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林深见猛兽（1 / 1）

未见其面，先闻其声。

“吼——”这一声汹涌如浪，包含着不可挑衅的威严和王者的霸道，随之而来的是遍地奔走的虫蛇鸟兽，狐狸，兔子，山鼠，野猪，还有许许多多叫不上名来的山兽密密麻麻地四散奔跑，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吼声所来的方向。

山一般奔腾的脚步隆隆而来。

兽人猿不甘屈服，弓着身子，还上一声怒吼，双掌拍打着胸脯，迎着敌人前进。路上不长眼的小兽或被踩死，或被一把抓起，丢进口中。

野兽争霸，绝没有人类战斗前那一套“繁文缛节”，见面就干。

眨眼间，一只吊睛白额斑斓虎凭空出现，这一招颇似神龙拳中的神龙在天，张牙舞爪，井口大的巴掌朝着兽人猿的脑袋拍来，后者抓住吊睛猛虎一只前掌，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反身一个背摔。吊睛猛虎被甩出去时，另一只虎爪在兽人猿脸上撩过，留下三道口子。

只一个回合，双双负伤。

吊睛猛虎被扣住的那只前掌，碎了三根指头。兽人猿的右脸鲜血淋漓，眼睛半眯着，显然受了重伤。

伤，点燃了狂暴；血，引爆了了愤怒。

一击之后，根本没有任何缓冲，两只凶兽马上就开始了第二次碰撞。这次是兽人猿率先发起攻击，双拳捣地，嘶吼着冲向吊睛猛虎。它肌肉雄健，一跃三丈，疾风般的脚步愈来愈猛，临近吊睛猛虎时，骤然间高高跃起，打算借着重力砸死对手。

当真是陨石天降，惊涛骇浪。

吊睛猛虎自然不会乖乖等着，却也不打算逃跑，作为森林之王，躲避可不符合王者姿态。只见它错开一步，调转身子，腹跨一缩，掀起两只后掌，毫不犹豫地冲着坠落的黑影撞去。

如其所愿，吊睛猛虎时机把握地恰到好处，踢中兽人猿。出乎意料的是，对手没有被它掀翻，而是中招之时，仍借着重力狠狠砸在它的后股上，随后便紧紧锁住吊睛猛虎的下半身，长牙刺进后背，痛不能禁，吊睛猛虎吼出声来。

虎王何时吃过这样的亏，痛虽痛，扼住下半身的酥麻与抽搐，侧倒在地，两只前掌如战锤般咚咚乱捣，半尺长的尖牙咬住兽人猿的一条后腿，左撕右啃，露出森森白骨。但听“咔嚓”一声，竟将其腿骨直接咬碎。

凶兽的怒号凄厉而暴躁，兽人猿死不松口，相对于吊睛虎的咬合力，它稍逊一筹，贵在四肢上的灵活，此时一条大腿已废，纵然想退，也没有多少日子可活。它的眼角似乎因痛而落泪，可对手没有丝毫怜悯，吊睛虎再次抓住它另一条后腿，在一阵挣扎与摇摆后，也与身体失去了联系。

狼爷看得兴致勃勃，唐野却几次別过头去，他看不得这般残忍的画面。

“二弟，林子里面就是这样，每时每刻都是你死我活，要想活下来，就得杀掉每一个敌人。你以后到了外面，见到的人，也是这样。”狼爷认真说道，“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命最重要。”

唐野点点头。

战斗接近尾声，被咬断腿的兽人猿，心里那股子狠劲儿泄了一半，虽紧紧扒在吊睛白额虎的背上，但显然没有力气重创对方了。

双方僵持一阵，吊睛虎恢复了一些力气，一边狠抓兽人猿的伤处，白骨萧萧，鲜血淋漓。一边努力翻身，寻得机会，一爪撕下兽人猿半张脸来，眼珠子脱落而出，滚到唐野躲藏的方向，无神地看着前方。

又一翻身，吊睛虎将只剩半口气的兽人猿拽到最前，狂啸罢，使劲咬了下去，贪婪地吮吸着其半热半冷的血液。

兽人猿一动不动，已然没了动静。只是凭着生命尽头最后的倔强，牙关仍然紧紧咬住吊睛虎的脊椎，不肯松口。锐利的双爪在吊睛虎的腹部留下无数伤痕，露出大片大片的血肉。

吊睛虎明白敌人已经丧命，狂号一声，缓缓趴在地上。此时此刻的它也是精疲力尽，已经没有力气跟死尸斗争。它骄傲地享受着兽人猿的血肉，以补充体力。

山林静得厉害，只有吊睛白额虎的粗粝的呼吸声，以及很慢、很慢、很慢的嚼肉声。

唐野心如骤雨，书上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书上又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用到此处的话，狼爷与他简直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狼爷，怎么——”

