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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信笺(1 / 2)

婆罗门世界的新生活让石扳子兴奋不已,这种新鲜的感觉亟待与人分享,可是,在这儿,他觉得新奇的,都是别人司空见惯的,他觉得幸福的,都是别人习以为常的,他的同事们待他都礼貌而冷淡,没人愿意花时间倾听他,了解他。于是,他经常给远在工厂区的弟弟写信:

“斧子,

我离开家已经一个多月了,咱爸的病还稳定吗?井下的工作还是那样辛苦而危险吧?斜眼黑蜥有没有找你麻烦?我不在矿上,遇到难处尽管找楚拉曼。

寄去的八千坦卡收到了吧?如果家里没有特别急的需要,这钱咱家就不要用了,先还债。你先把帕哲罗借给咱的钱还上,他做生意的本钱都是黄福平出的,往后,咱也能助他一臂之力了。剩下的钱要还给楚拉曼和摩尔加,也额外给工友们买些食品,算是咱家的一点心意吧。咱欠黄福平的钱太多,哦,还有欠班长的钱,你替我跟他们说一下,欠他们的钱,下月开始分批还。

我在这里一切都好,现在在城市花园的议会大厦当服务员,算是临时的仆役吠舍吧。这儿衣食不缺,下午两点半到三点半还有下午茶。活儿也很清闲,每周工作四天,每天工作六小时,除了每周一次的例行会议比较地忙,其余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事可做,因此,实际平均每天工作不足三小时。

每个工作日的下午,我都喜欢坐在议会大厦的窗边,晒着太阳,一边喝咖啡一边读书。

周末,别的仆役吠舍会去跳舞或者越野骑行,我却更愿意独自去宿舍边的林荫道散步,我和他们之间的隔膜显而易见,他们觉得我身上还残留着浓重的首陀罗味道,而我则觉得他们像一群被人豢养的鹅,眼界狭隘,自大无知。很奇怪,他们总喜欢摆出一副愁苦的样子,无病呻吟,矫情得很!他们都已经是吠舍了,这是多少首陀罗梦寐以求的身份,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事?

在婆罗门的世界,我只有一个朋友——拉济娅,就是当年我在首陀罗晋升考试中遇到的那个女孩,我跟你提起过。她在那次考试中就成功晋升为吠舍了。有时,我会约她喝咖啡,不为别的,就为有个人陪我说说话,可是,她是一个科研团队的精英分子,忙得很,并不总有时间。为了补偿,她正教我开车,我想,很快,我就可以学会了。

好了,就写到这儿吧,我得再一次躺回床上去了,看看能不能睡着。这儿的床太软,不习惯,有点想念家里的门板床了。

爱你的石扳子

2270年1月18日夜”

在石扳子享受安逸新生活的时候,唐奉之已经到紧急情况部走马上任。他并没急着对各地频发的紧急状况做出指示,而是要求部里一切工作都沿袭上一任部长的旧例。除此以外,他挑选了两批相对可靠的下属去各个工厂区视察,了解工厂区的生产、生活状况。他要求其中一批下属越过管理工厂的经营吠舍直接收集工厂区首陀罗的证词;另一批下属仅对工厂区的经营吠舍进行访谈,不接触首陀罗。唐奉之自己则脱下华服,穿上布衣,隐藏了刹帝利的身份,只身前往温德亚邦的工厂区。

身在首陀罗世界的唐奉之,与身在婆罗门世界的石扳子一样,夜里难以成眠。唐奉之也选择写信给自己的挚友来打发漫漫长夜。

“艾耶老弟:

我已经在温德亚邦的工厂区安顿下来,这里——糟透了!

