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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九 临终之言(1 / 1)


天际泛出一线莹白,启明星缓缓长起,将明未明之时,黑夜格外寂静。

然而盘旋在宫殿上的真龙紫气却极为动荡不安,惊得此处鬼魅都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不敢冒头。

以往丹墨璃只远远看过这道紫气,因心有敬畏觉着它至高无上,神圣不可侵犯而从未敢靠近过。可今夜里,当她头一次身处风暴中心时,才发觉原来秉承天道之意的真龙紫气了也不过如此。

竟让一个不人,不妖,不鬼的恶术士在眼皮子底下为恶百年而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祸害一方百姓,残杀万千生灵。

“端木荼,你是如何让这人间的帝王同意你在宫殿中心处,设这样庞大的炼妖阵?”

丹墨璃仰着望着黑寂寂的天空,冷声问他。

这道真龙紫气萦绕不散,是以从外面看来,此处天道之意依旧强盛,牢牢护卫着京都。可身处其中却只看到,翻滚的妖魔之气藏身在紫气之下,横死的冤魂四处徘徊,所形成的怨念乱窜,导致此地异像从生,生机尽无。

原是伸张正义的天道,此时却成了助纣为虐,遮天蔽日的黑网。而能让怀有道义的真龙紫气如此忌惮,察觉到了妖魔之气却依旧束手无策,更未能上达天听,想必这位掌权人间生死的帝王必定是幕后主使人之一。

不然,若是未今他的允许,放眼当今天下,谁能有如此本事,敢假使天意,而肆意为害人间苍生近百年。

这厢端木荼忽听到丹墨璃的声音,浑身震动,漆黑无光的眼眸微缩,双唇轻颤却未能说出一个字,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一百多年了,他终于听到那人,开口唤了自己的名字。

虽不似梦中那般缱绻依恋,可也能让他心满意足,至少好过遗憾终身。

“当今太后,是我的外甥女,若论按辈份,她该要称我一声表舅。”

“原来如此……”

眼看着自己的表舅长生百年,容颜不老,任谁都会心动,都会忍不住开始枉想长生不老,永掌生杀大权。

只是,凡人如何能长生。

凡人心性不定,力量薄弱本应是六界内最为羸弱可欺的,可席位硬是排在了神界与仙界之下,凌驾于魔界,鬼界与妖界之上,这本就是已经是占尽天道好处,受天道维护才有的。

所以,凡人若是妄想长生,犹如妖妄想登天,一样的有违天道,一样的,罪不可恕!

端木荼颤着身子从地上爬起,几次跌坐在地,几次又挣扎着站起来。

他理了理凌乱的衣着,调整好冠帽,才开口问道:“我是不是活不成了?”

“是不能活了。”丹墨璃头也不回的望着门外的炼妖阵,神色悲怒,一字一字说着,语气里满含着她欲除之而后快的杀伐之意。

不论是为了枉死炼妖阵里的妖灵,还是为了这四周躲在阴影里的无数冤魂,哪怕只是为了韩勨,她都不可能会让端木荼再继续活下去。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一直等她来,可她来了,也是自己的死期到了。

端木荼原以为能成妖,成魔,然后就有能力去上天入地,找寻那个让自己日思夜想,心心念念也要再见一面的女子。可到头来,却成了如今的这副不妖,不人,不鬼的模样。虽然看着容颜不老,身形年轻,可他知晓自己的内里却早已腐烂透了,全靠着每天吸取炼妖阵里的妖气撑着活下去。

连他自己都闻到这一身令人作呕的死人味,也就怪不得她一直站得离自己远远的,看一眼都嫌恶心。

端木荼也时常会问自己,后悔吗?

他后悔了。

做不了妖,成不了魔,也见不到午夜梦徊里的那个人。

可再怎么后悔他也已经没有退路了,人生不能重来,后悔又有何意。

他也绝望了,可绝望之下他还有不甘心。

本打算最后会拖着这里的所有罪人一起毁灭,但绝望深处,上天却让他见到了一丝希望。

那枚传家的寒玉佩,挂了新科状元的腰间。

初见寒玉佩时,他以为是上苍垂怜,给了自己一丝希望。

哪里想到,那是希望,也是比绝望更要深重的心死。

听韩勨欢欢喜喜的对自己说着家中的姐姐,所述的模样,竟与自己记忆里的一般无二。他确信那守着韩勨长大的女子,就是自己朝思暮想,苦寻了一百多年的人。

当初,她将自己扔下山后,就头也不回的消失于青山里。而如今,她却愿意在人间逗留十数年,只为守着一个少年郎成长。

凭什么?

为什么?

凭什么不是他?

又为什么会是他?