狼爷“嘘”有了一声，将唐野摁倒土里，伸手指了指，示意继续看，不要乱动。

唐野虽然不解，却是照做。

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阴森森的，似乎在笑。吊睛白额虎耳朵直立，警惕地观察周围，一尺长的舌头舔着爪子上的血迹。相对于还在寻找声音来源的唐野二人，它早已锁定了方向，后肢颤巍巍地直立起来，尾巴随意地甩着。看它的姿态，背上兽人猿的半截尸体，丝毫不会影响它的发挥。

这是一条巨蟒，色如绿竹，长不见尾，只比周围的树细一些，它昂着高傲的脑袋，信步悠哉，像是来看热闹的。

“这是南沟臭蟒的表亲，北沟绿魔，虽然比起臭蟒差点意思，却也是个狠角色。应该是路过，它不住这里。”狼爷介绍道。

唐野不可思议地看着狼爷，心想这家伙是怎么活下来的。

绿魔似乎在笑，笑得十分邪恶，嘴角的口水像小孩儿的鼻涕一般，几近耷拉到地上，叫人忍不住替它吸溜回去。观其神态，俨然一位迟到的看客，格外认真地欣赏着最后的剧情。它绕战场溜达一圈，笑如邪魅。

吊睛白额虎似乎没把绿魔放到眼里，规规矩矩地卧着，其神态好似一只发呆的大猫，偶尔晃动尾巴，赶走好事的苍蝇。

绿魔用自己石磨粗的身子将战场围成一圈，徐徐靠近，渐渐收缩，步步紧逼。

吊睛白额虎微微眯着眼睛，呼吸匀称，不见有其他动作。

这一幕把唐野看得不明所以，他真想问问狼爷，甚至问问场上的凶兽，它们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绿魔在挑衅！

而吊睛白额虎不做回应！

通常来说，蛇族不是老虎一类的对手。最为食物列的顶端，作为名副其实的森林之王，它们的尖牙利爪可以毫不费力地撕破蟒蛇的皮甲，而且出于一种天赋，它们可以准确地找到蛇的七寸，鲜有失误。

而蟒蛇若想真正杀死老虎，单靠那一口小白牙完全不可能，只有将老虎缠住，缠紧，缠到死，才能胜出。

可森林之王不是蠢货，除非是非常年迈的老虎，行动迟缓，给得蟒蛇可乘之机。但眼前这头吊睛白额斑斓虎，雄风依旧。

蛇身已经绕了足足三圈，离吊睛白额虎不足一丈。绿魔清楚，对方刚刚经历一战，还受了伤，只是它不清楚伤有多重。兽人猿同样是蟒蛇的克星，常年以蛇族为食，天生对蛇毒有免疫效果。纵然不如老虎可以准确找到七寸之地，但它更为暴烈，喜欢将蛇生吞活剥，残忍至极。

在绿魔眼里，虎猿大战，老虎虽然赢了，但一定是险胜，且受了极大的伤。瞧，半截兽人猿还扣在老虎背上。

它有机会赢！

吊睛白额虎未必真如表情那般不将绿魔放在眼里，但它明白，决不能轻易出手，一旦失手，暴露伤情，这绿魔定会纠缠到底，自己将受尽折磨。

若绿魔退却，也就罢了；若其动手，它只有一次机会。

绿魔毕竟年轻，没经得住诱惑，猛然出手，蛇身成螺旋状向吊睛白额虎发起攻击，后者一跃而起，双爪抓向绿魔七寸。到底是受了伤，吊睛白额虎跳得并不够高，后肢反而被蛇尾卷住，缠绕仍在继续。白额虎没有它法，胡乱抓来一截，利爪入肉，尖牙入骨。

