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一梦（1 / 1）

没有人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他在一片宅地废墟中被人发现。被找到时，眼泪已经哭得流干了。他就那么躺在一片被烧焦的搬砖碎瓦之间，不敢闭眼。他害怕闭眼后那灼烧的炙热感，害怕又听见亲人在弥留之际痛苦地呻吟。

但他更害怕，一闭上眼，无底的深渊和望不到边的黑暗就会向他袭来，无处可躲，无路可逃。

以天为被，地为床，四海游荡，何处不是故乡……

“活着，就足够好了。”

一个衣衫褴褛的白发老人拄着一节枯木枝坐在正渡着河的小船上。

“喏，您那支木杖可不得跟您一样，一把年纪了吧？”摆渡人边忙着手头的活，边跟老人打趣道。“可不止哦，它的年纪可比我的大了两轮了。”老人的声音很沙哑，笑着笑着就咳了起来。木杖上系着的铃铛，也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秋风在湖面上吹起阵阵涟漪，但摆渡人还是热的褪去了外衫，撸起袖子，脸上还是一样的笑嘻嘻。“话说，您要去那个地方干什么？”，“你看我像干什么的？”老人并未回答他的话，反而又丢给他一个问题。摆渡人又哈哈大笑起来，“我看您可不像为钱财而去。那儿能拿走的，早就被拿得一件不剩了，我猜您可对一堆烂木头提不起兴趣。”

老人一言不发，只是愣愣地看着那一江秋水，他的表情比这一潭寒水更加死寂。摆渡人轻叹一口气，“那我们还是回去吧，这一趟，算我请您的……”，“不，我还是得去。”老人望着湖面上漂泊的枫叶，这叶扁舟也如同那片枫叶一样，四处漂流。

“为什么？”摆渡人有些诧异。“为了，一个承诺。”老人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好！承诺！”摆渡人抓起斗笠戴在头上。嘴中叼着的那根狗尾草，也随着嘴角上扬微微倾斜……

船头斜向着栈桥，摆渡人把撑船的槁木扛上肩头，手中拎起缰绳。他两步一跨，蹬上了被青苔染得墨绿的栈台。“您，请！”摆渡人摘下斗笠微微鞠躬，“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应该还会有个祠堂。啊不，应该只剩一堆烂木头了吧……”

老人倚着木杖立在栈台上。从怀中掏出一小袋铜钱，“喂！接着。”摆渡人抬手抓住了抛开的小布袋，布袋中的铜钱叮当作响。

摆渡人微微发笑，随即又摇摇头。

“不了，还是您留着比较好。”

“为什么？”老人不能理解，接住扔回的钱袋。看着眼前将船推离岸边的摆渡人，想要直视他那藏在斗笠下的眼睛。

摆渡人现在小舟中央，小舟顺着水流在湖中飘荡，瘦弱的身躯在这片寒水中宛如一颗粟粒。“因为我，也是为了一个承诺……”秋风吹落了他头上的斗笠，吹乱了他肆意生长的头发。

也露出来他藏在斗笠的双眸，与眼角的那一抹泪痕。

那双眼眸，比这寒风中那一望无际的秋水，更加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