我选择在温德亚邦做实地考察,是因为它是瓦尔那帝国经济发展程度较好的邦,工厂区的规模也比较大,各个工业部门比较齐全,首陀罗的小规模骚乱亦较为频繁,如果能够解决这里的骚乱问题,对整个帝国都将具有示范意义。

这儿的空气污染非常严重,整天雾蒙蒙的,空气中弥散着一种酸酸的气味,我不停地眨眼来缓解眼睛的不适,可以明显感觉到吸进体内的气体在鼻咽部形成了一层凉凉的粘液。有时候,大风会驱散这里的雾气,同时却带来漫天的黄沙。很难想象,可怜的首陀罗是如何在这样污浊的空气中出生长大,结婚生子,罹患重病,离开人世;我花费了整整两周找工作,每天在外面跑十二三个小时,我确定这两周每天都是晴天,然而,在地面上却从来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唯有硕大的老鼠经常从下水道探出头来,也许它们才是这儿真正的主人。我的目标是找一家中等规模、中等劳动强度、中等加班时长、中等工资收入的工厂,这样的考察会比较具有代表性。

我本来预计用三到五天找好一家厂,可是,却遇到了许多麻烦。首先是性别歧视,这些厂招聘普工大都只要女工,不要男工,尤其是像我这么高大威猛的男工,更是没人愿意要;其次是地域限制,有些厂在招工广告中明确写明‘籍贯为哈拉帕邦、摩亨佐邦的普工已招满。’我很后悔制作这假证件时头脑发昏定下了哈拉帕邦的籍贯,早知道应该写巴卢特邦什么的;还有,就是欺骗,这儿有很多招工中介,可是你分不清哪家是真正的中介,哪家是以欺诈为生的中介,还好我遇到一家厂的治安队员,他好心告诉我不要通过中介找工,到各个工业园门前看那些招工广告,直接进厂面谈就可以。

我能找到现在这份工还应归功于我对考察对象的定位,如果当初把考察对象定位在婆罗门或刹帝利开办的大厂,要进厂就更难了,一般来说,婆罗门或刹帝利开办的大厂都比较正规,因此,总是人满为患,等待进厂的首陀罗会排着长队在那里登记,期待着一旦出缺便可进厂工作;通常,由吠舍开办的中型或小型工厂,由于待遇不那么好,进厂还相对容易一些。

昨天我看好了一家中等规模的电子厂,第一次试图进厂也因为我是男的又没有工作经验被拒;但是工厂的一个治安队员却对我说,只要给他买三包烟,他就能帮我进厂,我给他买了烟,果真通知我明天进厂了。

在住宿方面,我选择了合租的方式,一个房间,上下铺,八个人。可是,因为便宜,住宿条件不太好,上铺没有栏杆,床架已经松动,房门也不太结实,我不敢翻身,担心自己掉下去,还经常在半夜惊醒,摸摸枕头下的钱包还在不在。

一到下班,整个楼道就喧嚣起来,洗洗涮涮,打打闹闹,直到深夜。我想,这些可怜的首陀罗在以这样的方式宣泄一整天的拘束和压抑罢。

这样的环境经常让我彻夜难眠。

另,你的项目进展还顺利吧?

那位美丽的海伦怎么样了,你开始追求她了吗?

你的忠实的唐奉之

2270年1月19日”

“斧子,

咱爸的制氧机我已托人送到矿上,不知收到没有;给你买的新衣服合身吗?

我已经被指派到一位很有名望的刹帝利——赵太爷的海滨别墅做仆役,这份工作比起议会大厦的服务员更加清闲,也更加舒适,我在这儿的工作就是每天打扫打扫房间,照看照看花园。据看管这座别墅的老管家说,这别墅的主人有太多的别墅等着他去住,极有可能地,直到我离开这儿的时候,也见不到别墅的主人。在我来这儿之前,别墅里只有他,他的六岁的小孙儿和一个男仆,头一阵子,那男仆患病住院了,在他住院期间,就由我顶替他的工作。

工作日阳光灿烂的午后,我会倚在别墅院墙外的大树下乘凉,任凭海风轻轻拂过脸庞;傍晚我会和老管家的小孙儿一起在海边堆砌沙堡,然后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沙堡被上涨的潮水渐次抹平;这位小朋友还担任了我的游泳教练,而我则担任了他的《梵颂》教师。

