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接灵（1 / 1）

越野车在浓重的夜色中驶入一个山村--丁家峪，这里就是丁九州的故乡，也是丁一的祖地。

这里没有路灯，主路还算平坦，两边有些房屋东一群西一簇，并不整齐，点点灯火隐隐约约，传达着人世气息。远望什么也看不到，从繁华的世界突然来到山间，耳朵里也觉得不同往常，好像极静，又有远处传来虫鸣犬吠声，很怪异。

“怎么样，丁一，是不是很不适应？”丁九州看到丁一扭来扭去，东张西望，带着些戏谑之意询问。

“没有，我看看有没有好玩的地方。”丁一心想别小瞧人，我在另外的世界见识太多了，这个小山村能让我有什么不适感觉？

丁九州当然想不到这小子是正宗的荒野之王，只以为小孩子心惧嘴硬。“在这里待三天，不适应也熬着，别在爷爷面前装腔作势，惹他生气。”丁九州不容置疑地吩咐。

“知道了。”丁一拖长声音应下了，心中暗笑。

不一会儿，越野车拐到一个院子前停下，院子门大开，院中几支大灯泡高高悬挂着，将周围照得雪亮。院内院外到处是人，难怪村中似乎太静，原来全村人都集中到这里来了，他们都是来接柳叶的。

车刚停稳，只听一道唢呐声响起，接着几支小喇叭奏响，门口“呯”“啪”花炮轰响，连续不断。

下车，丁九州将一条白布缠在丁一头上，丁一知道这是接母亲柳叶灵位的仪式。他郑重捧起骨灰盒，上面盖上包遗像的红布，然后将遗像用手指稳定在骨灰盒前，他要让柳叶端庄地回归祖地。

在唢呐炮竹声中，丁一慢慢向院门走去，目不斜视，任由山风吹动白布飘带在眼前晃荡，心中默念：妈妈，我送你回家。

丁一从人群巷中从容走过，那份镇定自若让所有人惊讶，但没有人出声，只目送丁一将柳叶的遗像和骨灰盒送进正屋，正屋中间摆有一张方桌，在丁九州的指示下，丁一将骨灰盒放在桌子中间，遗像安放在骨灰盒前，然后将遗像前面的烛台上的白蜡烛点燃，点着三支香插进香炉。接着跪在桌前放置好的拜垫上，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他高声喊：“妈妈，你回家了。”这并不是父亲教的，是他临时起意，自然而然发出心声，尽孝子之责。

接着有人在主桌前摆放一长条供桌，一队人分别捧上一盘盘供品，有猪头，有青鱼，有果品糕点等等。

然后院子里的人三三两两排成不整齐的队伍，依次上前致祭，丁一跪在一侧陪祭。上祭的人如果是丁九州的长辈，就是三鞠躬，而平辈或晚辈均是下跪叩首，每个人都很庄肃。丁一不住磕头回礼，但他毫无怨言，每次都很认真，大声真诚地喊谢谢，竟惹得好多老人及大娘泪水涟涟。

好长时间，全村依次致祭完毕，又是一阵唢呐奏鸣，鞭炮几十盘炸响，算是给柳叶接灵完毕。

院子里排放许多桌子，上面已摆放好冷盘，酒，饮料，这就是所谓的流水席，村里人分别找席位坐下，整个院子里人声喧嚣，刚才的肃穆氛围烟消云散，人气一下子回复到热闹之中。

丁一刚开始还有些忿然，但一转念，这就是红尘啊，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生命只要存在，那就要向前争渡，直至走到尽头，看别的生命从身边走过，这大概就是“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的另类解读吧。

丁九州拉过丁一，端着酒杯走到主桌，指点丁一给长辈敬酒，当然丁一端的是饮料。

“这是爷爷，大爷爷，三爷爷，五爷爷，七爷爷……”丁九州引领着丁一一桌桌敬过去，他简单介绍着每个人，讲明亲戚或朋友关系，丁一认真聆听，丁九州知道他记忆超常，这次也是有意考考他在动态中的识记能力。

“这我的四堂兄的儿子，和你平辈，丁一鸣，你就叫一鸣哥。他爸坐在哪里？”丁九州提点时，冷不丁问。

“一鸣哥。”丁一先脆脆地称呼这素不相识的哥哥，“他爸爸你四堂哥坐在第四桌左边第二个。”他随口回应了父亲。

“他叫丁一良，你一良哥，是丁九云叔叔的小侄子，你说说他和我们家的亲戚关系。”丁九州有意刁难，谁知丁一随口说出，条理清楚，有理有据。

三十多桌转来转去敬了一圈，丁一就将全村人认识全了，互相之间的亲戚关系也一清二楚。丁九州考问了几个，无一错失，丁九州无语，就是让一直生长村里的少年来说，恐怕也说不清楚。他内心更是喜忧参半，如何规划安排丁一今后的发展道路成了他的一大难题。

