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如何是好（1 / 1）

顾悦走到跟前，将东西放到桌子上，像是没有听到他刚刚说的话，问了一句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话，“吃过饭了吗？”

那张布满污渍的脸上，一双桃花眼闪烁着亮光。在顾悦的注视之下，陆珣亦点点头。

门口有人敲了门，随后又离开了。

顾悦转身将门外放着的温水提了进来，这是他提前嘱咐店里的人准备好送过来的。

“泡澡是不行的了，我给你擦擦身子。”顾悦挽起袖子，从桶里舀出些清水，泡上了毛巾。

陆珣亦稍微缩了一下，“脏，我自己来。”

顾悦用湿哒哒的手指，在他的手背上滑了一道，原本斑驳油腻的手背出现了一条水道，而顾悦的手指上则沾上了黑糊糊的东西。她笑着将手指举到陆珣亦面前，笑着却不是嘲笑地说，“是挺脏的，你这辈子估计都没这么长时间没有清理过吧。”

这样的打趣在这难得的别后重逢时刻，让人倍感珍惜，陆珣亦忍不住笑了一下。

“好了，就让我来吧，你自己都没有力气擦了。”顾悦说到。

陆珣亦不再拒绝，任由顾悦先给他擦脸和手。一盆清水很快就变了颜色，但也只是擦出了个大概样子，耳朵、眼角、指缝这些勾缝里还有一些污垢难以清除。即便是已经擦出了皮肤颜色的脸颊，因为污垢的长期侵蚀，也已经干裂或者泛红。在手腕处，由于需要长时间带手铐，结上了一层厚厚的痂。

就算顾悦急着想要陆珣亦恢复本来面目，她也尽量克制自己的举动，怕弄痛了他。

“把衣服脱掉，让我给身子也擦一下。”顾悦说的十分顺口，也已经伸出手要这么做。

不过，陆珣亦伸出手摁住了顾悦，他的眼神里带着些哀求，“让我自己来，好不好？”

“好不好”三个字说的再轻不过，像是被他自己给吞进肚子里一般。这副模样让顾悦感到又心酸，同时又升起无数的怜爱之情。

陆珣亦，何时求过人？

顾悦低下头，看似在思考，实则是在隐藏自己的情绪，等到差不多了，她才带着笑容又抬起头来。“那好吧，给你自己擦，我就在旁边给你洗毛巾。”

陆珣亦带着感激地笑容点点头。由于刚刚擦洗过，他这张恢复原本颜色的脸依然那般俊朗，让顾悦心痒痒，最后还是忍不住，在他的脸颊上蜻蜓点水，然后赶紧放开。

三十多岁的人了，陆珣亦此时竟然有些害羞。

陆珣亦没有顾悦动作利索，他也不愿意将衣服脱下来，只能隔着衣服擦洗。顾悦明白虽然他此刻身在低谷，却还是有尊严想要维护，所以在一旁耐心地等待。

整个擦洗好之后天色已经很晚了，不过吴豹他们也没有回来的意思。

顾悦点好了蜡烛，放到陆珣亦跟前，小心翼翼地帮他的伤口上药。他的残肢处已经有些萎缩，顾悦量好了尺寸，考虑怎么在他们过往的假肢上面改造，好让他能舒服的穿戴。

陆珣亦从上往下，看着顾悦半跪在他跟前，烛光在她的脸上闪烁，神情严肃且认真。

“你，让我如何是好？”他一声叹息。

听到这句话，顾悦抬头，看着那张似乎瞬间桑沧的面容，心里不是滋味。

“有什么如何是好的，你好好活着，好好接受我对你的好就好了。”顾悦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好，像是绕口令一般。

陆珣亦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苦笑，如果不是看见了顾悦，几日之前，他可能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这一次，他着的算是背上了千古骂名，可谓是众叛亲离，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一种煎熬。从京都被发配到岭南，几千公里的路程，他要拖着残破的身体，一步一步地拄着拐杖过去。任谁都能看出来，没被斩首，只是暂时留了他一条命而已。

前一个月的路程已经让他疲惫不堪，并且万念俱灰。一路上，他不吵不闹就这么生生挨着，又何尝不是用一种消极的方式推自己走向死亡。

但是，客栈当中的那一扭头，将他从濒临死亡中硬生生地拖了回来。

虽然已经想到，她会愿意为了自己抛弃在京都的一切，可一个多月的路程，让他的希望一点点的暗淡下去。他甚至在猜想，她可能已经在恨自己了，为齐医师和杜师娘，也为紫灵。

见陆珣亦不说话，顾悦站了起来，和他并排坐起，还十分自然地拉起他的手。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但再难也给我咬牙撑下去。”顾悦和他十指交扣，盯着他因为消瘦而显得十分突出的指节出神。“到了岭南山高皇帝远，再也不用去想那些烦心事。我们可以找块地方盖个院子，舒舒服服地生活，就像之前在阜州那里一样。”

陆珣亦回握着她的手，轻声说道，“我是有罪之身，即便到了岭南也是做苦力的。”

顾悦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肩膀，陆珣亦抬头看向她的眼睛，“傻了你，有钱能使鬼推磨。虽然舍了万香堂的大生意，可这次出来我可是拿了不少银子。”她又轻轻点了一下他的脑门，“再者说了，岭南一带可是属于兴义军的范围，你二哥，我亲哥都在那儿，怎么能让你受委屈。”

戳肩膀、点脑门这些举动都太过亲昵，陆珣亦身体不是很能耐受，毕竟已经十几年没有人对他做过这般举动。可在他人生低谷又是如此脆弱的时刻，顾悦的这些举动给他带来了足够的温暖和感动，这些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

见时间差不多了，顾悦便将东西都收拾好带了出去。临走前交代陆珣亦，“那两个差役我会搞定的，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跟那个大块头的叫吴豹的说。”

见对方点点头，顾悦才带上门出去。

突然，她又探头进来。“我对你这么好是让你欠着，将来你得还的，所以你给我好好的。”

这样幼稚的举动对于他们这个年龄并不是很合适，但陆珣亦却发自内心的笑了。

见他再次点点头，顾悦才真的离去。

顾悦刚走没多久，吴豹就回来了。看见收拾妥当的陆珣亦，他的表情变了一下，却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