周末的清晨,如果天气好,老管家会带着我们驾船出海。有时候,海豚家族会伴随着我们的船嬉戏,其中最活跃的一条脊背上有一道疤痕,像是船只的螺旋桨造成的,天知道它经历过怎样的艰难,不过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它时常在一侧船舷跃出海面,展示它脊背上的疤痕,转眼间,消失无踪,不一会儿,又在另一侧船舷出现,用它的吻尖划开水面,将一串串细密的气泡撒在身后。我们给它起了一个厉害的名字——分海梭,当它在船边游弋时,我会担心它再次被船撞伤,尤其是它从船的一侧加速游到船头正前方的时候,然而,无数次事实证明,我多虑了。分海梭除了在船边炫耀自己的速度和技巧之外,还会与它的家族围猎飞鱼。这种围猎行动有时会在离我们船不太远的地方展开,所以我有幸目睹这一幕,飞鱼会不时地从水下腾起,掠海飞行几十米,再潜入水中,它们以这样的方式躲避海豚的追击,每当这种时候,我的小游泳教练都会兴奋地吹起口哨。有时,分海梭会在离船稍远一些的地方高高跃起,翻个筋斗,再落回水中。我猜它这是在庆祝捕猎成功吧。出海归来,我得帮着老管家处理我们钓到的鱼,这是晚餐的主菜;我的小教练会去花园的菜畦弄些蔬菜作为配菜。晚餐后,我们三个人会坐在沙滩上,闲看半透明的小螃蟹飞也似的从我们脚前疾驰而过,天边红色的晚霞慢慢褪去颜色,褐色的巨大狐蝠不慌不忙滑过头顶的天空……

我喜欢这里!

爱你的石扳子

2270年3月1日”

“艾耶老弟:

我今天终于拿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735坦卡,我苦干了一个半月,还没你一小时赚得多呢。这儿的工厂至少要压半个月的工资,以此来限制首陀罗突然辞工。

我的工作就是在放大镜下把两个小小的贴片电容焊接到电路板上。一个瘦瘦的跛脚的首陀罗成了我的师傅,他沉默寡言,但是头脑清楚,干活勤快。他告诉我,我不需要知道这些电容对电路板的意义,也不需要知道这块电路板是什么设备的部件,因为他也不知道。我只需要先在焊点上点少许焊油,然后用镊子夹住电容压在焊点上,用热风枪加热,当焊锡融化后热风枪撤离,焊锡凝固后镊子移开。我只用了一个小时便出徒了。刚开始处理一块电路板要一分钟,熟练之后只需要三十秒。现在,这一连串的动作都不需要大脑控制,只凭肌肉记忆就可以完成。

每天,一进车间就是同一幅图画,蓝色工装的普工整齐地排在流水线一侧,白色工装的线长、红色工装的质检员、黄色工装的物料员、灰色工装的治安队员各就其位,虽然都是首陀罗,但是这颜色明明白白宣示着这里的等级和秩序。

线长说:‘严格的着装规范是生产协作的必然要求,工装和厂牌必须按规定穿戴。’然而,他说这话时,我在他眼里仿佛看到一抹忧愁。

这生产上的要求对所有首陀罗来说都是必须遵守的铁律,即便是生产主管,也必须每天身穿黑色燕尾服端坐在办公室里。但是,这铁律对偶尔前来巡视的吠舍厂主却没有丝毫约束作用,他向来一身运动装,充满了自由精神。

‘快,再快!’伴随着线长的催促,我不停地点焊油、夹电容、加热,我必须将这样的动作紧张地重复一整天,从早上八点干到晚上八点,中午吃饭半小时,晚上吃饭半小时,吃饭就在厂区附近的小餐馆里,生产线不能停,所以要轮流去吃,这样算下来,每天工作共计十一个小时,算一个小时的加班。另外,每天早上七点四十五到八点的晨会是不计薪的,如果不参加晨会则要罚款。晚上八点以后有夜班的首陀罗接替我们工作,以保证生产的连续性。

