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莫江传 当断悬丝自疏狂（1 / 2）

为人，当疏狂。若受拘于人，便无异于一具任由悬丝支配的傀儡。

马车驶过闹市，耳边响起了不知听闻过多少次的呦呵声，那是傀儡戏开演的声音。

依稀记得在某年的上元节，我第一次见识到傀儡戏。仅是初见，便对这种新奇的戏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曾多次偷偷溜出宫，混入人满为患的戏场，只为一睹傀儡戏的风采。

但此事终究没能瞒住父皇。他狠狠数落了我一顿，因为在他眼里，我是帝王之子，不应与庶民同乐。

我被禁足了，至于看守我的人，正是我的母后。虽然平日里她对我颇为严苛，但她并不反对我喜爱傀儡戏。

八岁生辰那天，我收到了母后送我的礼物，那是一具精致的雕花悬丝傀儡。那时的我并不会舞傀儡，但是对于这样一个礼物，我却十分珍惜。

从那以后，母后瞒着父皇，偷偷授予我傀儡戏法。看着那随指尖而动的木制小人，我感到了由衷的满足。

我出身于帝王之家，是乾颔第十三世天子——莫罗的次子，名曰莫江。由于乾颔常以武为尊，我不久后便被迫跟随皇兄皇弟们一同习武。

或许是钟爱傀儡戏的缘故，在被问及想学习哪种兵器之时，我选择了傀儡，却不知此傀儡非彼傀儡。

随着学艺的深入，我渐渐意识到，别人舞傀儡是为了取乐，而我是为了杀人......

那是我的第一次实战。

一帮士兵从地牢里押着两名犯人来到了我和师父面前。

我认得她们，她们本是宫中的侍女，后来好像是因为打碎了父皇的什么东西，而被投入了死牢。

望着她们破败的服饰，以及臂膀上被绳索勒出的血痕，我无法想象她们在牢里受到了怎样的待遇。

在师父抬起傀儡时，一名犯人突然跪倒在他的面前，哭着向师父求饶。

当时我年纪尚幼，并不知道等待着这两名侍女的是什么。但我深深被她的哭声所感染，我想要下令为二人松绑，却被一旁观看的父皇阻止了。

“开始吧!”

“谨遵陛下旨意!”回应着父皇的要求，师父眉目间闪烁出一抹凶光。

随其指尖一颤，那名犯人刹那间便被师父指下的傀儡撕成碎块。

鲜血染红了校场，我那惊恐的双瞳所映出的，唯有遍地碎肉。

“师...师父，你...杀人了?”

不知为何，那时稚嫩的语气现在回想起来丝毫不觉得可笑。

时至今日，我也依稀记得，当时的师父并没有回应我，他只是看着地上的残骸，然后在笑。

是的，他在笑。

渗人的笑声配着他那沾满鲜血的脸，我一时间觉得师父可怕得就像恶魔，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师父笑够了，父皇就要求他将傀儡交给我，然后又指了指仅存的一名犯人，示意我将师父的指法重新演示一遍。

我没有杀过人，我也不愿去杀人。面对父皇的要求，我感到害怕。那颤抖的双手瞬间失去了力气，根本没能接过师父递来的傀儡。

“莫江!”

耳边传来了父皇的呵斥声。看了看摊在地上的傀儡，又看了看那满脸绝望的犯人，我只能狠下心拾起了傀儡。

一步步向犯人靠近，我看见她在哭。

我也在哭。

但我无法抗拒来自父皇的恐惧感。

如果说为人操纵的是傀儡，那此刻的我，又与傀儡何异?

我不过是机械地遵循着父皇的要求。如果真要说出其中的异处，那大概只有活物与死物的区别。

最后，我还是学着师父的动作动起了手指。

傀儡身藏的利刃一并弹出，深深扎入了犯人的身体。霎时间，我的耳边充满了哀嚎声，那种绝望感刺激我的神经，我的心好痛，就好像自己就是那正在受刑的犯人一般。

“莫江，就是这样，用力!”

此时此刻，恐惧已经占据了我那幼小的心灵，僵直的双手再也无法使出一分力气，以至于她并没有像前一个犯人那样被彻底撕碎。

“你在做什么，就不会再用点力吗?”

哀嚎声渐渐平息，她大概是死了吧。

但是我的父皇并没有打算就此罢手。

他让士兵重新从牢里带出了两名犯人......

师父重新演示了一遍，可我仍然没能下得去手。

然后士兵们又带了两人......

反复数次后，一共有十二人丧命于我们师徒之手，而我也终于按要求完成了师父与父皇的第一次实战，但这远不是最后一次......

这一生，我经历了大大小小数十次的实战，每次都会有一批鲜活的生命从这个世界上消逝。从此以后我的感情变得麻木，再也不会感觉到鲜血的炙热。

我二十一岁那年，按父皇的要求，我进行了最后一次实战演习。与其说那是演习，倒不如说是我和我师父为了活命而被迫进行的生死搏杀。

我被要求杀死我的师父，而我的师父也被要求杀死我。不杀死对方就会被对方杀死，这便是父皇对我的最终考验。

历经数年的训练，我对傀儡术的领悟度即便是师父也难以匹敌了。那次的实战，我赢了。对师父下死手的那一刻，我没有丝毫犹豫。

正如被支配的傀儡不可能反抗主人一般，在父皇的要求下，我没有理由去犹豫。

同年年末，父皇举办了我们乾颔十年一度的金戈会武。他在乾元宫前架设擂台，广邀全国武者在此对抗。

我和我的皇兄皇弟们也参与了此次会武。

不同于往日的实战，此次会武对于我来说意义重大。它不仅仅能决定我在乾颔武者中的排名，更能影响我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

凭借高超傀儡技法以及数套在实战中领悟到的阴招险招，我一举击败了数位强者，闯入了决赛。

接下来我所面对的，是一名剑师。虽然他的剑术十分了得，但都是些正面对抗的招式，起势过于明显，我也因此招架住了他的一轮又一轮攻势。

借机卖了个破绽，然后我以傀儡为诱饵吸引剑师的注意力，待其一剑击毁傀儡时。我迅速将连接傀儡的钢丝缠在了他身上。十指瞬间发力，锋利的钢丝随即将他切割成了数不清的肉块。

鲜血于此刻飞溅，也溅在了我的脸上。它是那样的滚烫，但在我眼中，却无异于空气中飘浮的灰尘，无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