端木荼心底的嫉妒变成了凶凶怒火,每日每夜都烧灼着他的心,韩勨越是得意,越显得他有多可笑,有多可悲。

他静静的听着,越听下去,他越是想笑,因为他看得出韩勨对那个人存了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心思,是爱慕,是迷恋,亦是痴念,明知是妖,也还是无怨无悔的陷了进去。

为了能与她一起,他们同样都在所不惜,不顾后果。

于是,他一点点,假装失言的向韩勨透露出人其实也能做妖的秘密,一步步的,将韩勨拉进自己的陷阱里。

冷眼看着他,走向自己曾走过的路。

人究竟能不能做妖,端木荼直到如今也不敢确定,但他定是要让韩勨也尝尝自己这百年来所受的痛苦与折磨。

那人不是很关心韩勨吗?不是一心要让韩勨活得无忧无虑吗?

他偏不让他们如愿。

而且,他还要让自己寻了百年都不曾得到一丝音信的人,主动来见自己。

“只因一面之缘,值得吗?”

丹墨璃看清了端木荼眼底的疯狂与执妄,却看不懂他为何要这般疯狂,为何会这般执妄。

“呵呵……哈哈哈……”端木荼仰天大笑,然而身体内里早已腐败,他再也不能像常人一样流泪。

值得吗?

值得!为了她一切都值得!

后悔吗?

他后悔啊,好悔啊!

如果早知能那么容易的就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当初他就应该勇敢一点,明明白白的说出对她的爱慕,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他是不是就不会蹉跎这百年了。

“你问过韩勨,他可值得?”

丹墨璃摇了摇头,因担忧而拧紧的眉头,深深皱起。

“他还未醒……你对他用了什么?那图纹是何意?”

端木荼哀叹,叹她不曾掩藏半分的心疼与焦急,他缓步走到门前,抬头望向阴霾的夜空,心道,若她的心疼与焦急是因为自己,那该多好啊。

头顶阴云层叠,寒风阵阵。

可端木荼知道,在她的眼里,却是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毕竟这一百多年里,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杀害了多少人,戕害了多少妖。他们定是死不瞑目,怨念难消,留在此处,等着生吃了自己好报仇雪恨。

“这些年里,我一直在打听关于你的事情……三十年前,当今圣上初登大宝,欲前往皇陵祭祖,途中遇一貌美女子晕倒路边。”

圣上将人救回,贪图人爱的美貌而将女子收留身边,无限宠爱。太后得知,心中存疑便央求他去察看。

而端木荼只远远打眼一瞧就看出此女子乃是妖,且修为高深。他一眼就相中了她的妖灵,于是暗中设阵背着圣上囚禁了那女妖。

岂料,那女妖竟认得自己。

原来当年他跌落山涧也是她所为,她本想吃了自己可那枚寒玉佩所透露的寒气让她生畏,便一直身在暗处观察了他好几日。

通过这个女妖所说,他才得知当初救自己的人是蛇妖,姓丹,双字墨璃。

他诱哄那女妖说出丹墨璃所居之地,承诺自己找到丹墨璃后就放她离开。

可那女妖一听端木荼竟打起丹墨璃的主意,以为他是想对丹墨璃不利,便致死也不再开口说一个字。她为妖虽作恶百般,可心中也有属于自己的道义,璃尊千百年来守卫妖界,保护每一个小妖,便是自己也承她的恩情才能有今天。

她有今日,是为祸作恶得来的下场,天意即如此,她不甘,却也不怨,可是,休想通过自己来套取关于妖尊的任何信息。所以,便是魂消魄散,灰飞湮灭,她也不会向这术士透露出一字一语。

“事后夺了妖灵我才知道,她也是蛇妖,与你一样,所以我便收起了她的妖灵,一直藏着,却没想到最后竟是用在了韩勨的身上。”

丹墨璃紧崩着身体,尖锐的指甲掐进掌心,引来一阵刺痛。听端木荼语气无经轻松的说完这一切,她当即就想杀了他,以慰那些惨死于他手里的无辜之人。

然而她还有许多事未明,须得先问清楚,深吸一口气,她强压心中的杀意,低声问他:“那韩勨心口处的图纹又是从何而来?你对他使了什么手段?”

若只是一只普通的蛇妖,她不会看不出来历,更不会毫无为觉察到他身体的不适。

“说来我也觉着怪异,给他种下妖灵的那一刻,他心口处便显出那些图纹来,我也不知是为何,许是那蛇妖的来历不凡吧。”

端木荼望着眼前背对着自己,始终不愿看自己一眼的人,越发笑得开怀。

“那蛇妖,是哪个名字?”

