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信仰（1 / 1）

声音从细碎变得密集，从空旷变得凝实，从点点滴滴变成迎面而来。

苍穹之下，草原之上，一场新的战斗正在酝酿。

在王竞择愣神的时候，指挥马大喊：

“整蹄，整蹄！”

身边的警卫立即散去一半，通知正在休息中的家马，赶紧进入临战状态。

半个小时，王竞择掐着时间，他是来送货的，可不是来参与战争的，更不是来结束战争的。

看着紧张动员起来的家马们，王竞择突然有一种错觉，那就是梦回文字界。

那时候，他是带着句号去结束那场战争的。

而现在，他是带着览欧来结束战争的。

在文字世界，那场纸上的战争，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战争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他身为一个送货的快递员，不用将自己的感情投入其中，做好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偏向于任何一边。

他紧紧跟在指挥马身后，等待着漫长的半小时过去。

只要他签字，那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指挥马下达了一系列命令，他的队伍就像精密的钟表。

上紧了发条，发条供能，带着一个个齿轮旋转起来，直到将他的命令贯彻到秒针上去。

秒针开始快速走动，按照指挥马的设定进入战斗位置，只待一声令下，就给追击而来的马匪迎头痛击。

“吁吁”追击而来的马匪队伍在览欧的射程之外，缓缓停住脚步。

夜风呼啸，身着厚厚皮毛的王竞择不觉寒冷。

“他们这是怎么了？气势汹汹而来，却阵前停住了脚步。”

王竞择眯眼瞭望，询问指挥马。

他们应该是在寻找我这圆圈阵的破绽，或者是想要组织敢死队撕开一条口子。

指挥马沉吟一番，大概地猜测道。

那群马匪要干什么，除了张麻子，谁也不知道。

“你们之间是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非得用战争来解决？”

王竞择追问了一句。

“我和他之间没有什么矛盾，实际上，知晓了他的成长轨迹，我是很钦佩他的。”

指挥马站在夜色冷风中，鬃毛随风飘扬，静静地回应王竞择。

这个时候，他不再是指挥千军万马的指挥马，而是一位坚定自我信念的追寻者。

“你佩服他，不应该像追寻偶像一样，追随他么？”

王竞择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我佩服的，是他的百折不挠的成长轨迹，这是我要学习和借鉴的地方。至于他宣传的思想，和我理念不符。”

指挥马摇了摇马头，给王竞择解释其中细微的差别。

“你或许不知道，他在成为马匪之前，叫张牧之，是进入家马议会的高层。我如此努力，甚至都达不到他曾经企及的高度。”

指挥马语气沉重，似乎在回忆，又像是在整理言语。

王竞择没有出声，他是知道张麻子的一些情况的，拍照功能告诉他的。

在指挥马断断续续的讲述中，王竞择大致拼凑出了张牧之的马生轨迹。

五百年前，家马依靠文明的力量，不断扩张，他们需要更多的土地，需要更多的资源，需要更多的原石。

野马占据着大片田野，那里成了家马蚕食的地盘。

没有了足够生存资源后，野马有一部分回归家马行列。

只是野过的心，永远不会安静。

他们就是野马选派进入家马中的卧底，在学会家马的览欧后，也就开始用它来对付家马。

家马扩张形势随之遏制，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大量的鲜血，制造无数的仇恨和对立。

十年前，张牧之意气风发，他是家马议会最年轻的议员。

那时候，家马和野马之间的矛盾日益凸显，已经到了一触即溃的边缘。

他的想法是弥合家马和野马之间的隔阂，大家都是马匹，没有什么是不能坐下来谈的嘛。

他抱着这样的美好愿景，不断游说，总算是从家马议会争取到了一个机会。

一个和野马对话的机会。

张牧之只身前往野马所在的区域，简称野区，与他们对话，了解他们的诉求。

转了一圈回来的张牧之，和往常为什么区别，依旧在推动他的消除隔阂计划。

只是，从针对野马，变成了针对家马议会。

张牧之了解家马民众，他们绝大部分愿意和野马和平相处。

张牧之前往野区，也知道野马愿意和平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掌握权利的议会，那剩下的十二个议员，他们却不愿屈尊。

因为他们的真实想法是，没有了野马这个对手，手下统治的家马就感受不到压力，他们选票就不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了解了这些内幕，张牧之策划了议会清洗计划，毫不意外，失败了。

