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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王座(1 / 1)


空荡的权王寝宫内,只有陈延的脚步声在回荡。萧妃坐在权王的卧榻旁边,静静地看着权王,床边一盏烛灯被风吹得闪烁摇曳。

陈延站在床边,看着老权王面容干瘪,眼眶凹陷,双目紧闭着,呼吸已经微弱的快感觉不到了。

仿佛是感觉到有人走过来,老权王用力的睁开眼睛,看到正在站在床边的陈延,默默注视了良久,艰难地抬起手。

“延儿……”

陈延急忙跪在床边:“哎,父王,儿臣在。”

“既然站在这里的是你,福兮祸兮都是你自己选的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听着父亲低声的呢喃,陈延没有说话,低着头跪在床边,老权王抬头看着寝殿的天花板,长叹一声,“掌管生杀的双神啊,对他好一点吧…”说完,闭上眼睛,微弱的呼吸也渐渐沉寂了下去。

陈延跪在床边,很长时间没有起来,萧妃静静看着权王逐渐苍白的面容,良久之后轻声对陈延说道:“你不是还有事吗?去吧。”

陈延起身,躬身向萧妃行了一礼,转身大步离开了寝殿。

天色一片浓黑,陈延坐在王宫正殿前的台阶上,殿前两边依然整齐的站着荒镇的黑甲军士,岫玉在宫门口背靠着墙,看见陈延出来,把枪挂在马上,走了进来,宫门外已经很安静了。

走到陈延面前,岫玉躬身行礼,“见过世子殿下。”

陈延看着岫玉笑了笑,“萧桓的仇已经报了,之后你想干什么?”

岫玉沉默了一会,“既然二公子的仇已经报了,那之后的事,听由殿下安排。”

“你就没什么想做的事吗?”

“想做的事已经做了,之前想的事,已经没有了。”

陈延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甲,远远看着厚重的宫墙,“那你愿意跟我做点大事吗?”

“听从殿下安排。”

“你不想问问我要做什么吗?”

“无所谓,我只是一支箭而已,开弓的人瞄准那里,与我没有关系。”

陈延苦笑了一下,“你眼里只有萧桓吗?”

岫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我要征服天下,我要做中洲之主。”

听陈延这么说,岫玉看着他,眉毛皱了皱,“你…殿下真有大志,这王位未稳便要攻谋天下。”

陈延笑着看了岫玉一眼,“你还是不要太拘束了,这么说话我听着难受。”

岫玉一躬身,“末将不敢,君臣之礼不可僭越。”

陈延歪了歪脖子,“这话好像哪儿听到过…”

说话间,宫门外杨初道跑进来,来到陈延身前,双手将陈延的铁鞭递上:“回禀殿下,中军十九营悉数归降,已经派往众朝臣府邸看守,请您放心。”

“好!我认命你为王羽卫统制,掌管中军所有王羽卫,你去一趟元府,把元广副都统请来,如果他不在,就去王羽卫大营找他,带上点人,注意安全。”

杨初道领命而去,陈延接着对岫玉说道:“我想让韩婴将军当我的中军统制,你去荒镇做都守,你愿意吗?”

岫玉说道:“末将领命。”

陈延摇摇头,“你要是不愿意,我可以派其他人去,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殿下即位之后那便是王,末将听从调遣。”

“你怎么这么无趣?我的意思是…”还没说完,陈延看着岫玉半闭着眼看着地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两个人就这样僵了很久,各自都没有说话。

少顷,宫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陈延看见元广一身甲胄走进宫门内,身后跟着杨初道。

陈延急忙走下长阶,元广走到陈延面前行礼,“元广拜见世子殿下。”

“元统制不必多礼。”说完陈延把元广扶起来。

“臣料想今日之变可能是殿下所为,王羽卫左营已经全部被臣带领手下右营控制,请殿下发落。”

陈延大笑一声:“哈哈,好啊,表哥当真是王佐之才,那你怎么不带着你的人来王宫见我,非要等我派人去找你才来?”

