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乔恒冷笑,“这他娘又是什么鸟方子?”

霍威无奈撇嘴摇摇头,乔恒带着他走到屋后洗手。

“我看看你纹到哪了?”乔恒笑嘻嘻地看着霍威问道。

霍威擦干手,拽下了高领,“没出什么岔子,现在想出岔子倒是件难事儿。”

“哼!这黑老二也就这点能耐,和那些官府贵族的人狼狈为奸。”乔恒脸色一变。“你可别被他迷了智,这厮就会耍两下嘴皮子。”

“你当我是什么人了?”霍威伸手指点着乔恒反问道。

“嗨!我这随口一唠叨。”

“乔夫人带着胎还这番劳苦,我又不是外人。”霍威看着一桌丰盛的菜肴,刚刚坐下的他,又起身向后厨奔去。“乔恒实在不像话!”他玩笑着说。

“嗨!不打紧的。我这带的又不是什么索魂胎。”一个身形丰腴的女子从后厨探身出来,满头大汗,手里还在刷着锅。“你和夫君快吃,这菜做出来有一会儿了,怕是要凉透了。”

霍威一步跨进后厨,抓起乔夫人的胳臂就把他带到桌前,“乔夫人,我这儿可没有这么多说道儿,次次都这么招待,哪有不上桌的规矩!”

“招待您那不是应该的,你是这店的主儿啊!”乔夫人抬手擦去额上的汗珠。

“是啊!这哪有女人上桌儿的体统,我叫人再给她备些饭菜就是。”乔恒在一旁不耐烦地附和着。

“知道我是主儿,那就听我的,坐下一起吃。”霍威皱起眉头。“夫人若不吃,我也就不吃了。”

乔夫人看向乔恒,乔恒无奈地微笑着点点头。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乔夫人说着便在桌边落座。

的确鲜有人知道霍威的身世,他初展头角时,也不过十四五岁,头几年的冤头生涯让他学会了沉默隐忍,血泪也都掺着心事一起吞进了肚子里。只是这十几年,对母亲的记忆让他在悔恨的漩涡中无法抽身,因此他一直以来都痛恨一切针对女性的所谓规矩。

“你的房间每日都有人清扫,你去歇着便是,你那四个小子,我留给他们一个通铺。一会儿我要带杂工们去集市买些果菜鱼食来。”饭后乔恒和霍威在院中散步漫谈。“这些外村的菜郎见杂工们面弱,便尽卖些不新鲜的菜给他们,我这番一起跟去,给他们点教训。”

霍威看着乔恒高高隆起的肚子,“你当真不用我去?”。

“哈哈哈哈!”乔恒跟着霍威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大笑道。“威吓这些个鸡犬之辈还是绰绰有余的。”

正谈笑间,酒馆大院门口传来了零碎的马蹄声,“店家,客房可有空闲?”一个冰冷的女声询问道。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着黑衣的女子高高坐在马背上,戴着乌黑的斗笠,垂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巴,她扬面看着二人等待着答复。

“单人间还剩一间,四十五银笛一夜。”乔恒高声回应着,见是个瘦弱的女人,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称心。

“如何这么贵?”那女人质问。

乔恒听见对方如此问话,更加不耐烦,但这送到嘴边的钱又不能送走,就耐着性子解释道。“这儿可不是荒郊的野店。你若是自己在城里找马厩,那驿马钱便不收,就是二十五银笛一夜。”他快速答道。“若是下榻,要对一下纹印。”

女人听罢,低头思索片刻,“那若是常住几日呢?”

“你若能住五日,每天收四十便是。”

“那我还是给你四十五,免查纹印如何?”女人跳下马,试问道。

乔恒看了一眼霍威,笑着心想这女人倒还会还价,“可以,只是我不对纹印,路卫兵也会查你的。”

女人牵着马走向马厩,“那自然不用你来操心。”她将乳灰色的马拴起,掸了掸衣服。随手甩给乔恒一串银笛。

乔恒兜住银笛,不屑地白了一眼。刚要从腰间掏出钥匙,却被女人喝住。

“莫急,先给我切些牛肉,再备些酒来。”说着她径直走进酒馆。

霍威在一旁默默看着两人较劲,心里对这个侠客穿着的女人产生了兴趣。

乔恒则强忍着怒气跟进酒馆,“酒菜钱要另算的,你的马若是吃料也要额外付钱的!”他冲女人说道。

“你如何这般聒噪?”女人翘起腿扶了扶斗笠,她埋着头怒声回答。“你好生数数我刚给你的银笛!”

