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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极始知花更艳 钗于奁内待时飞(2 / 2)

刘永明大笑:“和我取经?我还要和你们取经呢!”一番玩笑说罢,四人尽数大笑。

洛阳城东郭街坊间,阳渠与内河交接处,架设了一条七孔桥,因为距离宫城大约有七里远近,因此叫做七里桥。此桥全长百一十步,宽二十二步,立有十二柱,栏杆雕镌貔貅等各色异兽或水云形状,又于桥中起一方阁,素来是洛阳游人流连胜处。

七里桥周边酒家林立,寸土寸金,宫胜等人回了城内已是申时,于是便在七里桥边选了一处酒家安排今日晚饭。

几人坐在临河的位置,卷起的竹帘看窗外街上人来人往、水上船去船来,人间烟火的味道自然混了热腾腾的菜香再也辨不出分明来,尽得一个俗字的精髓,这世上本多俗人,又有几人不食人间烟火?

“客官!菜来嘞!”伙计高声吆喝着,一盘盘珍馐罗列在案上——蒸羊羔鲜嫩可口,腊肉味道厚重入口不散,什锦苏盘略有些甜,江米酿鸭子比之盐水鸭别有滋味,黄焖鸡自然是正宗不过,过桥的米线,泡馍的羊肉,一盘麻婆豆腐如何吃的够?更有兰陵酒助兴,人生岂不快哉?

美酒好菜之外更有美人助兴,斜倚在刘永明怀里的柳佩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靠在慕容元邕肩头的高雪琦如新摘的樱桃,横坐在段霸先膝上的陈祉含则似方才抽枝去叶的蜜橘,独独宫胜身畔端坐的丽丽雅致的如水涤荡,眸中清澈的不见半点杂质,在三名妖娆美人之间自成一股清流无味而香。

几人饮酒下菜当然也要谈起一夜之间如何抱得美人归,刘曜好一阵盘问段文鸯,只把耿直的青年问得面红耳赤,口中来回支吾圆谎,只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奴只是仰慕段郎英雄,只恨不能以身相托,段郎磊落君子,又哪里有什么手段了?”娇滴滴羞涩涩的声音阐述着昨夜的由头,这是陈祉含姑娘不肯让她的段郎背上不好的名声,舍了自己女儿家的名节来为他解围。

刘曜哈哈一笑:“霸先真是好本事,这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哈哈哈!”几人闻言也是大笑,刘曜笑完又说:“我家佩佩也是位巾帼英雄,让你们见笑,我就是被她拿下的。”

刘曜如此说,倚在他怀里的柳佩却不肯依,只听她娇媚的撒起娇:“刘郎你好坏,人家好心留你过夜,你也不稀罕人家的名节?”

听这位柳氏如此撒娇,丽丽心下一阵好笑:‘你做都做了,还讲究名节?’

几人谈笑间又问起慕容翰和高雪琦之间的故事,本来慕容翰还打算曲折一番,不曾想倒是他怀中的女儿家更有胆色,高雪琦直接说道:“元邕哥哥何必掩饰呢?明明是人家昨日里使了卖身葬父的手段才与哥哥成就了姻缘。”

这般话讲出来,宫胜几人又是一阵敬佩,宫胜忍不住赞叹:“果然是春兰秋菊各持擅场。”

酒到酣处,饭到中局,被刘永明的荤段子讲的有些不自在的丽丽侧了头望向帘外,七里桥上行人川流,时不时有一叶小舟在桥底的廊柱间荡过,长长的竹竿撑起一尾淡淡的涟漪。

宫胜顺着丽丽的目光望去,于是在她耳畔说:“七里桥据传初为光武帝刘秀奠基,后经历董卓之乱毁于兵火,及至曹操重新营造洛阳城又予以重建。”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没有董太师的这一把火,哪来的我们今日所见洛阳城?”这是刘曜搂着美人押着酒又在说胡话了。

