脑灵光,摆起龙门阵,三天三夜不打重台。他还有副好歌喉,据说可以唱得女孩子流泪,他老婆就是他在人家楼下唱歌唱到手的。在很遥远之前,他在彭家坝小学当过两年民办老师,教得有声有色、有滋有味,行事走路,都有一种乡村知识分子的派头。后来教育系统清理民办老师,他只好卷铺盖走路。从此,他落下一个毛病,脚不踩田土,手不提重物,爱好到处捞偏门,当地有人办丧事,他去唱唱孝歌,打打锣鼓;有人办喜事,他去当支客师,说点四韵八句,活跃气氛;甚至于看风水,跳大神,算八字,他都擅长。
上山前,彭德机占了一卦,是“吉人自有天相”,他更确信他今天会有收获。他相了相山势,看到卡门西的悬崖上还有一个小洞,悬崖离下面的小路并不远,只有三米来高,似乎并不难攀上去。看四下无人,彭德机借助着崖上突出的石块和小树,慢慢登上悬崖,很快,小洞就出现在他眼前。
确实只是一个小洞,洞口过不过小簸箕大小,深不过一臂,这么小的洞,在周围的山上比比皆是,无可藏着什么东西。彭德机不死心地将手臂探入洞中摸了一圈——除了几颗已经石化的老鼠屎,仍然什么都没有。
彭德机刚骂声“晦气”,脚下的石块滑落,他一点反应的没有,便从悬崖上滑下来,重重地摔在悬来的路边。这路是在悬崖中间开凿出来的,只有三四尺宽,彭德机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向路另一侧的滚下去。
下面的悬崖更高,至少二十多米,摔下去绝对没有命。或许他命不该绝,凭着本能,顺手抓住了路边的一根枯树根。
谭诚担着农家肥走上山来,他的步子很平稳,行走山道如履平地。刚到卡门边,便听到前面的小路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接着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救命!”
谭诚放下担子,快步穿过卡门,看到彭德机身体悬挂在悬崖上,只露出一个脑袋和两只抓着枯树根的手臂。
一个健步飞到彭德机的身边,谭诚抓住彭德机的身子向上拉。彭德威个子不大,身体倒挺沉,而且已经吓傻,自己一点力都使不上。谭诚费了好大劲,才将死猪一样的彭德机解救上来。再定睛一看,彭德机的左腿全是血,谭诚才知道并不是彭德机吓傻了,不知道使力,而是他的腿已经骨折,使不上力。
彭德机躺在地上,已经虚脱,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喘着粗气告诉谭诚,他看到悬崖上有一棵灌木,样子很奇特,他寻思着可以挖来做盆景,拿到城里卖个好价钱。没想到,盆景没有挖到,失手从悬崖上摔了下来。
对彭德机的话,谭诚从来只信一半。看彭德机伤得太重,无法自己行走,谭诚只好背着他下山。彭学辉的长安车正好停在路边,车上已经有两名乘客,都是与彭德机相识的,大家一起动手,将彭德机挪到后排躺下。谭诚掏出300元钱,塞到彭德机的口袋里,道:“我只有这么多,你先拿去救急。”
谭诚回家,换了衣服,想起粪桶还放在卡门边。一出门,看到彭光明、蒋长久、彭龙陪着两位客人来看他的油茶王,这两位客人一个背着照相机,显然是一名记者,另一位身体富态,显然是长居高位者。
这位“长居高位”的客人,是高官冉兴茂。每年腊月,县领导都安排有访贫问苦任务。冉兴茂按照县里安排的规定动作,看望了三家贫困户,每户给了500元钱,县新闻中心的记者拍了照片,这事儿就可以完美结束了。不料,彭龙说起彭家坝的油茶,让曾经分管农业的冉兴茂大感兴趣,提出要调研一下村里的油茶发展情况。
