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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严冬(1 / 2)

摩尔加虽然顺利地再就业,但是却分明感受到命运的轮回。

一天,他正要去等下井的罐笼,却见杂毛小弟叉着腰站在闸机口,盛气凌人,仿佛复活了的斜眼黑蜥。

就在前一天,因为无用,矿区的阅览室也关闭了。可那天的报纸上却依然以毋庸置疑的口吻历数着唐奉之犯下的种种错误,其中之一就是阻碍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

从这时起,摩尔加开始在困惑中重新观察、阅读和思考这个世界。这次,他是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头脑和自己的心,而不是像过去那样,依靠别人的眼睛、别人的头脑和别人的心。

自从与唐奉之闹翻,石扳子便一直赋闲在家,直到最近,黄福平才施舍了他一个整理资料的工作。这工作就是整天面对着一屋子的旧书报,除了早晨推着小车送资料来的老婆婆,经常一整天一个人也见不到。这样一份无聊的工作也有好处,那就是山高皇帝远,管事的很少过来。一天早上,推着小车的老婆婆已经来过,临近周末,石扳子料定管事的是绝不会来了,于是,他就离开资料室跑去艾耶的研究所看望老友了。

艾耶的境遇比石扳子好些。前些日子,一队治安队员不由分说把住在他别墅里的大大小小的首陀罗们都赶了出去。这些首陀罗只得重新租住在工厂区角落的窝棚里。艾耶找过负责驱赶婆罗门别墅中的首陀罗的治安官,表达了希望让自己的首陀罗邻居搬回别墅的愿望。治安官曾一度怀疑艾耶的精神状况,最后,他认定艾耶是来捣乱的,就把艾耶撵出了办公室。艾耶回到自己的别墅,觉得冷冷清清,莫名的焦虑笼罩在他的心头,这时,信差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原来是让他回研究所工作的通知。艾耶清楚,黄福平之所以让他回研究所,是因为黄福平认定他与唐奉之早已决裂,可以信用他重启识芯项目。

石扳子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了艾耶的实验室,艾耶倒是没有在工作,而是在翻看当天的报纸,两条腿搭在实验台上。艾耶见石扳子进来,并不起身,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哦,你来了。”表示自己看到他了,然后,就一声不吭地继续看报。石扳子也不见外,一屁股坐在艾耶旁边的椅子里。

“最近的报纸都胡说八道!”待艾耶看完报纸,石扳子终于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是啊!而且各家报纸的观点都几乎一样。”艾耶懒懒地说道。

“说什么造成困境的原因是企业产权不明晰,没人真正在意企业的经营状况,我看分明是有人要把原本归全体瓦尔那人的财富据为己有。”石扳子说道。

“但是他们给出的解释却很能迷惑一批人呢。”艾耶一边说,一边提起小水壶给自己和石扳子各倒了一杯水。

“你指的是‘人天生就不关心公共事务’之类的话吧。”石扳子猜测道。

“没错。”艾耶回答,“因为现在的瓦尔那企业的确是这个样子,企业里的人都不关心企业的死活,一心只想着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企业还是那些企业,唐奉之活着的时候怎么不是这样的?”石扳子边说边端起水杯,尖着嘴唇嘘着气。

“呵呵,有人对这些企业动了手脚呗。”艾耶微笑着说。

“对,我看就是有人蓄意破坏。为什么要解散各企业的管理委员会?为什么要把权力集中在厂长、矿长一个人的身上?”石扳子愤愤不平地说道。

“在你那个矿区工作的日子里,我看到的是人们都非常关心公共事务,就算是毛里亚和楚拉曼,他们的矛盾也不是因为私利,而是因为对矿区的公共事务有不同的看法。说人们对公共事务关心得有些过火,倒是更贴近事实。”艾耶说道。

石扳子点头说道:“所以嘛,不是不关心,而是不允许关心!一方面,确立厂长、矿长的绝对权威,屏瓦尔那群众于管理决策层之外;另一方面,又在纸面上,假意保留瓦尔那群众参与企业管理的权力,却在舆论上,将其污蔑为盲目的群氓,在经济上,压低其薪资福利,延长其工作时间,从而,在事实上,剥夺其参与管理决策的可能性。什么叫‘人天生就不关心公共事务’?公共利益包含了自身利益,人们怎么会不关心?只有在自己无法施加干预或者干预成本太高的情况下,人们才选择不闻不问。”

“哈哈,‘群氓’,说得像当年的婆罗门不会听信吠舍的谗言一样!去他的公共事务,我也决定今后不问世事喽!”艾耶说,“虽然他们让我当议员。”

“什么?他们让你当议员了?”石扳子惊诧地问道。

艾耶苦笑了一下,说道:“他们的议会需要一个科学界的代表,一个曾经受唐奉之迫害的代表,于是,就找到了我。一开始,我还天真地提了一份议案,是驳斥达希尔的关于公平与效率是一对矛盾的论调的。不过,议会竟派员来警告我不许胡说,否则下届就不让我当这个议员了。你看,我刚刚要关心一下公共事务,人家就来堵我的嘴了。”