这工作说不累也不累,说累也累。说不累,是因为整天就那几个动作,这儿动动、那儿动动,十一个小时下来也消耗不了多少卡路里;说累,也是因为整天就那几个动作,局部肌肉持续紧张,这滋味不好受。工作时不允许说话,被发现轻则挨骂,重则罚款。因此,唯一的放松就是上厕所,可是,在这儿,上厕所有限制,每天上午、下午各允许上两次厕所,两次上厕所的时间合计不得超过十分钟,否则要罚款。我们的工位离厕所较远,我还好,快去快回,我的师傅腿脚不太灵便,去一次厕所就得七八分钟。

我这个月基础工资550坦卡,加班工资200坦卡,罚款15坦卡,其中,吃了腐败变质的食物导致上厕所次数超限,被罚款5坦卡;工作时忘记佩戴防静电手环一次,被罚款10坦卡,这次处罚还被写在公示板上。我讨厌那该死的手环,它的一端锁在地上,一端套在我的手腕上。一戴上这手环,我和那些首陀罗便没有任何区别,都是被拴住的可怜的动物。

这样的生活,我不喜欢。

你的忠实的唐奉之

2270年3月6日”

“斧子,

我最近做了一件大事!真遗憾你没看到那情形。

那天,雷雨过后,空气清新,天边挂着大大的彩虹,我禁不住走出别墅,沿着别墅背后的乡村小路慢跑锻炼。随着我离别墅越来越远,路面由白石子砌成的变成水泥浇筑的,又由水泥浇筑的变成沙土压平的。

跑着跑着,只见一辆汽车侧翻在路边,车门已经变形,有人被困在车里。我用尽全力将车子翻了过来,救出里面的人。驾驶员是一个长脸的仆役吠舍,他没有受伤,只是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副驾驶是一个样貌猥琐的年青男子,扭伤了脖子。后排的两位年青女郎,一位是我在欢迎晚宴上见过的海伦小姐,她的美丽令人印象深刻,另一位是海伦的丰满而矮小的女仆,两位女士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

事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位美丽的海伦小姐竟是这别墅的少主人,她的父亲就是赵太爷。那位扭伤脖子的倒霉蛋是海伦邀来海滨游玩的婆罗门——小昆布尔先生。

据那位长脸的仆役吠舍说,美人儿海伦正奉了她父亲之命与这位小昆布尔交往,以获得更多的财富和更高的地位。

作为我救人义举的奖赏,我获得了与婆罗门和刹帝利共进晚餐的殊荣。位高权重的赵太爷和小昆布尔的父亲——富有的婆罗门——老昆布尔都赶到了海滨别墅,来看望他们出事故的子女。老昆布尔是个阴郁的老人,他代他那尚须卧床静养的儿子对我表示了感谢;赵太爷倒是个热情豪爽的人,他询问了你和父亲的境况,我向他和老昆布尔说起了你的虔诚和父亲的病情,赵太爷对你的虔诚大加赞赏,可是,我本指望能从他们那里得到解除父亲病痛的良方,不过他们对父亲的病症似乎一无所知,很快,我们的话题转到了我晋升考试的经历,他们问了很多关于主考官埃贝克和本德•赛特的细节。与她的父辈不同,美丽的海伦对我在运煤列车上度过的寒夜更感兴趣,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不停地问我怎么爬上列车而不被人发现,如何在煤堆中挖出一个避风的坑,似乎觉得躺在运煤列车上望着冰冷的星空是非常刺激而浪漫的事情。后来,我又谈到考试失败后我们生活的困窘,我一直留意自己的措辞,以免不小心蹦出粗俗的俚语,还要有意筛掉那些肮脏、粗鄙的场面,以及各种可能令他们不悦的思想。当海伦小姐问起我成功通过考试之后,那个跟我一起仰望星空的帕哲罗怎么样了的时候,我只是说他还兢兢业业地在矿上做工,准备努力当上班长。

