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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房间，将沉睡中的缪斯唤醒。

朦胧睡眼睁开后，映入眼帘的便是坐起靠在床头的菲莉茜娅。

印象中淡金色的头发变成了桃花般的淡粉色，给人的感觉从原先的华丽变为娇弱。如宝石般深邃的咖啡色眼眸也变为左淡灰蓝，右金红的异色瞳。

“早安，母亲。”菲莉茜娅面无表情的冷漠道。

“早安......菲莉茜娅...”

缪斯不敢相信的揉了揉自己的双眼，呆呆的应答着。

“我现在还不方便下床，能拜托母亲去通知父亲吗？”声音仍然淡漠，与平日的菲莉茜娅说话语气判若两人。

但缪斯并没有意识到不对，而是匆忙推开门去找丈夫。

看到缪斯离去后，菲莉茜娅闭上眼，小巧的鼻子嗅了嗅空中的气味，淡粉色的头发悄然变为深邃的黑，漆黑的眼眸中不带一丝情感，但有着些许疑惑。

“甜甜的...暖暖的...浅黄色？...惊喜？”

发色变回淡粉，菲莉茜娅看向窗外。

雾雨早在两天前便停止，镇上的居民们都在忙碌着将黑色的结晶球收集到一起，化为一炬。

原先，菲莉茜娅本以为自己没有机会再看到这一幕了。

从死亡手中逃离这一事实，没有让菲莉茜娅产生任何的喜悦，因为......

嘭！！！

房间门被重重的推开，修泊莱尔男爵和缪斯快步走到床前，身后紧跟着各个神殿的神官——昨晚他们彻夜探讨了一个晚上的治疗方案，但始终没有一个有效。

“早安，父亲。早安，各位神官叔叔。”菲莉茜娅问候道。“我痊愈了。”

“恕我失礼，大小姐。”

一名穿着生命女神信仰标志性翠绿色长袍的神官走上前，帮菲莉茜娅检查身体。

刚抓起菲莉茜娅的手掌，房间内的众人便发觉了那正六边形的印记，以及那缠绕着整条左臂的黑色藤曼纹路。

“这是什么！？”绿色神官惊呼道，魔力顺着绿色神官的手臂注入其中。“我的探测法术探查不到任何信息！”

“这是证明。”菲莉茜娅右手放到心脏前，低声说道。“契约的证明”

“什么契约！？跟谁的契约！？”神官们无不追问道。

菲莉茜娅沉默下去，看上去像是在思索，但可爱的脸庞上没有做出任何表情，从方才开始便是这样。

“交易的证明，也是契约的证明。”菲莉茜娅说道。“我不知道她是谁。”

“交易的内容呢！？”修泊莱尔急忙问道。

“我用我的一切来换我的生命。”菲莉茜娅如此回答道。“我记得当时我是这么说的。”

“这......”神官们无不对视，瞠目结舌。

“不过，她只取走了一样东西。”菲莉茜娅补充道。“我的全部感情，她是这么说的。”

......

菲莉茜娅走在街道上，从人们身边穿过，留下人们的窃窃私语。

距离契约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

经过神官们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检测，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菲莉茜娅的身体非常的健康，甚至比以前还要健康，左手的花纹也没有检测出任何的魔力波动和灵魂痕迹。

原先神官们还想多留一段时间观察一下，但他们各自的主殿不约而同的发来消息，传唤他们前往王都的神殿集合。

神官离开后，菲莉茜娅便没有了阻碍，能够离开那间待了一个星期的房间，自由走动。

经历过最初菲莉茜娅死里逃生的喜悦后，修泊莱尔夫妇开始意识到菲莉茜娅交易出去的东西有多么珍贵。

无论是多么中意的甜点，菲莉茜娅都不会再对其绽放微笑。

说话永远都是那样的正式、冷漠，如同没有灵魂的人偶一般。

时常一个人静坐在沙发上看书，就像她本来就是一个看书人偶那样，安静的让人觉得害怕。

“菲莉茜娅，要出去玩吗？”缪斯柔声问道。“有零花钱哦。”

菲莉茜娅便外出到镇上了。

要说有什么想买的......甜点，菲莉茜娅还是喜欢的，只不过变得......淡薄了很多。

如果有，那菲莉茜娅会欣然接受，没有也不会因此产生什么想法。

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几天的生活下来，菲莉茜娅发觉自己并没有完全失去所有的感情。

那个人剥离了菲莉茜娅绝大部分的感情，只留下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情绪种子，就像是滴入湖泊里的一滴墨水，被稀释的无影无踪。

感情，衍生出欲望，感情被剥夺，连带着菲莉茜娅的欲望也淡薄了许多许多。

抛弃情感的束缚后，原先一些纠结不已的难题也有了答案。

菲莉茜娅并没有觉得这样有哪里不好。

走到之前忘记给钱的老人医药馆，菲莉茜娅轻轻的推开了门。

“欢迎光临，请问你是看病还是买药？”橱柜后的中年男子问道。

“我上次来这里买药，一时情急，忘记了付药款。”菲莉茜娅走到橱柜前扒拉着那仅比自己矮一个头的橱柜仰头说道。“是一位老先生看的店。”

“......恕我冒昧。请问您是菲莉茜娅·修泊莱尔小姐吗？”

“嗯。”

“......我父亲和我说了，说您给1枚银币20枚铜币就够了。”

菲莉茜娅从腰包中掏出一个小钱袋，从中取出两个银币递给中年人。

“好，找您80铜币...”