‘这人怎么如此没心没肺?’丽丽听着放火烧城的话不说话,心里却是很不自在,倒是临坐的高雪琦高小姐对此颇为嘉许,只听她应和说:“永明哥说的还真是,我就不喜欢用旧的东西。”

高雪琦嘴里吐着随意的话,却被隔壁座位上的两位客人听的真切,其中一人便低声笑了:“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怕是人也不如新。”话说完,另一人也笑了。

两人说笑声音不大,不过宫胜一贯听力超卓,他听了也是暗笑:‘说的倒是应景,高雪琦这女人也太不自知了。’

这时慕容翰说道:“说起董卓,他当时控扼洛阳,面对关东诸侯实在不应当退让出洛阳。洛阳在则他是董太师,没有洛阳,他董卓沦为诸侯而已。”

“高见啊!”邻座的客人忽然出声,慕容翰回头看那人,说话的人约莫二十弱冠,双眼中揉着一股说不清道明的自信,头上一顶十八梁云山冠,身上一件绣仙鹤云图的白底灰纹锦衣,让人眼前一亮,忍不住暗赞一身的风流倜傥。

这位邻座的客人显然是不吐不快、好为人师的性格,虽然并不是一桌人,他却尤要对董太师点评一二,他摇着手说道:“关东诸侯一盘散沙,说好听点叫人多势众,说不好听的叫乌合之众。袁本初兵多粮寡,只为门户私计;袁公路志大才疏,目光短浅,用兵无能;孙文台一莽夫而已,一路剽掠遂失根基,不过是一支孤军,最后还不是寄人篱下;真肯匡扶天下的唯曹孟德、刘玄德二人尔,奈何兵少将寡,成不得气候;其余诸侯不足一提。”

刘永明游学四方,也是一时才俊,只觉得有人对自己桌上谈话插嘴十分反感,当即反问:“刘表立足荆州,可以为孙坚、袁术后援;刘焉据有益州,可以挠董卓之背;幽州刘虞、公孙瓒的幽州突骑是天下精锐,足够匹敌西凉骑兵;徐州陶谦从东进兵,冀州韩馥从北压迫,哪有你说的容易!”

“哈哈哈!”那邻座客人大笑,只听他说道:“冀州韩馥忙着和袁绍纠缠,哪有余力?徐州陶谦手握丹阳精兵,被曹孟德打的无还手之力,他能将兵?幽州刘虞、公孙赞是一山难容二虎;出主意设州牧割据一方的是刘焉,唆使张鲁作乱汉中为屏障的也是刘焉,这等人如何能指望?至于刘表,这位兄台怕是读书不仔细,刘荆州正是被董卓派去荆州,为的就是断孙坚后路!”

这一袭话说的刘曜哑口,也让慕容翰大为钦佩,于是慕容翰开口问:“那么以兄台灼见,董卓该要如何立足洛阳?”

那邻座的青年人抚手而谈:“以刘表领领荆州,则南面一道无忧,荆州平矣;表孙坚为豫州牧,驱虎吞狼抵挡东南一道,则徐州不足为虑;扼守荥阳虎牢关抵御关东一道,则兖州不足为虑;吕奉先并州宿将,使其出据并州则对关东成以高就下之势;冀州使韩馥、袁绍相制衡,幽州以刘虞、公孙相制衡,复以冀州、幽州相制衡,如此则无忧矣。待四方有变,徐徐图之,天下或可讨平。”

慕容翰稍微思索,而后再问:“四方变动当在何处?”

那邻座的青年一甩袖袍悠然答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慕容翰再次思考片刻,然后肃容一礼:“先生真是高见。”

那邻座的青年哈哈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宫胜走南闯北一贯喜欢结交奇人异士,见这人举止不凡、学识渊博,于是提了酒杯上前敬酒:“这位兄台未知高姓大名?相逢即是有缘,我敬兄台一杯。”

那人笑了笑也拿了酒杯倒满,然后举杯向宫胜回礼说:“高姓大名可是不敢当,在下琅琊王旷。”

刘曜当即问道:“这位。。。你难道是琅琊王氏中人?”

