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往若梦虚与逝者的信（1 / 1）

--空山山下村落--

随着从无雪口中传来的数声惊愕，无离将这段时间的经历，以及他至此至终所要完成的事情，全然告知妹妹无雪。

使得无雪她，先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接着又涕泪俱下，最后掩面痛哭。她万万没想到没想到：自己千等万等，想从哥哥口中等来喜悦的她，得到的却是这般撕心裂肺的回答，让她的内心彻底达到了崩溃到极点，绝望也在瞬间充斥着全身上下，深埋骨血……

看着妹妹这般难过，无离心中也不是滋味。但就算如此，他也必须清清楚楚地告知妹妹所有的一切，因为在回来的路上，他也已经和常青争论过这件事，也答应了常青必须要将一切告知妹妹。

“不要再瞒着她了，这对她来讲……”

“也是一种伤害……”

烛光之下，他们两都只能默默看着无雪痛哭，即不知该如何解释，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暗自神伤，祈祷着雪儿能早点接受事实，接受一切，等待着她静下心来的那一刻。

这一等，便等到了天明。随着清晨的那丝曙光破晓而起，新一天的钟鸣，再次敲起……一夜未能安眠的三人，都陷入了极度疲劳之中，没有力气再继续呻吟些什么。

正好此事，随着清晨鸡鸣的响起，房里唯一的木门，再次响起了敲门声，邻居家热心的大婶一早便拿来了一些肉包子，想递给无雪当早餐。

“雪儿姑娘，雪儿姑娘，快开门吧！我是隔壁的英婶，给你带了点包子，自家做的！”

见屋内似乎并没有动静，大婶以为无雪仍在睡梦中，便加大力气敲着门，并继续呼喊着她的名字：“雪儿姑娘，雪儿姑娘……”

“雪儿……”坐在床边的常青见兄妹二人依旧还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便轻声提醒道：“有人……喊你……”

然而无雪依旧不动于衷，只是呆呆地坐在哥哥的面前，也不说话，也不哭泣，低着头像是在沉思些什么，眼神非常迷离。

“雪儿姑娘！我是英婶，开开门吧！雪儿姑娘！”

门外的大婶依旧在喊着，但似乎因为久久未察觉到屋内的动机，也已经放弃了敲门，没过一会，便听到屋外传来她的小声呢喃：“真奇怪？小姑娘家那么早就出门了吗？”

常青见无雪始终未有起身的意思，便想着也别人都找上门来了，装作没人不开门的样子显然有些不礼貌，就率先站起，准备往大门走去。

“还是我去吧……”

然而没走几步，原本默不作声的雪儿总算冷言了一句，常青也只好停下脚步，看着雪儿黑着脸走向大门。

无离也在听到妹妹开口说话后，缓缓回过神来，注视着妹妹往大门走去，看着她的背影，摇摇欲坠……

“英婶……我来了……”

随着屋内传来的呼喊，大门总算是打开了，初晨的阳光映入眼帘，将无雪那雪白无暇的面容展现出来，但多了一分难堪，多了一分憔悴。

大婶赶忙向前，将手上提着的篮子摆向前，掀开上面的裹布，给无雪瞧瞧其中热腾腾的肉包子，笑容满面：“雪儿姑娘，瞧瞧婶儿的手艺，绝对好吃！”

无雪接过篮子，又一次盖上了裹布，勉为其难地笑了笑，低声回答：“谢谢英婶……”

大婶见她回答的没气没力，脸色看上去也不太好的样子，赶紧关切道：“雪儿姑娘，你没事吧？”

“没……没事……就是有点……累……”雪儿吞吞吐吐地回答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啥。

“生病了吗？要婶儿带你去看看大夫？”大婶又问道。

“不不不……没事……”雪儿也再次敷衍道。

但她的回答显然没能搪塞非常热心的邻家大婶，她上下打量着门前的无雪，疑惑道：“是不是整宿都没睡……还在想比方的事情？”