共进晚餐之后的第二天,赵太爷和老昆布尔都离开了别墅,还带走了那个长脸的吠舍司机,只留下在这里养伤的小昆布尔和美丽的海伦。海伦每天都要去海里游泳,伤势尚未痊愈的小昆布尔只能躺在沙滩躺椅上远远地看着,保护海伦小姐的责任便由我承担,幸运的是,我已被六岁的小教练训练得很好了。我伴着海伦小姐慢慢地游着,阳光透过清澈的海水在她光洁的后背荡漾,她欣赏着色彩斑斓的珊瑚,我欣赏着她的背影。一条小鲨鱼安分守己地在珊瑚丛间游弋,一群鲜黄色的小鱼不慌不忙地从它眼前经过,我突然加速向小鲨鱼游去,它一摆尾巴,便把我远远甩开,只留下我陶醉在海伦小姐嗔怪的一瞥之中——这嗔怪的一瞥竟使我心震颤,像是受了赞扬。

善良的海伦小姐还帮我问到了治疗父亲尘肺病的特效药,我已托拉济娅帮我采买,过些日子,父亲就能用上这药了。

这儿唯一让我不太舒服的就是那个小昆布尔,他看我的眼神似乎充满轻蔑和敌意。算了,我还是不说他了,免得你又要教育我——遵守梵天的秩序,不可对高级种姓的人不敬。

爱你的石扳子

2270年5月1日”

“艾耶老弟:

我已经干了三个月。

好累,想离开了。

说实话,让我打算提前结束考察的,并非长时间单调、呆板、紧张的劳动,而是那些贪婪、暴力、短视的首陀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些人在工作中不得不忍受的种种非人道的待遇恐怕都是自作自受。

我说过我不喜欢那静电手环,可是现在我知道,它之所以一端被锁在地上,是因为如果不这样做,这手环很快就会‘流通’出去。偷窃在这里时常发生。

街上随处可见的报警电话提醒着路人当心自己的财物和人身安全。我就曾亲见两个首陀罗斗殴。他们一个骑着自行车,一个步行,可能胳膊互相碰了一下,于是恶语相向,进而打起来,都是下死手,骑自行车的抡起链子锁猛抽步行者的头,顿时血流如注,步行者捂着头蜷缩在地上,骑自行车的扬长而去,整个过程不到十秒,我站在原地惊愕地看着步行者头上暗红的血从指间渗出,他死死盯着骑自行车的远去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野蛮的忿恨,我坚信,只要他还能站起来,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咬断那人的脖子,周围的首陀罗淡然地观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都散了,连那步行者自己,在地上躺了几分钟便也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径自离去(1)。

这里的男性首陀罗最大的娱乐便是观看一部叫做《达利普•赛特传奇》的戏剧,幻想着自己就是那富有高贵的婆罗门,最终抱得美人归,我周围的人中,唯一不喜欢观看这部剧的是我那沉默寡言的师傅,这使他显得有些另类;而那些女性首陀罗则喜欢观看一部叫做《欣妮•考尔传奇》的戏剧,幻想着自己是一位富有而美丽的婆罗门女郎,最终嫁给一位同样富有且英雄盖世的男性婆罗门。

这些做工的首陀罗总是下意识地逃避着学习和积累,他们宁愿把不多的自由时间和金钱浪费在观看戏剧上,也不愿省吃俭用去学习一门有用的手艺或者攒下一笔做小生意的本钱,月初有钱就吃肉喝酒,月末没钱就借债吃饭,这使他们即便在那些同为首陀罗的小店主或手艺人眼里也是不折不扣的失败者。我现在每天去上工,钱包里都只放二十坦卡,其余都藏在袜子里,不是怕被偷,而是怕被借。他们不会问你借很多钱,一次也就三坦卡、五坦卡,主要用于吃饭、买烟,但是潜在的借债者太多,我初来的时候,口袋里有五十坦卡,结果不到两天就被人借没了。

这里的男性首陀罗大都负有为家族传宗接代的任务,但是在现实中他们普遍停留于蹲在街边对走过的女性吹口哨的阶段上;这里的女性首陀罗通常会在化妆品和自己的头发或指甲上做大笔的投资,以便在与男性首陀罗的交往中获得更多的好处。