谭诚家里的“油茶王”是冉兴茂看的第一站。不出彭龙所料,冉兴茂一看到油茶王,就赞不绝口。听谭诚说这棵油茶树的油茶果,今年卖了1300多元,冉兴茂更是眉飞色舞地要求彭家坝村要保护好这棵油茶王,让这株油茶王成为彭家坝村油茶产业的标识。
第二天,彭光明又来到彭家坝,召集村支两委党员干部,学习传达冉兴茂在彭家坝的讲话精神,说要举全镇之力,在彭家坝油茶建立万亩油茶基地,让油茶树变成农民的“摇钱树”,让油茶林变成村里的“致富林”。一是要成立油茶产业领导小组,彭光明任组长统筹油茶产业发展;二是联系县林业局,由林业局提供种苗,明年开春栽种油茶苗一千亩;三是加强老油茶林的管理,今冬就组织劳力上山,清理老油茶林三千亩。
安排井井有条,措施具体得力。会议时结束,彭龙红光满面,马上就行动起来,通知各村民小组组织青壮劳动力上山。不过,现在的乡村早看惯了各种特产基地,加之劳动力不足,闹了半天,村委门口才聚集了七八名风都吹得倒的老年人。
谭诚的油茶林已经清理得差不多,心里并不急。吃了下午饭,他准备出门看看,没想到陈浩从城里赶来了,忙请陈浩进屋坐。
陈浩一坐下,就掏出手机划拉了几下,道:“谭哥,你出名了。”
谭诚接过手机一看,原来这是县新闻网的一篇新闻稿,标题很震撼:《震惊!我县惊现600年树龄油茶王》。新闻说:
近日,记者在我县的石龙堡镇彭家坝村发现一棵巨大的油茶树,它高达18米,胸围超过2米,冠幅超过40米。据油茶树的主人谭诚说,这棵油茶树是他的先祖种下的,距今已经600多年历史。去年,这株油茶结上采摘了油茶果800斤,收入达3000元,相当于普通油茶林一亩的产量。
如此巨大的油茶树极为罕见,据记者了解,它是全世界现存最大、最古老的油茶树,堪称地球油茶王。目前,石龙堡镇已经对该树进行了重点保护。
新闻下面还配有一张谭诚和油茶王合影的照片。谭诚看得一阵恶寒,道:“这根油茶树有这么大么?别的不说,那油茶不是才摘500多斤,怎么变成800斤?还收入3000元了,老陈你得补给我。”
“吹牛又不上税,”陈浩笑着拿回手机,道:“村里要大力发展油茶,你知道不?”
“好事啊,陈总明年的油茶有来源了。”
“不过,他们这么做,不一定搞得好,我听说今天彭龙要组织劳动力清理老油茶林,只有几个老年人去,把彭龙气得要死。彭光明又批评彭龙,说彭家坝工作不扎实,基层组织的战斗力不行,连劳动力都组织不起。在我看来,都今年能新发展一百亩就不错了。”
“这是肯定的。”
“谭哥有什么办法?”
“我有什么办法——凉拌,”谭诚施施然道:“论做油茶,你才是内行。”
陈浩道:“谭哥子就别谦虚了,我知道,你平时不爱做声,心里自有谱。”
“陈总就别损我了,”谭诚道:“我只是看这些年其他地方的经验,一个产业要发展,必然解决流通渠道。如果我们村要发展油茶,首先不是找政府,而是要找你。”
“怎么说?”
“我觉得可以参考订单农业的方式。”谭诚考虑了一会儿答道。
“那好,我们一起去找彭龙,行不行?”陈浩打蛇随棍上。
谭诚这才明白,原来陈浩早有办法,只是来拉盟友,不由苦笑道:“你个奸商,凭你的身份地位,直接去找彭龙就行了,拉我下水干吗?”
陈浩解释说,他还有其他事务,不可能经常在在彭家坝村,因此他需要一个人在彭家坝村帮忙打理。谭诚受不了陈浩再三劝说,只能同意陪同陈浩去。
彭龙沉着脸接待他们两位,不过陈浩一开腔,他就明白过来,很快和陈浩达成协议,成立油茶产业合作社,按照“合作社+基地+农户”方式运作,统筹彭家坝油茶生产、收购;另外,由陈浩协调县林业局,提供种苗。陈浩承诺由合作社提供技术、肥料,按照保护价进行收购;今年冬天清理出的老油茶树林,他还会提供肥料和劳力补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