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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五章 秋后算账(1 / 1)


月下花树,酒满杯,人独醉。

桌上四人,唯九幽推杯换盏,将桃依送来的十数坛烈酒喝了个精光。

韩勨一边听丹墨璃讲述着那所谓有关他的前世过往,一边静观九,把喝酒当饮茶一杯接一杯。虽然九幽依旧一副放荡不羁,浅笑吟吟的模样,但他却心知这人正在借酒消愁。

丹墨璃也同样看出九幽心情不佳,故而也不拦着任他喝个痛快,反正这人间的酒能醉倒天上的仙,却醉不倒天外的神。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丹墨璃才将事情尽量说了明白清楚,语毕后她给自己倒了杯茶润喉,双眼却紧张的看着韩勨,生怕他一时受不住身世反转的打击而精神崩溃。

韩勨若有所思的转着手心里的茶盏,目光深处忽明忽暗,心绪犹如惊涛骇浪翻滚不定。早知他前世还能有这样一番传奇,生前自己又何必四下苦寻门路,一心只想做妖,终是将自己弄得如今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的下场。

丹墨璃连喝下两杯清茶,却不见他有任何反应,甚为害怕的拉着他的手问道:“你可还好?若有疑惑尽你尽管问,即便我不知,还有冥主在。”

九幽晕晕乎乎的目光自酒盏里移向韩勨,挑眉轻笑道:“本主所知也有限,但这并不怪我,谁让他心思过于深沉,有话只会藏在心里,烂在肚里,对谁也不说。”

桌下,丹墨璃伸脚踢了九幽一下。她是心急而为之也没来得及细想此举是否合宜,一时也忘了对面那人是冥主九幽,这一脚踢过去,不仅将此前对他的敬畏全都踢没了,更是吓得九幽心乱手抖,洒了半杯酒出来。

九幽瞪大了眼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脱口便说:“你当着他的面在桌子低下偷偷踢我,这样真的合乎规距吗?”

他的话让神游天外,思绪不稳的韩勨瞬间清醒回神,愣了一下后,也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丹墨,晕沉的大脑来不及反应,只是本能的想着,是不是分离时间太久,使得她与自己的感情也淡了。

丹墨璃被九幽的话气得说不出话来,伸手抢下他的酒杯重重的扔在桌子上,于是剩余的半杯酒也全洒了出来。

“冥主醉了胡言乱语,你别理他。我不管是烦他才想踢他走,你是不是也很烦他?”不去看九幽略显仓皇无措的模样,丹墨璃拍着韩勨的手柔声的解释道。

“嗯,他确实很烦,咱们的酒都快要被他喝完了。”韩勨点头答道。

被九幽不着调的话一打岔,韩勨混乱的心神倒是清醒了不少。想到方才自己竟然心生死志与激恨,他不禁觉得浑身发冷。

因为,那死志与激恨是针对她而起的。

丹墨璃并不晓得方才仅一瞬间里韩勨对自己生出过如此可怕的想法,她只晓得方才他的神色可怖而惊惧,怕他心神不定而走火入魔,才情急之下踢了九幽打断了他的话。

“虽然现在他很烦,但他身为冥主,又是上古遗神对你前世之事知晓得确实要比我多些。你若有疑惑尽可问他,千万莫要自己钻牛角尖。毕竟你现在魂魄不稳,极容易入魔。”

韩勨轻抚过她忧心成惧的眉眼,心中叹息,说道:“放心,不会的。毕竟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绝不会再像以前那般草率鲁莽了。”

生离死别经历过一次足够了,往后余生他定不会再与她有哪怕半刻的分离。

丹墨璃见神志又恢复清明,言谈也正常之后才暗暗放下心来,紧握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韩勨想了又想,觉得眼下最该要先解决的头一桩事,就是那个少年。

此前丹墨璃话才说到一半,少年韩勨疲倦起来,被她哄着变回原形长在石桌旁。望着繁盛高大的桃花树,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有一天也变成一颗树,呆立着什么也做不了。

“这真是院子里的那棵桃树吗?”

“确实是院子里的那颗。祂被我用招摇山的玉琼露将养长大,比一般普通的桃树更有灵性,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祂被凌七护着早早成了精。你莫担心,我只是将你一部分的神魂借放在祂的这里护着而已,待将你所有的神魂都找齐了,自然也就不用再借祂的地方。”

丹墨璃了解他的心情,也明白他担忧什么,怕他因此而不愿接受自己另一部分的神魂而耐心开解,对面一直静观不语的九幽也看出了韩勨内心里的抗拒,便一起劝解他。

韩勨在二人开解里才逐渐放下心中的芥蒂,开始尝试着去接受这件事给自己所带来的冲击,但要让他现在就接受另一个自己,他一时半会很难做到。好在他们也不逼自己,给足了了时间让他松缓心神。