王旷一脸含笑答道:“算是。”

琅琊王氏天下名门,王戎竹林遗圣,王衍一世龙门,两人领袖士林,在国朝分量之重就算是民间也是如雷贯耳一般。

刘曜惊讶过后,马上又看向王旷的同伴问:“不知这位是?”于是众人又看向这位能与琅琊王氏同游的人,心中猜测这又是哪家名门的高弟。

与王旷同来的这一位年纪大约三四十之间,目光里半是锐利,半是圆滑,一双剑眉只有七分出鞘,寸许短须精悍之余少了一点洒脱,狭长的脸颊深邃之余又少了一份宽厚,他穿了一件黑底黑纹的黑色长衫,头上的也是一色的黑巾,显得很是深藏不露。

王旷与刘曜说道:“我这位兄长才智卓绝,一向以留侯自比。”

“张宾,无名之人罢了。”这位张先生打断了王旷,很简单的做了介绍,他不仅比王旷年长,气质也更稳重的多。

‘这张宾不像是名门人物。’刘曜心中盘算一番又想试一试这张宾的深浅,于是问道:“不知张先生对于百年前董卓火烧洛阳有何高见?”

“有何高见?”这位张先生低声笑了一下然后说道:“火烧洛阳之后才有你们的用武之地。”

刘永明不知如何作答,只得一笑置之。倒是一直安静的丽丽打破了尴尬,她叹息着说:“一百年前的洛阳城里也有很多人在那里生活,这些人有很多都是无辜的。”

张先生笑了起来,他手指窗外不远处的七里桥说:“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不过是天数罢了。就像这七里桥当初也毁于兵火,现在这一座是后来曹孟德入主洛阳之后修的。”

王旷借着张宾的话说下去:“好像当时主持重建洛阳的是尚书令荀彧。”

张宾点头说:“不错,这七里桥就是荀文若亲自测量设计的。”说到这里他手扶着窗台的边沿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可惜这位荀令君的下场却是让人惋惜。自古君臣,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确实如此,共患难易,共富贵难。”慕容翰也跟着叹息,明明只是少年人,却又似乎有着难言的感受一般。他心中叹息的却是:‘吐谷浑大伯可不就是如此么?也不知我会不会是下一个伯父?’

这时一双纤细的手臂温柔的从身后缠住了慕容翰,却是他的雪琦妹妹趴在他的肩头,在他耳边轻轻的说:“公子,奴就是你的臣,你就是奴的君,还望公子不要相负才好呢。”

“元邕贤弟郎才女貌,哈哈哈,”刘曜在一旁立刻笑了起来,于是诸人无不跟着笑了起来,随即话题又顺着男女之事展开,于是酒又下的更快了。

出了酒家店门的时候,宫胜微醉,他一手揽着丽丽,一手扯住慕容翰说:“过些日子,我的人生大事,你们可要来捧场!”

慕容翰哈哈一笑:“龙哥说哪里话来?但凡兄长有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永明听的分明,于是也说道:“恭喜恭喜,我们就等应龙你的召唤了。”

段霸先接着说:“兄长如有用得着的地方,尽可吩咐小弟。”

宫胜与几人道别之后,携着丽丽一马同乘在繁华的洛阳井市间漫蹄而行。夕阳懒懒的斜倚在天边山峦的轮廓上,晚风亦慵懒到无力吹动游人的衣襟,宫胜揽着丽丽的手温柔的没有一丝力气,时光忽然迟钝起来,似乎想要停下脚步驻足片刻。宫胜的手抚过丽丽鬓边的发丝,便拨动了几缕夕阳,暖了心弦。

走在夕阳里,宫胜心底五味杂陈,从弼马温到相府卫率,人间冷暖便走了一遍,忽然他胸中升起豪情,也作诗一首,纵马长吟。

今朝骑马看夏花,锦绣满城缀彩霞。

来日为君驱长胜,狂歌一曲静胡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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