“没……”

“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再过多去想了……听婶儿的，安安心心吃下这些包子，别再为他烦恼了！”

大婶主动握住无雪的手，一边抚摸一边安慰，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安定无雪的情绪。

无雪似乎也真被他这举动给缓和了情绪，渐渐露出微笑，再次回答道：“知道了，英婶……我没事的……”

“真没事？”

“真没事……”

“那行吧，婶儿也就回去忙活了，你自己注意点！”

说罢，大婶转身走下门前的台阶，当走到最下层时，不忘回头嘱咐道：“你吃完了包子，就把空篮子放在我家门前就好，我回来自会收拾。”

“好……好的……”

无雪回答道，然后安静地注视着大婶离开，确认大婶走远后，才回到屋内关上了门，再次陷入一片屋内沉闷地氛围中。

她看了看依旧黑着脸低头不敢望她的哥哥，以及一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常青，长叹一声，先将大婶拿来的篮子先放在桌子上，然后往一侧的杂物柜走去。她稍微在柜子上搜寻了一番，便从一个铁盒子下拿出了一封按压已久的信件，拍了拍上面的灰，并看了一眼信件上的署名：无氏的孩子收。

她稍微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拿着信件往哥哥呆愣着的床边走去，将信件递给他，低声说道：

“这是比方大哥临行前递给我的信件，刚好方才英婶也提醒了我……上面署名是让我们一起看……”

见哥哥接过信件并深感歉意地看着她时，她也再次坐回原本的椅子上，语气缓和地说道：“既然你回来了……打开看看吧……”

“好……”无离点头示意，并揭开了信封的封口，取出藏在其中的、老旧的信纸，上下打量一番，感觉应该是写了有一段时间了……

接着，他便当着两人的脸，开始一字一字地念出信上的文字：“亲爱的无雪、无离……”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离开了人世……说也凑巧，我真的没想到我能在有生之年还能遇见你们无氏一族，也还能见上一眼你们那独有的，优雅高贵的银白色长发……这些都能让我想起那曾经的爱人，让我回忆起她的好，她的美丽……”

“先给你们说声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去请来无龙，我只是担心你们无氏的安慰才作出决定的……不过也正因为无龙的到来，从他的紧张、他的急切中，我总算确定了你们两的身份……”

“是那两位神谕者夫妻的孩子……”

说道这里，无氏兄妹不约而同地互相望了对方一眼，他们都似乎想要对对方说些什么，但也始终说不出口。稍作停顿，无离便再次继续往下：

“可能会让你们有些难过，当初含你们父母在内的，五名离开空山的神谕者，都是在我的帮助下去到炎阳城接见东皇……也因为在我的推动下，他们才成功加入了几年前的那次‘降魔之征’……也正因为参加了那次降魔之征，他们落了个英年早逝，战死疆场的结果……”

“某种程度上说，我也算是害死你们父母的凶手……对不起，我一直都没敢和你们提及这些事。真的对不起……”

听到这里，原本早已憔悴不堪地无雪，再次留下了难过的眼泪。她用手按住了自己的嘴，强忍泣声并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无龙曾与我短暂交流过你们的事，也告诉过我你们并未知道父母的死因……我现在这么说，应该会给你们带来很大的打击吧？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也大概猜出你们千幸万苦离开故乡为的或许就是这件事，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不知道该怎么把真相说出口……”

“能在将死之时把真相告知你们，对我来讲多少也是一种救赎吧……你们不必太过悲伤，因为他们活着，是为了全人类而活，死，也是为了全人类而死……他们是光荣的，也是值得我们骄傲的……”

无雪再也止不住她的情绪，眼泪哗啦啦地往外流，脑海里不断回荡着昨夜哥哥所说的“事实”，以及结合猎人遗信中的言语，她有足够的理由确认，她的父母，是真的死在了战场之上，在刀光剑影中遇害，在血流成河里惨死。无龙大哥当初所言的病死，也不过是，为了让稳定他们情绪的谎言……