“要公平就得牺牲效率,要效率就不能拘泥于公平。胡扯!”石扳子更气愤了。

艾耶喝了一口水,说道:“人总是自己当家作主的时候效率最高,不光有用不完的力气,还喜欢动脑子,想办法。我在矿区管理委员会的时候,矿区的人们就是这个状态。那时候,虽不是人人都能加入矿区管理委员会,但是人人都有说话的权力,既可以向委员会说明自己的观点,又可以在公开场合演讲、辩论。对于重大事项,矿区会召集全体矿工进行最终表决。而管理委员会的委员们也不同于过去的矿长,因为矿区的大多数问题都要经过集体讨论并取得多数委员的赞同才能决定,所以,委员个人也从企业管理的巨大责任压力之下解放了出来。这才真正调动了整个矿区的积极性,使生产和创新都达到了最佳状态。那时是公平促进了效率。

“而张大牛解散了矿区管理委员会,自己当了矿长以后,便独断专行,任人唯亲,中饱私囊。矿区的普通瓦尔那人失去了参与管理和批评监督的权力,于是,便以消极怠工来表达不满;而因为‘企业归全体瓦尔那人’这一制度,张大牛也无权开除消极怠工的工人,这就造成‘僵化的公平导致效率低下’这样一种局面。

“至于为何张大牛把矿区装进自己的腰包不到一年,矿区就活了过来,恐怕许多人都心知肚明,一方面,企业的价值本就被刻意低估了,另一方面,在矿区工作的普通瓦尔那人因害怕被解雇而不敢消极怠工了。

“可以做这样的结论:真正的公平会促进效率的大幅提升;已被破坏却还有基本保障的公平,会使人们滋生不满情绪,从而导致效率低下;而完全丧失了公平,连基本保障都没有的情况下,人们会迫于生存的压力而如奴隶般工作,工作效率会稍有提高。只不过,奴隶的效率是无法与主人翁的效率相提并论的。”

石扳子频频点头,说道:“他们之所以把‘公平与效率是一对矛盾’这一谬论包装成真理,只是为了以此为依据,让张大牛之流名正言顺地把全体瓦尔那人的企业据为己有,永不归还。唉,算了,不说这个了,我们也只能发发牢骚,干不了什么,还生一肚子气。”

“别这么沮丧,这儿还真有一件我们可以做的事情。”艾耶对石扳子说着,又往石扳子的杯子里续了一点热水。

“什么事?”石扳子捧起杯子问道。

“瓦尔那帝国时期,你我一起做的识芯项目,主要是用来预测人们的暴力行为的;后来,我们发现了吴桐刚借助我们的研究数据开展的另一个秘密项目,所谓‘高级识芯’,用于监测人们头脑中对梵天和种姓制度的质疑信号。瓦尔那联邦建立后,联邦议会废止了这两个以维持秩序为名,实际上意在奴役首陀罗和吠舍的识芯项目。

“从矿区回到脑科学研究所之后,我一直在想一个技术方面的问题,矿区管理委员会的委员一共十五人,他们都是不脱产的普通矿工,我也算其中之一,矿区的许多日常事务都由十五人委员会做决定,这就在很大程度上消除了张大牛一人独断专行、假公济私的弊端,但是,这十五人委员会的决策速度势必低于张大牛一个人的决策速度。如果,我们能基于识芯的技术积累,开发出一个多人意见的汇集、整合和反馈的系统,就可以大幅提高这十五人委员会的决策速度。

“举个例子来说,有三个人开会讨论一个问题,大致过程是这样的,每个人都就这个问题发表一番自己的看法,然后,经过辩论和协商最终拿出一个成熟的办法。但是,如果这个会议扩大到三百人,这个过程耗费的时间可不止三个人讨论所需时间的一百倍,而是一个天文数字。如果把会议扩大到三千人,乃至三万人呢?这样大规模的会议,若要真正做到听取每个人的意见,进行充分的讨论和协商,最后得到一个大家普遍认可的结论,恐怕人人都必须是梵天那样不老不死的神仙才行。

“然而,如果有了一个多人意见的汇集、整合和反馈系统,会议的效率就可能提高到前人不敢想象的程度。这个想法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自矿区回到实验室之后,我就开始着手准备这个课题,后来,就像你与唐奉之闹翻一样,我也被他从实验室‘赶走’了,这个课题也就搁置了。现在,黄福平重启了识芯项目,我得以重返实验室,可是,识芯太牵扯精力,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经常来我这里,帮我完成这个多人意见汇集、整合和反馈系统的研发。我这里的实验设备都紧着你先用,如果你需要的设备这个实验室里没有,我可以以识芯项目的名义申请采购。”