“殿下谬赞,带甲军士如果贸然出现在王宫,可能会引起误会,所以臣未敢妄动,请殿下恕罪。”

“表哥办事周密,何罪之有!找你来是要封你为我新的右参相,都权国军事。现在有两件事需要表哥帮去办,第一,配合荒镇全面收服中军二十营与王羽卫十营,就地斩杀不降的将领。第二,前右相,罪臣姚孝哲与左相张昪同反贼陈建、陈廷之人相互勾结,罪不可赦,你带人去帮我把他拿来。”

元广领命而去,陈延看了一眼杨初道,把他拉到身边,“初道,你去帮我跑一趟南镇…”说完陈延停住了,顿了一会,摆摆手,“算了,还是先去帮我表哥接收中军吧,还有八镇都守那边有什么消息立刻向我汇报。”

杨初道领命而去,陈延转身看着依然站在长阶上的岫玉,挥挥手示意她过来。指了指夜空,说道:“已经这个时辰了,你找个地方稍微休息一下吧,要不去我七世子府。”

岫玉也看了一眼天上,太阳已经快要升起了,但天上还是一片浓黑,甚至连星光都看不到了。

“不用了,我去看看中军大营边上的营房搭好没有,在那儿休息吧,有事请殿下派人传我就是了。”

说完一拱手便往宫外走去,陈延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她好像比之前更冷酷了。

陈延走到大殿内王座旁边,靠着王座闭上眼睛。

直到有人轻轻地把他晃醒。

“殿下,三万中军已经全面接收,姚孝哲和张昪也带到了。”

陈延揉揉眼睛,发现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了,看见元广站在眼前,急忙起身,“好!姚孝哲呢?他在哪儿呢?”

元广指了指站在殿前,双臂被反绑着的姚孝哲和张昪,陈延整理了一下身上穿了一夜的衣甲,走到姚孝哲面前,看都没看旁边的张昪一眼,指了指张昪手挥了一下,轻声说道:“杀了吧。”

元广一摆手,面如死灰的和张昪被拖了下去。

陈延微一躬身,“见过姚相,不知道看见我站在这里,姚相是什么感觉。”

姚孝哲冷眼看着陈延,“长世子是不是已经被你杀了?”

陈延轻佻一抬起手,“是的,我亲眼看着他的人头落了地。”

看着陈延得意的动作,姚孝哲冷笑一声:“想必老主君现在已经归天了吧!陈延你杀兄弑父,篡夺王位,不怕遭报应吗?”

“我的六位兄长趁父王病重,带兵逼宫造次,我只是为父王解难罢了,父王受到惊吓病情加重,弑父之名也加不到我头上。”

姚孝哲盯着陈延,紧咬着牙,“陈延,你一个七世子觊觎王位本就是不忠不孝的所为,现在还在为自己行为狡辩,你根本没有资格继承这个王位!”

陈延看着姚孝哲,“那请姚相明示,现在,还有谁可以继承这个王位呢?”

“杀兄弑父之人,你不配。”

“要杀人的不是你们吗,我带兵讨贼,命各镇按兵不动不要支援的不是你们吗?我领王命南下赈灾,各镇都没有派兵护卫,明摆着让人杀,为什么?就因为我是七世子,是元妃所生吗?哦对了,还有萧相全家,我不信没有你的命令,宙镇的张晸敢不派一兵一卒去保护这个当朝的左相。”

“哼,萧桓与你勾结,逆心已经昭然若揭,若不除之,萧氏将来必成大患。”

陈延冷笑了一下,“萧桓与我勾结?二张当时不救萧源,朝堂上他们姓张的屡屡对与他们意见相左的大臣出手的时候你们就没有想到会是现在的结果吗?”

“长世子要继位,于他不利的人自然……”

陈延不耐烦的抬手打断姚孝哲说话,“我今天把你叫来不是因为想听你说话,自从萧相死后,权国朝臣里当以你为首,如今父王归天,我要你给我向群臣拟一道诏书,昭告朝野,我陈延现在要继位了,我可以不杀你,你可以滚回北镇老家了却残生。”

姚孝哲愣了一下,忽地笑了,“陈延,你是白痴吗?我给你拟诏?替一个杀兄弑父之人昭告天下?你在做梦吗?”

陈延皱了皱眉头,没有多说话,摆了摆手,转过身去,“杀了吧,没用了。”

元广一拱手,命人拉起姚孝哲走出殿外。

陈延手扶着王位,虽然它是木质的,但传到陈延指尖地确是冰冷坚硬的触感。

日头西斜,陈延坐在王座下边的台阶上,把玩着手中的铁鞭,前来报信的人来来往往,陈延听的有些疲惫了,直到杨初道急急忙忙跑上大殿,陈延一扫倦意,站起身。

“殿下,边镇来报。”

“快说!”