“不知不觉也说了很多，都有点要把话给说乱了……其实在见到你们之前，我也曾遇见过与你们有着相同处境的孩子……”

“那些年，我一直都曾因当初实力不济，而不被允许加入征讨队伍的事感到遗憾。在得知他们战死之后，原想着主动前往战场支援战局的我，却在途径阳关镇时，偶然寻得其中一位上阵勇士的遗孤……还隐约记得他叫冬菱，当时的他也只是十岁出头的小男孩，我见他孤苦伶仃，独自一人流落街头的样子，便于心不忍留在当地照顾他……”

“然而和他相处的时间也并不长，大约是几年后的一个秋日，也不知是因何缘由，他居然主动离开了我，离开了当时我们简单生活的家……至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了……”

“回想起来，要是他活到现在，估计也有你们一般大了，应该能与你们成为朋友……说不定，你们还能因为相似的过去而成为生死之交，并在相互扶持中进步、成长，最终，也能步上你们父母的脚印，为全人类的未来贡献一份力量，真的可惜了……”

“也罢……虽然说你们没能遇见他，但也正是因为他的离去，才让我这一把年纪的老男人更想努力照顾好你们，以填补我心中的遗憾……也因此，我才会决定偷偷通风报信给无龙，让他前来带走你们。毕竟在我看来，对你们最安全的决定，毫无疑问便是将你们安全送回空山，送回迷雾之中……”

“你们不会因此，而讨厌我吧……”

“不会，不会……比方大哥你真的……真的很棒……”念着念着，无离也忍不住流下泪痕。看着一滴滴的泪水浸染在信封上，他的脑海里浮现的全是这段时间来比方大哥对他们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和无雪，以及也随他们接受帮助的常青，都是打从心底感谢着比方大哥，也打心底当他如亲哥哥一般。没能来得及当面向他说声感谢，真的太可惜了……

“嗯嗯……比方大哥……”无雪跟着说道。原本几近崩溃的她，也因为信中之比方大哥的肺腑之言，于心中燃起了明灯，正努力驱散着灵魂的寒冬，让她平静下来。

常青也为之感动，虽然没能如眼前这对无氏兄妹般泪撒当场，但也算是红透了眼，见着他们的脸色渐渐好转，他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别停着，先读完他吧……”他建议道。

无离赶紧擦擦眼，继续将信中所剩不多的文字读完：“如果你们真对那事感到不高兴，老夫也只能在信中请求你们的原谅，原谅我当时的自作主张……”

“最后，别在为我的死感到难过了……无离，无雪，还有那个没来得及询问名字的年轻人，我知道你应该也有在看我的信……谢谢你们能在我人生最后的旅程中出现，与你们相处的短暂时光里，我很开心，也很感动，收获很多，这辈子也足以……”

“别担心，我想我也该去见见我那些曾经早我一步鹤驾西行的友人们，不能让他们等太久……好好活着，好好加油，我会在极乐之地为你们祈愿，与你们的家人一起……”

“愿你们未来的路一帆风顺，平步青云！”

……

无离合上了信，并将其装回信封之中，示意身边的两人信已经读完，然后放下心，展开手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妹妹，一边抚摸着妹妹的背，一边轻轻靠在妹妹耳边，温和的、语重心长地慰藉道：

“别哭了，雪儿……”

“比方大哥，还有……爹娘还看着呢……”

无雪也紧紧抱住了哥哥，低着头，一再尝试平复心情，低声回答道：“嗯……”

常青见状，也不由自主地走向前，随着他们展开了手，同时抱住两人，啥都没有说……

而无离，也感触到患难兄弟的拥抱后，立马松开抱着妹妹的其中一只手，顺势揽住了常青，让三人的拥抱更加紧密。借着比方信中的寄托，他继续温和地说道：

“未来的路，咱们三人一起走……”

“再大的问题，再大的困难，我们……”

“都要一起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