赌博在这里被认为是正经事,因为可以使钱生钱。月初各类彩票社都挤满了人,所谓彩票社,不过是一台电视几张桌子,人们会按照电视中所演的彩票规则投注和开奖,赌注会随着发薪日的远去而逐步降低,赌徒们手中几乎没有任何可靠的凭证,赌徒圈子中时常流传各式各样的赌博技巧和秘笈,能当庄家的多是上了些岁数、口碑较好、有点小财产的首陀罗。每个赌徒都能说出一两个因赌博而一夜暴富过上幸福生活的人的名字,但是若认真追究起来,却似乎又没人真的与这些一夜暴富的人相熟。相比之下,倒是很容易找到因庄家连夜出逃而血本无归的首陀罗。

这些首陀罗就这样挥霍了他们本就匮乏的时间、金钱和德行。

我想,他们的穷困潦倒,我们的荣华富贵,都是因果报应而已。

就这样吧,是时候回去了。

城市花园见!到时详谈。

你的忠实的唐奉之

2270年5月5日”

“斧子,

我发现了一处好地方,那是一个首陀罗聚居的村落,他们大多是自耕农,拥有小片的土地。如今,这样的村落可是很少见了。我决定努力攒钱,在这里买一间房和一块田,然后把爸和你接过来,这乡间清新的空气对爸的病一定有帮助,你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亲近梵天,不用再在矿上搏命赚钱了。

你一定会问我为什么不在海滩晒太阳却跑到首陀罗的村子里瞎转悠。

其实,是善良美丽的海伦小姐不愿在海滩玩了,也许她是想避开那个讨厌的小昆布尔。我开车载着她和她的女仆出去兜风,无意间驶进那个村落。

那村子七拐八弯的土路两侧,偶尔见得到一两个首陀罗,他们看到轿车纷纷避让,观望。我们将车子停在一座山脚下,徒步上山,积年累月的落叶铺成厚厚的地毯,海伦小姐一手拉起自己绣花的裙摆一手拉着她的女仆,尽情享受山间的草木葱茏,鸟语花香。

我惬意地跟在她们身后,欣赏着她们的曼妙身姿和山间秀色,竟想起当年跟帕哲罗同游象背山的情景,真的是恍如隔世。

当我们爬到半山腰,高耸的树木脚下,一个小小的毛球蹦来跳去。我眼尖,叫住海伦小姐,便径直向那毛球走过去,那毛球显然发现了我,似乎试图逃走,可是又无法控制自己运动的方向,走近了,我发现那原来是一只小鸟。 ‘它怎么了?’海伦小姐甜美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也许是只雏鸟,还不会飞,从窝里掉了下来了。’我回答道,接着便弯下腰,试图用双手扣住那个小毛球,可是它机灵地跳开了,动作似乎不太协调。‘它好像受伤了。’我对躲在我背后的海伦小姐说。接着,又扑过去,双手扣住了它。

当我用十指轻轻缚住它,把它捧在眼前仔细端详,却心头一紧。‘哎呀,它的翅膀断了。’海伦小姐花容失色。‘嗯,腿也断了一条。’我补充道。原来,这不是一只雏鸟,从它漂亮的羽毛看,它应该是一只成鸟。这只小鸟比我的手掌小一些,通体橄榄绿的羽毛带着黄色的横带,黑黑的眼睛在黄白色细眉的衬托下显得很亮。‘它好漂亮。’矮小而丰满的女仆说。‘它好可怜。’善良的海伦小姐说。它的一只翅膀被人整个掰掉了,只留下渗着血的伤口,一条腿也断了,不自然地向外撇着。

‘它叫什么?’我不经意地问着,并不指望得到答案。‘好像是柳叶黄。’海伦小姐说,‘我在特尔大人家见过,他家有好多小鸟。’

‘它还能活吗?’海伦小姐问我。‘不知道,它呼吸好急促,恐怕够呛,不过看它尖细的小嘴应该是吃虫的。’我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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