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太极(1 / 1)

诸长风突然道:“奕儿,你以手指当剑,自刺一剑。”诸浩奕聪明狡黠,知道父亲是要演示功夫,面上却做迷惘之色,问道:“那是为何?”诸长风道:“本门……”正说话的当儿,诸浩奕足下已运起‘流霞步’,向后飞退,左手食指运力就要往自身胸口戳去。众人只见他身法奇快,竟似平移而出,都是暗自惊叹。只见诸浩奕脸上的微笑霎时僵住,只感到肘间轻轻一搭,原来父亲不知何时已在身侧,两根手指拿住自己臂弯“曲池穴”,自己左臂抬起尚不足半尺。诸长风微微一笑,继续道:“本门‘以慢打快,后发制人’,是为‘敌不动,我不动,敌微动,我先动’,你这招‘错玄手’的‘一指洞天’,左臂肌肉一颤,为父便知,你‘曲池穴’遭制,气力已不能发。便是救人心切,又何须以手接那剑刃?”

诸浩奕的‘流霞步’功夫,已堪称奇幻巧妙,颇为不俗,而诸长风于此道的造诣,只让人觉得浑似瞬移,堪称鬼魅了。又见他出手之快,认穴之准,手段实在高明之极。郑福松和董酉齐齐大声喝彩,孙若兰性子淡薄,但见到丈夫展露本门的高深技艺,心下也甚是欢喜。诸浩奕笑道:“爹爹神功盖世,孩儿拜服。”他嘴上说着拜服,身子却是不动,诸长风板着脸道:“你功夫未练到家,却如此爱出头现眼,倒是合了你这‘好义’的名字,以后可有你的苦头吃。”诸浩奕见父亲虽然板起面孔训斥,话中对自己仗义援手的行为实是含着几分赞赏。他素知父亲一派掌门身份自持威严,为人却是极其古道热肠,不然也不会让自己去暗中察看那张高瞻所为了。他张口应道:“孩儿受教。”脸上却仍是嬉笑神色。

诸长风中年得子,对这孩子实在是百般宠爱,自小已养成了这飞扬跳脱的性子,自己再要严加管教,一也实在不舍,二来为时已晚,心下也是苦笑摇头,干咳两声,转头对郑福松道:“松儿,拿你的扇子来。”郑福松知道师父是要考校功夫,双手取出那柄铁扇递上。诸长风接过道:“你招数是巧的,运力则不然,适才胜敌,实是占了兵器之利。”郑福松道:“恭听师父教诲。”诸长风交还折扇,踱出两步,拿起一柄练功用的木剑,道:“松儿,你便以此扇为刀,向为师全力一击。”郑福松这柄扇子是他父亲托高手匠人以精铁所铸,坚硬程度寻常刀剑也是不如,见师父竟要以木剑相抗,不由面露犹疑之色。诸长风笑道:“你还能伤了师父不成?你尽管放心攻来便是。”郑福松道:“是!”退开两步,扇柄朝上双手持住,深深一揖,正是武林中后辈向先辈请教武功的礼数,孙若兰对自己这个翩翩有礼的弟子一向满意,看向诸浩奕,意思是:“你怎不学学你师弟的儒雅知礼?”诸浩奕对她吐吐舌头,又做个鬼脸,像是说:“孩儿就是偏偏不爱这些。”

郑福松道:“师父,徒儿进招了!”只见他一步跨上,身子跃起二尺余,一扇对着诸长风挥下,这一劈去势不弱,厅内竟是风声乎乎。他悟性不低,依样画葫芦,这一招“五丁开山”使得也有几分模样。诸长风大笑一声:“好!”右腕一翻,木剑转动,横架在来扇之上。郑福松明明见到扇剑相交,木剑非但不断,手上更不感一丝相抗之力,若非眼之所见,他竟不知自己与师父的兵刃已然碰在一起。郑福松正奇怪,只见师父身子微矮,他手臂顺势沉下,心下自觉这一击不中的感觉太过奇怪,只待继续催力,就在这当儿,蓦觉一股极大的粘力自木剑传来,直似是斩入了一团橡胶,这一下大出意料之外,只听师父一声轻喝:“快撒手!”郑福松连忙松手,整条手臂都隐隐发麻,只见师父以木剑在空中连续画圆,铁扇被剑尖带着轮转如飞,画的圆愈小,速度也愈慢,如此画了七八个圆后,木剑停住,向下轻轻一带,铁扇扇柄朝上,直落下地,竟是没入青砖地面足有两寸。要知在青砖上刻字容易,像这般以长剑带动铁扇,深入两寸,武功之高,使力之巧,实是到了令在场众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孙若兰久不见丈夫动手,也不知他功夫竟已一精至斯,是以诸人全都看得张大了嘴巴,连叫好都忘记了,堂上一片鸦雀无声。

诸浩奕率先回神,叫道:“孩儿若能练成了爹爹的三成本事,还有什么歹人能敌这神剑一击?”诸长风微笑道:“那也不难。你的资质本就高过为父,若你练功专心致志,每日消得三个时辰,下个几年工夫,当能将这‘太极剑’使出三分神髓。”诸浩奕吐吐舌头,挠头道:“那孩儿往后走路,还是躲着点歹人便是。”众人皆露出笑容。