“南镇司宇、宙二镇都守张旭、张晸拒不接旨拥戴新王,都已伏诛,暂由副都统接管,都已奉旨待命,洪镇都守阮光奉旨待命,等候殿下旨意。荒镇那边韩婴将军骑兵急行三百里,已到达陈阳城北不到百里的地方,荒镇留守步卒也已经到达川阳城,正在加固城防工事。”

陈延一拍手掌,“好!好!传令韩婴在治暂总督南镇司军务,统管南镇司一众事务。北镇司那边呢?有什么消息?”

“北镇司那边只有黄镇那边传来消息,樊司隶已经接旨,派人来都城献表。”

陈延点点头,“好,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杨初道领命而去,陈延想了想,命人去把韩婴岫玉请来。

韩婴岫玉走上大殿,陈延看见她还是穿着昨天的那身甲胄,笑了笑,“韩婴姑娘不会一夜未曾解甲吧?”

岫玉一拱手,语气中带着掩藏不住的疲惫,“末将配合元将军接收中军,直到接到殿下的传旨。”

“幸苦韩婴姑娘了,但是我还是要请姑娘帮我。”

“殿下请讲。”

陈延顿了顿,“现在我刚夺了王位,根基浅浮,眼下中军尚不能依靠,韩婴将军带了一半荒镇士兵南下镇守陈阳城,城北驻守的勐辕部现在没有得到自己的筹码也不会听我的,眼下其他七镇之兵尚不能为我所用,这都城里我能信任的不过几人而已。”

“殿下下令即可。”

“好,我担心北镇司那边可能不会那么顺利,倘若有变,你带五千人可有破敌的把握?”

岫玉抬头看着陈延,“倘若四镇皆反,你该如何处置?”

“啊,要是他们都反了,我陈延就认命,我自己带着人杀过去,死在他们手里就是了!但现在黄镇樊司隶已经上表,既然他是这样的态度,玄镇樊司诚应该无碍,樊氏的态度也就明朗了,我现在担心的是天镇和地镇,如果那边我派去的死士失了手,天、地二镇起兵那就是至少两万,而我能给你的只有五千。”

岫玉一拱手,“末将愿往。”

“你有赢的把握吗?”

“维愿为殿下分忧。”

陈延盯着岫玉,沉默了一会,突然大声的怒吼:“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韩婴岫玉!我要的是你给我打赢这一仗,现在你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想,放下枪,解了甲,给我滚出这双准城,我绝不会阻拦!我自己去平叛,也比你的胜算更大!”

岫玉被陈延突然的怒吼震的身上一抖,向后退了一步,抬头看着陈延。

良久之后,岫玉单膝下跪,向陈延双手一拜,“请殿下恕罪,倘若一镇起兵,我带五千人有八成胜算,但是若两镇起兵合为一处,我军没有一丝得胜的可能。”

陈延长出了几口气,转过身去,“只能赌了吗?”

沉默了许久,他转过身来,对岫玉说道:“你出去吧,回去好好休息,整顿兵马,准备随时出发。”

岫玉起身,退步走出大殿,陈延叹了口气,再次坐在台阶上,默默地看着外边,突然感到腹中一阵饥饿,仔细想想好像今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

看了看四下里站岗的卫士,好像也并没有换人,抬手叫来其中一个,“去军营拿些干粮来吧,给他们充充饥。”

那个卫兵领命而去,突然又被陈延叫住,“给我也拿点。”

第二天清晨,陈延坐在王座台阶上打了个哈欠,远远看见殿外杨初道跑过来。

杨初道单膝跪倒在陈延面前,“禀告殿下,北镇司地、玄、黄三镇都已传来捷报,唯独天镇迟迟没有消息,按路途计算时间,应该已经到了,只怕有变。”

陈延脸色一沉,对杨初道说:“去,去把岫玉找来。”

杨初道刚要转身,突然看到殿外一名卫兵跑进来,“禀告殿下!南镇司韩婴将军急信!”

陈延拿过信急忙拆开看了一眼,看完后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杨初道皱了皱眉头,走到陈延面前,“殿下,韩婴将军信里说了什么?”