席终人散，已是深夜，父亲带丁一跟爷爷道了一声晚安，领着他进后院一间厢房。这个房间不太大，就一张双人床，一张长沙发，一张高低橱，迎面墙上贴满奖状，丁一凑过去一看，全是丁九州从小学到高中的奖状，什么优秀少先队员，三好学生，学习标兵，甚至运动会比赛获得的奖状也在其中，丁一留意一下，发现只要有名次标志的，父亲都是第一名，无论是文化还是体育，真正的文武全才。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学霸。”丁一啧啧称赞，艳羡之意摆在脸上。

“不值一提，那时的竞争远远没有现在激烈。”丁九州呵呵一笑，有些得意，“不过你肯定会比我厉害，而且厉害得多，就凭你这神奇的识记能力，学什么都会很快很好，学霸对你而言唾手可得。”丁九州想到儿子的妖孽，不觉自惭形秽，看着满墙的奖状，也没了一点骄傲感。

“哈哈，丁一他爸，你还是可以骄傲骄傲的，因为你有个儿子叫丁一呀！”丁一装出老气横秋的口吻对丁九州说，摇头晃脑，得意非凡。

“对对，”丁九州一点都没有生气，“有你这个真学霸儿子，我骄傲。”丁九州学孙涛的口吻夸张地说。的确，他知道丁一不凡，就是不知道他会达到什么样的高度。

“这间屋子是我和你妈结婚时的新房，”丁九州顿了一下继续说，“你妈今年三十四岁，我比她大五岁，她是城里人，十年前我们先在城里办婚事，然后再回村里再举办婚礼，当时也在这院里，很热闹。”丁九州仿佛沉浸在回忆中，久久不语。

“开始还回来几次，后来有了你，我的工作又忙，一家人只在你奶奶去世时才一起回来过，以后就再没回来过，一晃几年，你都长大了。”父亲脸上满是愧疚，“你妈妈很喜欢这里，她说这里山好水好空气好人更好，就想在这里多住些日子，算算时间，她总共在这里住过七天。谁料会是这样。”他苦笑笑，丁一知道他心里难受。

“别难过了，妈妈会理解我们的，她不会喜欢我们一直悲伤，我们只要生活越好，她就会越开心，只要别忘了她就行。”丁一劝慰道，这些话他说得很自然，可听在丁九州的耳中很震憾：“这是八岁小顽童说得出来的话吗？”

“睡吧，我俩睡一张床，你还在这里尿过床呢。”丁九州调侃说。

“那你可得收藏好，将来肯定会成为宝贝，因为有我丁一的遗迹。”丁一不知羞耻大言不惭，丁九州笑笑，心中一动，还真有可能，把这臭小子的东西收收好，兴许真有收藏价值。丁九州多了个心眼，他可是个聪明人。

丁一抱起一床单被扔到沙发上，“我人小，睡沙发就可以了，你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好多事呢。”

丁九州想了想，也不坚持。

丁一脱了衣服，跳上沙发，裹住被子，山间的夜晚比城里冷多了。

“丁一，我看你在手机上翻页，速度也就那样，就是速度再快，你翻页也要有时间啊，短短两天你能在手机上看完《明朝那些事》，我不敢相信。我在手机上尝试了一下，只翻页不看内容，用了很长时间才翻到一万页。”丁九州躺在床上，双手环着后脑勺，睁眼盯着床顶，困惑地问。他毕竟是搞侦探审查工作的，很快发现疑点。

丁一知道不能回避这个问题，将来曝光了，这也是许多人要探究的问题。“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丁一说，丁九州坐起来，很专注，“我这次觉醒是脑域得到开发，产生了一种可以称得上精神力的东西，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确实存在，就是一种虚拟物，我一接触手机或电脑，用精神力感知过去，那里面的信息就会源源不断涌进我的大脑，而且还会根据我的需要，帮助我筛选处理信息，我同一时间可以看好多，但纸质书就不行，我得一页一页翻过去，眼睛也要一页一页扫描过去，大脑才会有记忆痕迹。所以我接受知识的渠道，效率最高的就是网络，就是要靠虚拟世界，这就是我下面的主攻方向。”

丁九州张大嘴巴，却说不出话来，脑子里一团浆糊，分不清东西南北：“我儿子是什么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