一匹初出茅庐的骏马，怎么和他们这些待在位置上那么久的议员们争斗？

这件事，也让张牧之认定了，他的敌人在家马议会，也就是他嘴里的极端派。

后来的事情，平淡无聊。

张牧之叛出家马，成为张麻子，变成了野马中的马匪。

他设计抢夺文明区之间来往的货物，通过这些货物来武装自己，拉扯出了一支反抗文明区拓展的队伍来。

自那之后，为了剿灭四处流窜的马匪，家马议会组建了许多家马队，指挥马负责的这支家马队，就是其中的一支。

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家马队和马匪队在卤护遭遇了，为了争夺那片满是原石的沼泽矿场，他们激战于此。

“那你是什么信念呢？”

王竞择身上披着厚厚的毛发，这草原夜风也是真冷，他感觉到了凉意，微微缩回脑袋。

“你可以称我为极端派，我是文明极端派。”

指挥马笑着回答。

“文明的发展，势不可挡。毫无疑问，骏界所有的区域都会发展成为文明区，而野马也将随着野区的消失，而从骏界的历史舞台上消失。”

指挥马进一步解释了一下。

在指挥马的描述下，完全文明化的骏界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野区消失，野马也随之消失，那么所有的家马队就可以原地解散，大家解甲归田，回归美好的文明生活了。

那时，骏界不再有纷争，更不会有战争。

大家都安居乐业，每匹马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

喜爱画画的，可以当艺术大师。

喜欢数学的，可以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用数字来探索他们大脑中的简洁世界。

喜欢美食的，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寻找美味的食材，可以制作让马身心愉悦的美食。

指挥马滔滔不绝地畅享未来，看到陷入沉思的王竞择，问了一句：

“你有什么信念么？”

“我还没想好，或者说，没有。”

王竞择咬着骡唇，回答道。

“那就给自己定一个吧。”

指挥马建议道。

“定什么？定一个理想，定一个信念，这么简单么？”

王竞择觉得指挥马太儿戏了。

“所谓的信念，本身就是一个想法，一个念头，一个可以无限拓展的理想。”

指挥马略感惊讶，望着眼里的偶像，回答道。

“我们大脑中每天会冒出来无数的念头，很多都是转完就忘了。可总有一些让你念念不忘的，从里面挑选一个出来，当做你未来一段时间的目标，它也就成了你的信念。”

指挥马觉得王竞择陷入了误区。

理想信念一直都是从一个念头开始的，本身就是如同儿戏一般。

不用管它是多么微小，微小到可能只是要求自己明天早上七点起床。

也不用管它是多么宏大，宏大到可能是一统六界。

不用在乎这些，唯一要在意的，就一件事，那就是将它细化，一步一步去做。

确定了明天要早上七点起床，是不是要早点睡觉，是不是要给自己设一个闹铃，是不是让早起的舍友提醒一下自己。

甚至，可以一夜不睡，苦熬到七点，只要在七点从床上爬起来，就完成了这个目标。

同样，一统六界，这么宏大的目标，那就就要把它一步一步细化。

一统六界，那是需要一个统治机构吧。

一个统治结构不可能只有自己吧，所以需要一个团队，需要一步一步招揽符合自己理念的队员等等。

以上都是一些粗浅的拆分和细化，若是真的确定了自己的理想信念，那请行动吧。人生迷茫，骡生劳累，可能是被外界的诱惑迷惑了本心，短暂忘记了自己苦苦追寻的目标。

就像一位猎人，他的目标坚定不移的就是猎杀虎豹。

那么不管是千年的狐狸，还是万年的鬼魅，或许能影响他一时，却无法一直迷惑他。

“当然，我坚定我的信念，也不是一次两次就坚定下来的。我最初追寻的是自由，可是当我适应了文明生活后，在这野区，没有马桶，没有览欧，真的活不下去。”

指挥马笑着补充道。

没有谁生来就知道自己的使命，也没有谁生来就知道此生该干什么。

就像黑暗中摸索的一双手，它并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寻找开关。

“感谢你和我闲谈这么久，时间差不多了，我想你可以签收了。”

王竞择大脑中的倒计时按时响起，提醒他，该签字了。

指挥马毫不犹豫，提起前蹄，盖在了王竞择铺出来的一张签收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