石扳子一拍大腿,说道:“没问题!太好了,那些破书报烦死我了!其实,楚拉曼死后,我想了很多,我深信楚拉曼的死标志着唐奉之的失败。我一直在想,唐奉之到底败在谁的手下?是黄福平、帕哲罗、张大牛的阴谋破坏,还是楚拉曼和毛里亚难堪重任,又或者是唐奉之自己太心急了?我不知道。不过,不管怎样,唐奉之失败的尝试都让我看到了一种巨大的可能性——那是一种更公平也更高效的生产协作方式,而你的设想将推动这种可能性转变为现实。”

“成功不过是各项条件齐备而水到渠成的结果罢了。因此,我不认为唐奉之失败了,他只是在为未来的成功准备条件,我们可以在他的工作基础上,再补充一些条件。”艾耶说道,“就从镜像神经元谈起吧。我们在跳舞时会激活一些运动相关的神经元,这些神经元中的一部分,在我们观看别人跳舞而我们自己并不跳舞时也会激活,另一部分则仅在我们自己亲身跳舞时才会激活,那些在我们观看别人跳舞而我们自己并不跳舞时也会激活的神经元就是镜像神经元。事实上,我们对别人跳舞动作的理解要参照我们自身跳舞的能力,这就是镜像神经元的作用。在理解他人的情绪和感觉时,镜像神经元也会起类似作用。比如,我们观察他人经历厌恶和自己亲身经历厌恶时,都会激活前脑岛的镜像神经元,也就是说,我们理解他人的情绪需要自己模仿这种情绪,而在这个模仿的过程中,人们在某种程度上也经历了这些情绪。知觉疼痛也是如此,在研究中,我们由电击在自己手上产生的疼痛刺激,或者我们观看自己朋友的手通过电击接受疼痛刺激,都会激活脑岛和扣带前回的镜像神经元,我们通过镜像神经元将自己体验过的疼痛与别人正在经历的疼痛联系了起来(1)。如果把镜像神经元的作用推广开来,是否可实现一种超越语言的交流方式呢?理解别人的话是要花费时间和精力的,而且很多时候误解在所难免,因为人们的知识背景与所处语境是不同的,同一段话,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理解。因此,若将一个人表达某一观点时,大脑神经网络连续激活的状态变化,直接投射在听者的与之相应的镜像神经元网络中,便可能跨越语言这种交流的中间媒介,既提高了效率,又减少了误解,从而使几十人,甚至上百人充分的意见交换成为可能……”

正当石扳子和艾耶热烈地讨论这个多人意见汇集、整合和反馈系统的实现方式时,本德•赛特正兴奋地翻看着令石扳子和艾耶颇为不满的报纸。他知道复仇的机会来了。于是,他立即命人翻出了当年婆罗门最忠实的奴才——“首陀罗之友”于诺。

联邦建立后,于诺原本被安排在一家农药厂工作,唐奉之死后,他也像许多普通瓦尔那人一样失业了。吠舍种姓出身的他自视甚高,怎能像那些首陀罗出身的人一样低三下四地到处找工作、求饭吃?他宁愿租住在肮脏的窝棚里,靠仅有的一点积蓄维持生活。

几个月的时间,他的头发就全白了。他早已无力赞美梵天。现时,他正饿得发昏,心中又一次回忆起自己当年风光的样子——那时,他出入的是高广的厅堂,品尝的是精致的菜肴,居住的寓所虽不及婆罗门的大气奢华,却也精巧别致……

“你叫于诺?”冰冷的问话将于诺从梦境拉回现实。于诺微微睁开眼,朦胧中看见两个高大的黑黢黢的人影,他懒得抬头去看两人的相貌,只是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是我。”他这时的声音是沙哑而低沉的,再不复当年的圆润和温软。

第二天,于诺见到了久违的本德•赛特。

本德•赛特慷慨地款待了他,又给了他衣服、车子、居所和一叠报纸,让他写些关于唐奉之的东西。

于是,他将珍藏的吠舍徽章再次佩戴在胸前,把一腔忿恨化在笔尖。但在动笔之前,首先要构思,他想:文章要引起别人的注意总该有些花边才好,然而翻了许多资料,这个唐奉之竟没和哪个女人有过比较密切的交往,而且终其一生也没有娶过老婆,只有一个艾耶是他一生的挚友,可艾耶是男人啊,哦,有了,那就把唐奉之与艾耶写成一对儿好了。接下来,这个人又是首陀罗起义军的领袖,首陀罗起义军是一群暴徒,暴徒的领袖必定是暴君,这种暴虐的本性,应该在他还是一个小吏的时候便有所表现,他的起义过程就是一个小暴君到真正暴君的成长过程。一定是这样的!与之相对应,还应该展示老婆罗门的宽厚与仁慈。嗯,除此之外,让我看看他还有些什么可挖掘的东西,哦,对了,人们都说他有才华,那我就必须指出他的所谓的才华不过是偏执和运气而已,他之所以当上首陀罗起义军的领袖只是因为这个。近来,报纸上对他的指责多集中在他后期的变革上,那么,我要对其成因进行解释——他的偏执随着地位的提升和稳固而不断恶化,最后成为典型的精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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