乔恒一听,要被气昏了头,他赶紧叫来乔夫人,把刚收的银笛串交给给了她。乔夫人一眼便发现了银笛串中穿着两根金笛,她狠狠瞪了乔恒一眼,“我这就去备酒菜,女客官稍安勿躁。”乔夫人赔笑着。

霍威来到马厩,他观察着眼前这批灰马,它比自己的马矮了整整一头,但也肌肉发达光泽俊美,鬃毛被编起一撮撮小辫子。这是湘外的灰隶马,少说也要百八十金笛,这女人什么来头?听说话,像是南方人。霍威心里不禁疑惑。他望了眼酒馆,轻轻掀起马鞍查看马印。苏羡香,霍威猛然觉得从前在哪里见过或是听过这个名字,他放下马鞍又琢磨,既然她逃避查纹印,那就意味着,这不一定是她的马,有可能是偷来的,桥头那个路卫兵,能干得出行贿之事,收好处放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口音是南蒙人。”乔恒背着手赶到霍威身旁,语气里还带着气愤。“一个女人把自己搞得神秘兮兮,成何体统!”

没错了,霍威听罢心中想,是南蒙人。他竭力搜寻着头脑中的记忆,但就是没法想起自己是如何见过这个名字的。

“霍大哥!”黑金梁再次打断了霍威的思绪,他和三个同伴骑着马,晃晃悠悠地陆续进了院子,满面荣光。他身上多了个粗布袋,里面装满了各种摆件玩物,伴随着晃动,叮叮当当直作响。“这位便是乔屠夫吧?久闻大名。”黑金梁纵身下马,对两人扶胸行礼,其他三人也先后下马,随着黑金梁鞠身低头。

“不敢当不敢当,我不过是一介屠夫。”乔恒急着回礼,强行掩藏神色中的一丝鄙夷。“你应该就是黑二哥的贤孙,黑金梁吧!”

“赵阔、彭仁、许继,他们都是我玩到大的伙伴。”黑金梁侧过身子,向乔恒介绍三人。

乔恒拱手,“果然都是一表人才的俊杰。”他假笑着。

霍威强憋着笑意,对四人说:“给你们安排了房间,在二楼,你们若是吃过了就上去休息,若还没吃,一会儿变叫人给你们房间送去些酒饭。”

黑金梁四人听从霍威的话,跑上了酒馆二楼。

“他娘的,你这一套套假话,都是在哪学的?”霍威大笑,他低声嘲讽乔恒。

“还不是托你福,自从接了这片儿,什么人都能遇上。”乔恒抱怨道。“若不是为了给咱多赚点钱,谁稀罕说那俩客套话。就刚才,我都用尽毕生所学了。”

两人嬉笑咒骂着,乔恒看了眼太阳,到时间该去集市了,他喊上三个杂工,令三人背上箩筐,朝院门走去。“晚些回来再找你说。”乔恒对霍威说道。

霍威目送几人到街转角,踏开腿走向北面的主客房,最西边的那间是霍威的专房,平日即使满客,乔恒也不会将那间客房租出去,因此霍威的一些日用杂物、衣裤皮甲也都一直存放在房间里。他推门进入房间,把从马鞍袋中拿出的短刀扔在桌上,刀鞘脱离开来,刀身上刻着“杨启”的名字。

自从北蒙发布了限威令,所有铁制武器甚至是农具厨具,都要淬上持有者的名字,而且每把武器都要在铁匠铺登记在册,方便官府管制,而杨启,是三年前就因野斗而殒命的不知名冤头。霍威和郑狄在炼阳城过硬的关系,让黑家的武器有三分之一都记在了这个死人的名下。

霍威重重地坐在椅子上,从背后的口袋里找出了那团纸条,面色凝重地打开读了起来,反复确认了内容之后,他又再次将纸条揉成小团,扔进嘴里囫囵吞了下去。他站起身,顺带将脱掉的刀鞘阖紧,走到床前躺下。

双手枕在后脑,他又开始回想苏羡香这个名字。屋外响起了急促轻盈的脚步声,随后是塔哒塔哒的马蹄声逐渐远去,霍威打开房门查看,发现那批乳灰色的马已经不在马厩了。

好奇心驱使他骑上马跟了出去,他想看看这个自出现就连脸都没有露过的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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