这世间认得自己的妖太多,她不能仅凭这一点去推断出种在韩勨魂魄深处的妖灵所属何人。

“……不知,她致死也什么都不肯说。”端木荼漆黑无光的眼眸,似是一对深不见底的黑洞,深沉的望着眼前的女子,神情近乎贪婪的想把眼前之人的一点一滴,关于她的一切都吸进黑洞里。

丹墨璃听了他的话,神色疑惑的转身看向端木荼,她不信端木荼什么都没不知道,可她也看得出,他什么也肯说。

他很想至韩勨于死地,关于这一点,自见面开始,他都未曾掩饰过半分。

端木荼恨韩勨,所以,也要韩勨如同他这般,人不人,妖不妖,受尽折磨而死。

她看着端木荼那双漆黑的眼眸,心底狠狠抽搐一下,明明他面无表情,自己却能看出他此刻心中的所思所想之事。

望着他,她仿佛看到了未来的韩勨。如果放任不管,韩勨最后的下场便如端木荼一般,不人,不妖,不鬼。

无来生,无轮回,化作尘埃消散天地间。

“我所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能见你一面,将心底的话讲于你听,好叫你能明白我藏了百年的心思。今夜我得偿所愿,终于与你重逢,可那些在心里翻来覆去了一百多年的话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罢了,罢了……”

端木荼边说,边走向丹炉。

丹炉底下有一道暗门,暗门里藏着一瓶清水。

那是全真岳阳派在三清殿上供奉了十年的清水,有道家的正道之气在其中,能够驱魔除妖。

呵呵……这正道之气正好能将他这一身的污垢洗涤得干干净净。

“清静里来清静去,无欲无求便无为……”

“你想做什么?”丹墨璃一见到那白瓷青花瓶,就感觉到一股源自正道仙门之家的气息在里面。

这天道之气虽不伤不到她分毫,却能使得她无法克制对这股正气的忌惮。

“你莫怕,这是我为自己备下的,就等着你来了,好让你看着我喝下它。”

看她对自己毫不掩藏的嫌恶之情,怕是连动手杀他都嫌会脏了自己的手吧。算了,自己既然已经为她带来那么大的麻烦,就不要再让她为这种小事伤神了。

只是最后,他还是心有不甘啊!

“知道吗?韩勨此次回去,是为了要杀你,好长生不老的……呵呵……”

说完,端木荼仰头饮尽瓶中的清楚。

深深叹息一声,他终于可以死了,终于不用再受这不人,不妖,不鬼的折磨了。

“你……”丹墨璃一怔,惊讶之下未能及时出手拦下他,便眼见着他喝下所有的清水。

“你这话是何意?”

端木荼望着她,轻声笑着,一字也不肯多说。

他扶着丹炉低声古怪笑了好一会,抬起双手看着一道道黑气从他的身体里冒出,身体如烈火焚烧烧般灼痛无比,皮肤一寸寸割裂,然后有更多的黑气从裂缝里渗出。

他很疼,也很爽快,感受到沉重的身体正一点点轻盈,他深息一口气,又重重的吐出来,他觉得自己重生了。

抬眸望向几步外拧眉看着自己的女子,她神情微凝,犹疑着要不要上前来。

对于端木荼她有许多的东西至今未能看懂,更未猜透,正如她不懂为何仅仅只是一面之缘,就能让他生出这许多的事端来。而他所做的这一切,又仅仅只是为了见她一面,如此简单而已。

为了这一面,他杀害多少生灵,残害了多少妖族,弃了轮了,毁了来生,可这一切,都值得吗?

她依旧不懂,依旧想问他一句,真的值得吗?

临死之际端木荼的在脑异常清晰,他感觉到了她的疑惑与不解,可他自己也说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否值得?

他不知道这一切是否值得,可他知道,自己宁愿她永远也不会懂这些。

因为,如果有一天她懂了此中何谓值得,何谓不值得,那么,她也就懂得了,何为情爱,何为牺牲。

可这一切已经与他无关了,所以,他宁愿她永远都不懂,永远都心存疑惑,这样,每当她思考时,就一定会想到自己。

这样,不也很好嘛……至少,她会记得他,记得曾有一个叫端木荼的人,为她做尽了坏事。

端木荼微微一笑,在消散之际,他终于忍不住低声喊了一句:“璃儿……”

亦如无数次的午夜梦徊里,他遍寻不着她时,对着虚空喊了无数次那般,带着无尽的思念与执妄,带着说不出的懊悔。

丹墨璃听见了,她微微睁大双眼,神色虽无喜无悲,眼底却有着愧疚。

“对不住……”

对不住什么,丹墨璃自己也不清楚,也许是对不住当年救了他,却又让他身陷地狱,范下这滔天的罪孽;也许是对不住那些因她而枉死的生灵。

也许,是对不住自己,早知如此,自己当年不该出手救他……

因缘而生劫,因劫而起孽,原来这就是,孽缘啊。

端木荼听见她说的话,笑得无比欢喜,却流下两行血泪,不论她的话是何意,他却以为,她是说,对不住让你找了那么多年。

值得吗?

值得!

只为这三个字,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璃儿……妖毒……”

话未完,人已化作尘埃被风吹散,消失于天地间。

从此后,天上地下,三千世界内,再无一个叫端木荼的术士。

“妖毒?”丹墨璃低声反复念叨了几遍,却猜不出,这两个字是何意?

难道他是想说,给韩勨种下的不是妖灵,而是妖毒吗?

可于她而言,妖毒更是简单,也不难解,更何况,她并未看出,那是妖毒。

她所在意的,还是韩勨心口处的图纹。

她修行三千年,这世界还有她看不懂的东西,那意味着,这东西出现在她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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