“陈川南岸发现大量叶国军队正在集结,整备船只,大有渡河之意。”

杨初道听到这个消息倒吸一口凉气,“叶国这是准备趁火打劫了。”

陈延眉头紧皱,长时间没有说话,沉默了很久之后,对杨初道说:“吩咐人给我把马备好,我要去中军一趟。”

陈延带着杨初道来到中军大营,找到元广,跟他说明了现在的情况,中军三十卫长杀了十七个,现在可以调度的军队只有一万六千人。

陈延让杨初道去找岫玉,同时跟元广说道:“我现在要调走一万人,让韩婴岫玉带去南镇司,叶国势大,南镇司除了荒镇和韩婴在治的人马外其他的军队现在都不可调动,眼下必须据河而守,才有胜算,陈阳城和川阳城不得有失,你现在把所有中军的重甲和马匹都调给这一万人,让韩婴岫玉领兵南下川阳城驻守。”

元广领命而去,紧急调度,韩婴岫玉疾步走来,却不见杨初道去了哪儿,陈延也顾不得他,对岫玉说道:“现在叶国已经陈兵陈川南岸,你要带上一万刚降的中军与在川阳城的守军去防御川阳城陈川沿岸,我不能给你点将,只有兵。”

“末将领命,北镇司的事是已经无虞了?”

“天镇那边可能有变,你的五千人点好了吗?”

“五千人已经待命,随时出征。”

陈延点点头,“那劳烦你下令,我亲自带兵北上,你的任务就是确保川阳城的安危。”

岫玉领命,对陈延说道:“荒镇的士兵皆为殿下所有,无需我下令,还有很多是依沙马部和达哥里部的族人,我去把各卫长叫来,殿下直接下令就行。”

听岫玉说完,陈延脸上稍微放松了一些。

荒镇军营帐内,陈延正在向荒镇各卫长下令的时候,外面突然走进来几个人,是杨初道,身后跟着阿铭、里西德和魏治。

杨初道看见陈延看着他们,单膝跪在陈延面前,“请殿下治罪,小人虽与这三位将军并不相识,但起兵之日见三位与殿下相交匪浅,故而擅自把他们请来,请殿下治罪!”

没等陈延说话,阿铭先走上前,“大哥,我来帮忙了!有什么用得到我地方就说罢!”

陈延笑了笑刚要说话,里西德走过来,说道:“大哥,还记得你说的话吗?我们能帮忙的,你不要让我们在一旁看着。”

陈延收起了笑容,沉默了一会:“好,我现在需要你们带五千人北上天镇,如果天镇起兵叛乱,你们要用这五千人击破一万人。”

阿铭一拍胸膛,“大哥放心,保证一战而胜!”

“天镇乃是北镇之首,二弟不可大意,里西德比你谨慎周全,你多听他的。”

阿铭点头称是,里西德上前领命,陈延把站在后边的魏治叫过来说道:“你比他二人熟悉北镇司,随军同去。”

魏治领命,交接了指挥之后,陈延对三人躬身一拜,“陈延祝三位将军一战功成!”

阿铭、里西德、魏治三人单膝回礼,“请殿下放心,”

双准城北门外,陈延目送着五千人向北而去,转身走到杨初道面前,目光冷冷地盯着他。杨初道感觉到陈延站在面前,一种无形的威压让他冷汗直流,扑通跪了下来。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杨初道没有说话,噤若寒蝉。

“我需要你自作主张替我做决定吗?”说完抓住杨初道的领子,一把把他拎起来,“做好你该做的事,这次我就不杀你了,去中军配合元广接着整顿中军。”

杨初道看了一眼陈延的脸,看见他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神,杨初道感觉到了确实的杀意。直到陈延把他放下来,杨初道腿一软,向后坐在地上,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起身谢过陈延不杀之恩,缓步离开了。

陈延回到王宫内,再次站在王座前,刚才已经有卫兵报告,韩婴岫玉带着一万中军向南镇进发,天镇张昶撕了王命诏书,打起讨逆的旗帜起兵反了。

陈延的手再次触摸着这个冰冷的王座,手指划过已经被历代权王磨的有些反光的扶手,他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窒息感。

可能这本来就是只属于它的东西,只是原来的他感受不到罢了,现在,他还是只敢站在这个王座的面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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