诸长风转向郑福松道:“松儿,本门武学分三境,招熟即小成,懂劲则大成,神明方圆满。你八岁习武,如今已有十年,招式谈得上烂熟于心,运劲一节,却是尚远不足。”郑福松道:“弟子惭愧。”诸长风又道:“你与为师过这一招,感觉如何?”郑福松道:“弟子实在愚钝,其中关节确不明白,方才弟子全力一击,明明兵刃相交,却似触得无物。”诸长风道:“是了,你们早先遇到这少林的张朋友一身横练外功,本力固大,气力也长,你仗得铁扇之坚,可接一招,倘若十招便如何?你这般的硬接,虽有本门卸力之法,亦不可久当。本门武学旨在‘四两拨千斤’,方才咱们兵刃交接之时,为师全不出力相抵,只是散劲全身,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是以你一击不中,再次催劲,此时正是绝佳的取胜之机。”郑福松一面思索,一面应道:“是!”

诸长风道:“彼时是你先力欲衰,后力不继的当口,为师以本门‘绵劲’加于木剑,你的扇子便似被吸住一般,是也不是?”郑福松道:“是!”诸浩奕插口道:“别说是木剑,爹爹这般神功,便是一双肉掌,刀剑又如何伤得?”诸长风喝道:“胡闹!即便是天下最顶尖的高手,也无赤手空拳与兵刃相抗之理。你须知江湖中与人动手,岂是都如咱们这般,点到为止?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虞。”

他沉着一张脸,又转向郑福松,冷声道:“松儿,若咱们不是师徒切磋,而是性命相搏,为师在你这催力不及的当口以内劲反击而上,你这条手臂可就不保。纵是你反应迅速,立时撒手弃刃,但气力总是不继,这门户洞开的一息之间,为师在这当儿照你胸口这么一刺,嘿,那便如何?”郑福松稍一想便已汗流浃背,伏地惶然道:“师父教训的是。”董酉和诸浩奕听师父语气森严,也一齐跪下,齐声道:“弟子受教。”

孙若兰心疼徒儿,扶起郑董二人,对诸长风嗔道:“好了,你凶霸霸吓唬孩子做什么!师娘给你们做饼儿吃。”二人齐声拍手叫好。泉州沿海,蛎子肥美,孙若兰将其和以紫菜瘦肉煎成馅饼,鲜香可口,是徒弟们从小吃到大的美食。诸浩奕跪着苦笑道:“娘亲,你怎的这般偏心,救了徒儿,不要孩儿啦。”孙若兰微笑道:“你便是该让你爹爹好生教训教训。”

不多时,两个家仆已在西厢房布置起来,铺开家宴。陆续上桌有一大盆干炒米粉,一碗白灼大虾,一盘海蛎煎饼,一碟鸡卷,一壶新从县内酒肆打来的古田红,皆是泉州寻常人家的普通菜色。而郑董二人一路舟车劳顿,又知是师娘的好手艺,皆是食指大动。诸浩奕大声叫好,师徒五人在诸长风“没点规矩”的笑骂中尽皆入席,相谈甚欢。

酒足饭饱,郑福松起身向二老行礼:“师父,师娘,弟子此番造访,一是代家严致候,二来弟子不日将赴应天府求学,是以此行向师父师娘告辞。”原来郑福松年少聪慧,饱读诗书,十四岁即过县试,又为福建学政所赏识,成为廪生。诸长风和孙若兰相顾笑笑,都道:“很好,很好。”

诸浩奕见他们虽然努力做出欣慰的神情,实则都是大大不舍,忍不住插口道:“福松,那书又有什么好读。你陪着酉姐留下,咱三人仍像从前练武玩耍,难道不好么?你干么非要去做这劳什子的官?”诸长风怒喝道:“休得胡言!松儿的父亲要做大事业,他又怎能跟你这般似的成日浑浑噩噩,肆意妄为?”郑福松对诸长风再次行礼道:“弟子敬感师父体察。”他又转向诸浩奕微笑道:“浩哥,你也知道小弟确有苦衷,此行是在所难免的。常言说得好:‘君子之交淡如水’,纵是天南地北,咱兄弟二人的情分,又怎会有半分改变?”

诸浩奕大笑道:“是我这做哥哥的狭隘了,好兄弟,你只管去,愚兄一定把爹爹娘亲照顾好。”众人今日见了诸长风一手神功,听诸浩奕大言炎炎说什么照顾爹爹娘亲,都暗自觉得好笑。堂内这本因离别将至的淡淡悲伤,被他这么一闹,气氛登和。诸长风见天色已晚,相邀郑董二人留宿一夜,明日再行启程,郑福松瞥见妻子神色也颇有不舍,便即应允下来。董酉闹着要和师娘睡,夜里只是哭啼不止,孙若兰性子虽淡,然想到即将与这个自己早当成亲女的徒儿天各一方,心里也不禁微酸,几次便要掉下泪来。她二人一直说到半夜,方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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