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留下（1 / 1）

牢城营营头姓仝，是个将近半百的人。先前是在城里的营房当值，因为跟自己上司闹了矛盾，被人动了手脚分到了这最偏远、环境最差的地方来。

仝营头跑到人跟前，还在上气不接下气，对着就是一拜。“下官见过陆小姐。”

顾悦原本是和陆鹊儿并立站着，只见这个胡子花白且潦草的老头对着自己一拜，她赶忙往后退了一步。想想自己日后怕是要跟他朝夕相处，不愿让他难堪，便悄悄地和陆鹊儿换了个位置，用肩膀将陆鹊儿顶了过去。

“仝营头，您快请起。”陆鹊儿赶忙上去扶人。“我小小年纪又无官职，怎受得了您这一拜，被我爹爹知道了，可是要罚我的。”

原以为陆鹊儿只是象征性地碰他一下，没想到是实打实地托着他的双臂给人扶了起来，这等礼遇让仝营头感到有些眩晕。将军仁慈的名声还真不是白来的，只可惜自己命不好，在牢狱里蹉跎了大半生，没机会直接向将军效命。

仝营头站起来之后，看着眼前站着两个貌美的女子，好不容易止住的眩晕更加强烈了。

“这位……是……是……”他一脸的不可置信，在猜想难道是将军夫人？

陆鹊儿没令他为难，主动介绍，“这位是农欢姑娘，农副将的妹妹。”

“啊。”仝营头偷偷抹了把汗，虽然不是将军夫人，却也有够让他紧张了。他赶紧搜刮着肚子里不多的墨水，说道，“两位贵客，真是让牢城营光彩，呃，光彩生辉。”

陆鹊儿和顾悦对视浅浅一笑，不是嘲笑的意思，只觉得这营头挺有趣的。

由于没有提前准备，仝营头能拿出的像样的东西太少了，本打算去周边寨子里借些去，被陆鹊儿制止了。她搬出了兴义军军法来，不得扰民，仝营头只得作罢。

食宿简陋对陆鹊儿和顾悦都不是太大的问题，一个从小跟着父母随军生活，另一个在曾经的颠沛流离中适应过更加艰难的处境。

这个仝营长虽然是个乡巴佬的样子，但内里却是个明白人。不仅听懂了顾悦与陆珣亦的关系暗示，还立刻明白到这女子也要留在牢城营里，便随即吩咐手下作了安排。

“啧，”陆鹊儿躺在床上，边想边发出声音，“像仝营头这样子的人才，先前在城里当差的时候怎么没被挖掘呢？”

顾悦躺着回应她，“岭南这边是军队驻扎，没有完整的官吏制度，基本上是靠推举和立功，如果没有关系很难上。不过就算有一套完整的制度又如何，看看京都和那些繁华的城市，反而因为过于成熟而固化。”

陆鹊儿来了精神，侧身过来看着顾悦，“欢姨，我发现你虽然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可似乎对局势颇为了解。”

顾悦扭过头来对她笑，“要在京都安身立命，不去了解不行的。不过，年轻时候随着一位先生学习，让我学到了很多。”

陆鹊儿嘻嘻一笑，“这个我听说过，是那个赫赫有名的易安才子对不对？四叔就曾跟着他求学。”

顾悦笑而不语。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虽然也有阴霾笼罩，可已是难得的轻松。

“欢姨，你确定要留下来吗？”陆鹊儿又躺了回去，望着天花板，“四叔这几日对你视而不见的。”

“嗯，”顾悦轻轻地回答，“他有时还是挺固执的，没这么快说通。反正也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陆鹊儿呵呵一笑，“欢姨，你还真是与众不同。我四叔如今从高处跌落，连我四婶都避之不及，只有你不仅不躲，还一直不离不弃。我要是也能找到这样一个人，能够对我贫贱富贵不离不弃，我的人生也就圆满了。”

顾悦扭头，看着她憧憬的样子，一面觉得美好一面又有些感叹。她伸手帮陆鹊儿理了一下头发，“其实那个人一直都在。”

“谁啊？”陆鹊儿转过身来，眼睛亮晶晶地问。

“就在我面前啊。”

“嗯？我？”陆鹊儿指向自己。

“可不是嘛？”顾悦笑着说。

陆鹊儿有些不解，顾悦解释到，“你想想看，这辈子唯一能一直陪着自己的，只有自己。无论是父母、爱人、孩子，总有离开自己的一天。所以最重要的是，尊重自己、爱自己，找到自己的目标和理想，无愧于自己的过完这一生。”

顾悦突然又叹了口气，“其实换个角度，这样想也是一种妥协。因为这世间无可奈何的事情太多了，否则我也不会与你四叔分分合合，至今没有名义上的东西在；否则你颖姐也不会为了自己所爱的事嫁到丁太医家；否则你父亲也不会带着你们一家人来到这偏僻的岭南来。”

陆鹊儿若有所思，想着她的这段话渐渐进入梦乡。

安顿好了顾悦之后，陆鹊儿便要离开了。陆珣亦为了避开与顾悦见面，便提早给陆鹊儿送行。

“四叔，你可要照顾好自己，我爹爹娘亲可挂念了。”陆鹊儿亲昵地说到，许是因为血缘关系，俩人之间天然的亲近。

陆珣亦也很是喜欢鹊儿这个丫头，可他习惯了含蓄，便只是叮嘱陆鹊儿路上小心。

虽然有心再推动一下陆珣亦和顾悦的关系，可是陆鹊儿憋了好久不知道要怎么说，只是俏皮地说了一句，“四叔，你的声音果然好听地紧，像欢姨说的那样。”

听到提起顾悦，陆珣亦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

陆鹊儿碰了个软钉子，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便再次告了别。

陆珣亦虽然一直躲着顾悦，石亭却是跟她偷偷地频繁联系着。

“欢姐姐，你跟爷这别扭状态要持续多久，我夹在你们中间都难受死了。”石亭向顾悦抱怨道。

“这我哪儿知道啊？”顾悦耸耸肩，“你也看得出来，闹别扭的不是我，是你家爷。”

石亭护主的很，顾悦的话虽然是事实，可听在他耳朵里就是在说他爷不好，这可不行。只听他反驳道，“那还不是因为爷心善，不愿意你跟着吃苦。欢姐姐，你就多哄哄爷，你的方法不是最多了，当年闯那么大祸爷都原谅你了。”

这话题被石亭越带越偏了，顾悦不满地说，“咦，你给我说清楚，我当年闯什么祸了？”

石亭一下子被她的态度给震到了，“就是，就是……”他变得结结巴巴。

“就是什么？”顾悦横眉竖眼。

“你装死出逃，害爷吃了那么多苦。”石亭也理直气壮了起来。

“呵，”顾悦忽然找到了拌嘴的乐趣，“什么叫装死出逃，我那叫做人生的选择，你懂不懂？”

这厢石亭看起来是有些生气了，大声嚷嚷，“不懂不懂，反正你让爷受罪了，你就有错。”

顾悦看到远方望着他们的身影，故意装作生气，嗓门更大地跟石亭吵了起来，直到那人忍不住朝这边低声喊了句。

“石亭。”

石亭立刻石化了。

“回来，成何体统。”他斥责到。

石亭像霜打地茄子一样，在他转身回去的时候，却看到顾悦突然对他挤眉弄眼一下。石亭这才明白，原来刚刚顾悦都是在演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