逮住之后，也不贪吃，双爪顺势往上，拽下一截，紧接着又是一口，它的目标仍是绿魔七寸。

在绿魔眼里，这点疼痛算不得什么，它旋转着身子，已将白额虎后半身紧紧缠住，就算是打消耗战，绿魔也是稳居上风。

或许是因为背后附着着半截兽人猿，白额虎的行动并没有被完全限制住，它仍然在拼命往上，每上一步，便在绿魔身上留下一大两小的血口。

绿魔没有别的手段，它想将白额虎拉向远离自己的一侧，但整个都战斗走向已然偏离它的想法——它想打消耗战，对手却要打白刃战！

眼看白额虎仍在往上杀来，绿魔落到地上，继续将对方缠绕，已然缚住其大半只身体，只剩两只前爪和那颗骇人的虎头。它将七寸藏到后面，打算把白额虎团团缠绕，闷死对手。

在那狭小的蛇身圈里，眼看就要被完全包裹住的白额虎，两只前爪奋力扒开贴身的一圈蛇肉，老虎头从缝隙中钻了出去，正好咬中绿魔七寸。

然而绿魔攻势终于大功告成，将白额虎全身上下全都束缚在蛇身之间。

蛇身仍在寸寸紧缩，仅仅露出半只鼻子的白额虎，全身已经无法用力，唯有一口尖牙，狠狠咬住对方七寸，鲜血源源不断进入咽喉。

是生，是死，只看谁扛得更久！

后悔无益，只有继续用力！

“二弟，咱们上，磨叽死个人，都把大哥我看瞌睡了？”狼爷打了个大大的哈气。

“不分下工？”唐野问道。

“有个成语怎么说，强什么什么末？”

“强弩之末。”

“对，强弩之末，咱们再不上，就成收破烂的了，那有啥意思？”

唐野明白过来，不劳而获的战利品，没意思。

于是，在蛇虎生死存亡之际，两只人族小儿哇呀哇呀地冲来。

黑大个弯弓嗖嗖便是三箭，全都射中绿魔的脑袋，剑上有麻醉散，虽无猛效，但多少能发挥一点作用。小白脸奔袭而来，高高跃起，重重坠下，大刀砍向蛇头，溅了满身血。

“二弟让让——”

唐野当即退后，只见狼爷扛着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把的巨斧，全力劈下，绿魔身首分离。

蛇身瘫软之际，吊睛虎耸着身子扑向离它最近的唐野，血盆大口臭气哄哄，熏得唐野掩鼻遮目，翻身躲开。

“二弟让让——”

只见狼爷换斧成锤，冲着吊睛虎的脑袋一阵乱凿，直到血流满地，一代森林之王已然面目全非。

“来，二弟，这颗头归你了。”狼爷将斧头递过。

“不是死了吗？还要砍下脑袋来？”唐野不解问道。

“二弟，对这些畜生，砍下脑袋才最保险。”这是不少猎手拿性命换来的教训，狼爷郑重说道，“还记得包子吗？几年前，他猎到一只狼，肠子都出来了，脑袋也砸了两锤，背着往家走，半路上狼醒过来，咬断了他的脖子。”

唐野记得包子，如果还活着的话，也是个喜庆人儿。他接过斧子，朝着白额虎的脖子，狠狠落下，一斧，两斧，三斧，终于斩断。

“好样的，二弟！”

唐野擦擦脸上的血，耳畔突然掠过一阵风，余光中一只巨大的黑掌疾驰而来，将其完全包裹住，无处可躲。

“让——开——”狼爷举着大刀冲黑影撞去，额头处三枚龙鳞金光闪耀！

狼爷被黑掌扇飞出去，撞到树上，倒地不起。

唐野也被呼倒在地，因为狼爷抵挡了大部分的力量，所以伤不严重。他奔到狼爷跟前，将其扶起，见嘴角吐血，心里一阵难过。

“二弟，别，别婆婆妈妈，去，砍了那死猴子的脑袋，我歇歇，就好。”

唐野听到狼爷还能开玩笑，便径直拎起斧头，冲着虎背上的半截兽人猿杀了过去。

那家伙好像在哭，声音好似婴儿，仅剩的一只眼睛布满委屈，看得唐野一阵愣神，下不去手。

“二弟，动手啊！”狼爷大声喊道！

听到声音，又瞧见兽人猿再次扬起的黑掌，唐野大吼一声，将斧头狠狠砸下！

又是一斧！

三斧！

斩首完成！

狼爷躺在地上哈哈大笑，唐野走到他跟前，紧紧拥抱在一起。

“二弟，够了，够了，蹭大哥一身血！”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