“帮我拿一些风羽草。”

“要多少？”

“剩下的全部。”

“好的。”

中年男子从身后货架装了一小包抹茶色的粉末递给菲莉茜娅。

“多谢。”道完谢后，菲莉茜娅径直离开了医药馆。

中年男子看着菲莉茜娅离去的身影，啧啧称奇，暗自叹道流言不可信。

风羽草的粉末是一味药材，同时也可以当作一种甜点，撒入水中静置一段时间，水便会变为抹茶色的凝胶糕点，味道非常好，口感像是软糯粘牙的团子。

这曾经是菲莉茜娅最喜欢的甜点，现在依旧是，只不过......菲莉茜娅看着手中的那小药包，以往她买到风羽草的粉末时，内心总会有一种激动欣喜的感觉。

而现在，她的内心仅是泛起涟漪。

这是喜悦吗？

她忘记了，喜悦是怎样一种感觉。

街边的小孩子热闹的玩耍着，只要她走过，便立刻停下了打闹，注视着她直到远去。

往常，她都要和他们拌拌嘴，但现在，她一点开口说话的想法都没有。

在街道上游荡，让菲莉茜娅感觉到不适。

怪味的疑惑、苦味的恶意、咸味的失落，空气中充斥着这些情绪的味道。

菲莉茜娅快步离开了街区，走到了小山上。

看着下方的街区，菲莉茜娅只感觉到格格不入。镇民们排斥着她的存在，情绪从思想中溢出，化为菲莉茜娅能够感觉到的实质，切实的对她造成影响。

她失去了感情，但却能够感觉到别人的感情。她无法产生足够的感情，便只能从别人身上获取。

这才是她交易过后，真正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回到家中，菲莉茜娅和父母打过招呼便回了房间。

她不想和太多的人接触，他们身上的各种情绪，会让她变得很奇怪。

她已经不知道那种奇怪的感觉究竟是好，还是坏。

记忆中所知的知识、观念，对她现在的局面没有任何帮助。

在她能够掌控自己之前，她应该不会再离开家门了。

菲莉茜娅如此盘算着。

左手手背的印记，从那天起就没有任何变化，对菲莉茜娅也没有任何的影响，就像菲莉茜娅所说的，单纯只是个证明一样。

空荡荡的正六边形，就像菲莉茜娅一样，完好无损的外表之下，是空虚的内核。

让侍女将风羽草的粉末拿去厨房，菲莉茜娅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柔顺浅粉色的头发自然垂落，刘海向着中间汇聚，两侧顺着脸颊边缘垂下，让菲莉茜娅幼嫩的脸庞显得成熟不少。

右眼的瞳孔猩红的外圈中央是璀璨的金色，倘若仔细端详，能够看到眼眸深处那猩红的印记。

左眼的瞳孔是淡淡的灰蓝色，像油画中雪的颜色，洁白中带着些许天蓝，但她的眼睛颜色要暗淡上不少。

菲莉茜娅伸手抚向镜中的自己，指尖触碰到镜面，像是泛起了湖泊的涟漪，发色和瞳色随着涟漪的扩散变成了深邃的黑色。

空气中，情绪的味道浓郁了不少，世界的黑白变得愈加清晰。

菲莉茜娅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黑色的发丝在指尖摩擦，伴随着发丝的舞动，些微的黑雾像是被发丝甩出来一般消散在空中。

嘭嘭嘭。

房间门被敲响，桃粉色的情绪穿过门框飘入房间内。

‘是母亲。’

菲莉茜娅重新端坐，发丝无风自动，飘荡之间，发色和瞳色也变回了先前的颜色。

“请进。”

缪斯走进房间后把门关上，走到菲莉茜娅身后，双手搭在她身上，与菲莉茜娅一齐看着镜子中的菲莉茜娅。

“母亲。”

“菲莉茜娅......你在梳妆打扮吗？”

“不算是，我只是想知道我和以前究竟有多大区别。”

“......”

缪斯沉默着，双手怀抱着菲莉茜娅。

菲莉茜娅能够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的桃粉色香甜气味逐渐染上了一抹蓝紫色和苦味。

“我去过镇里了。”

“......”

“人们说我是罪有应得，说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有着菲莉茜娅模样的人偶。”

“......”

“母亲。”菲莉茜娅说道。“我是菲莉茜娅，对吗？”

声音冷淡依然，但比起最初，多了一丝颤音。慌乱的情绪再菲莉茜娅身上发散，感染着缪斯。

“菲莉茜娅......你一直是菲莉茜娅，无论别人说什么！你都是我的孩子，菲莉茜娅！”

缪斯将菲莉茜娅拥入怀中，用自己的怀抱，缓解着女儿不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