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做个凡人（2 / 2）

我：我想做一个凡人。

后视镜里的我：那你帮小秀完成最后一个凡人的心愿吧。

我：我想做个凡人·····

这时半空响起一声炸雷，我一下就醒了——我还是躺在车里。

清晨的初阳把车子晒得暖烘烘的，我从座位上坐起，把后视镜里的“我”看着——他没再像梦里般的唠叨，现在镜子里面和外面都一样，充满疑惑和焦虑。

咚~

又一声炸雷，我忙看向车外，原来是有人在放炮仗。水渠口不远处有户农家，门前的晒场上搭了一个大棚，有穿白衣的人在点炮。

他又放了一个，我被震得一哆嗦。

我下了车，看向那边。我知道，人家在办丧事。我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尤其是这种事，但是现在心里却涌起一股念头，就想看看是谁死了。我向那边走了几步，然后返回车内拿了工具包，我觉得自己得有点掩护才行。

忽然，我停住了，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此时大棚边上有个小女孩正死死把我看着。

我几乎脱口而出——小秀！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没错，是小秀，她还站在那，太阳光在她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

我慢慢走近了——不是小秀，听说鬼是没有影子的。

她不是小秀，她俩只是长得很像——脸蛋，个头，甚至身上穿了同样的校服。

但她还是把我死死盯着，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我走近了，这里确实布置个灵堂，是小秀的，因为正中放着她的相片，她在上面开心地笑着，而围在她周围的人都在哭泣。

我叹了口气——梦是真的，尽管我多么希望她只是个梦。

有个中年男人，他腰里系着白带。他看见我了，走过来，指着我手里的工具袋，惊讶地问道：“这书包？”

啊？我诧异地低头——天！哪来的工具袋，这就是小秀的书包。

我顿时结舌失语。

我分明把书包留在了路边，什么时候又把它捡了回来？我脑子嗡嗡的。

我磕绊地解释：“ 噢~我~我是做线路勘测的，这两天就在附近转悠，你也许见过我。这是我在野外发现的，里面有书本，上面还有名字，所以打听着送过来的，没想到·····”

中年男人哦了声，他的眼圈红红的：“我认得你的车。书包是小秀的，可怜的孩子。”他接过书包。

“小秀怎么回事？”我问道。

中年男人说道：“我是小秀的三伯。唉，就昨天的事，放学了，和同学贪玩，不小心滑水渠里了。本来没多大的事，顶多湿了衣服，可偏赶上埠头正在泻洪打水，就一下给冲跑了·····”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水渠口：“后来冲到那，一直卡着，等发现已经来不及了，唉！命苦。她爹妈都晕了几次了。”

我沉默着，跟小秀自己说的差不多。

小秀三伯又跟我道谢，然后他叫了声“娟儿”，刚才还死盯我的小女孩走了过来，三伯说这是他女儿，和小秀是堂姐妹，两人年纪相仿。我想着她死盯我的眼神，现在想来是她肯定也认得这个书包，所以才会那样看着我。

娟儿拿住书包，呜呜地哭起来。我心里也挺难过，看着她要走，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道：“我在里面看到有张‘寿’字的剪纸，是不是小秀给谁的礼物？”

娟儿哭着说：“这我知道，是小秀给奶奶的生日礼物呀，我也剪了，就是没她剪得好看。”

“是的，是我妈，今天本来做八十寿的，唉，在那边折纸呢。”三伯说着往一边指了下。我顺着看过去，四五个女人围着桌子忙着折锡箔，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独自坐在一边，她动作迟缓，手哆嗦着，但折得非常仔细。

我从书包里拿出那张剪纸，它红彤彤的，在晨风中摇曳。

我对三伯说道：“我去跟老人家说句话成吗？”

三伯疑惑地看着我，最后他点点头：“哦…好的，不过你要大点声，她耳朵背。”

我来到老人身边，把剪纸放在她面前。老人一怔，放下锡箔，她轻轻地拂拭上面的寿字，手哆嗦得更加厉害。老人慢慢抬起头，看着我，满腼的皱纹都刻满了悲伤，深陷的眼窝噙满泪水。

“小秀！”我说得并不大声。

她听不见，

但是，她明白了！

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起身离去。

我回到车上，工具袋还安安静静地趴在副驾的脚垫上，它根本就没动过窝。我转动车钥匙，发动机启动了，车子轻轻地在抖动。

我抓着方向盘，深吸口气。车子开出老远，在一个拐角停下，我从车窗探出头朝后望去，远远地还能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是那个叫“娟儿”的小女孩，她还站在大棚边上朝我望着。太远了，我看不清她的脸，也许她在朝我微笑，也许她不会笑了，仍旧把我死死盯着。我看着她，心中不禁释然，毕竟我兑现了诺言。

我伸出手挥了挥，她看见了，也挥了挥手。当我转过弯去，再看向那里时，她已消失不见了。

在那一刻，我相信她是小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