九幽喝完了十几坛子酒,带着一篮子鲜桃回到冥境。

桃子是桃佴求丹墨璃转交给他的,桃佴是没这个胆子敢当他的面直说,但他托丹墨璃传达的话里,分明就是想拜托他给楚骐留一个鲜桃尝尝味。

九幽听罢冷笑道:“竟敢将本主当成了信差的,你家这几棵桃树的胆子也忒大了些。”

丹墨璃解释道:“当年楚骐就想尝一尝桃佴树上结出的果子,但至死未能如愿。先前在桃佴的丹墟里看过了桃花,就又想到了桃子。总不能让他肆无忌惮的成天往您的冥境跑去,况且楚骐身为鬼差如今还在冥殿外跪着,他就更不好过去了。所以,才只好劳您大驾,给楚骐一个就成。”

言外之意,这篮子都算做是他跑腿的辛苦费。

桃佴虽不是三重天蟠桃园里的仙树,但好歹也是修行了一千五百多年的桃妖,前生又是绥山仙桃,再加之这些里他被丹墨璃各种仙灵之物养大的,是以他结出的桃子也是世间少有难得的。九幽对天界的那位厌恶之极,所以从不屑于天界的东西,因此那蟠桃园里的桃子他从未上眼过。如今能得桃佴一篮子鲜桃,也足以能他尝鲜。

想到此,九幽便也没有怨言,拎着鲜桃回了冥境。

冥殿外,十殿阎罗领一众鬼差仍是恭敬的跪着。他们见到九幽归来的身影,头抵尘埃,大气也不敢喘。

九幽眼含杀意的一一望去,语气冰冷的嘲讽道:“本主离开了这许久时间,也不见天界有哪位仙家敢来救你们,真是枉费昔日里你们对他的忠心不二与言听计从了。”

十殿阎罗一听此言,个个惊出一身冷汗,心神炸裂,抖得如筛子一般。

“卑职等不敢违背冥主之意,更不敢有丝毫背叛之心,恳请冥主大发慈悲,且饶了卑职等往日里的大不敬,此后定日日朝拜,忠贞不渝。”

十殿阎罗之一,掌管人间生死,统管吉凶的秦广王磕头,言词恳求的说道。经此一事,他们才知道天界的那些仙家们只会没事时大放狂言,真遇到事一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冥主猜测得没错,他们确实趁他离去之际向天界递了求救信。

十殿阎罗商议之后,原本是想正好能借此机会将地府与冥境划分清楚,今后地府掌管人间生死,轮回转世。至于冥主嘛,他既然喜欢清静又不好管事,便独留他在冥殿里只管静个够。

哪知晓,一封封递往天界的信如石沉大海,不见一句一字的回音。让城隍庙去寻土地公打听一二,人家却大门紧闭,闷不吭声。南天门守将更是将偷跑上去的卞城王拦在天门外,只说没有仙令不准入内。

事已至此,他们若还不明白天界打得什么注意,真是枉费活了千年。以往他们高坐殿堂嘲笑人间的过河拆桥,见益思迁,没成想如今那些骂出话竟也落到了自己头上,想来真是可笑,可悲。

想通了前因后果的十殿阎罗如今又想要回心转意,个个抢着表忠。可是任他们说得再是乱坠天花,九幽也丝毫不曾被打动过。

他是上古应天地召唤而生的上神,又非是黄口小儿,自己好歹天上地下的活了百万年之久,司掌统管幽冥之境数十万年,是问,他什么样的勾心斗角没见过?

眼前这几个连千年修行都不足的阎罗王,放在人间许能唬住不懂事的凡人,但在他眼里,他们尚连蝼蚁都不是。甚至连桃林里的二十棵桃树都比强过太多,如此不堪竟还敢在自己面前放肆狂言,耍弄心眼。

九幽扬起广袖一甩而出,带起一阵狂风打在十殿阎罗与众鬼差的身上,宛如千刃过身,虽不见血,亦让众人疼痛难挨。不少修为不足的鬼差因这一阵罡而散了修为,化作飞灰。

风住,九幽在十殿殿阎罗的心里,亦然成为世间最可怕的存在。地府建成至今也仅不足两千年,期间经过多年调适修整后才有了十殿阎罗的存在。此后又历经几任才到了他们这一任上,满算下来此时在位的十殿阎罗修为最多也不过才千年有余而已,其余皆不足千年。从前享用尽人间香火让他们自负自傲到不将冥主放在眼里,自以为是地府之主。而今冥主不过一袖轻风,就削去了他们至少一成的修为,若冥主真要发起怒来,他们在冥主眼里皆是蝼蚁。

九幽眼见那些人的神情从恭敬变作了畏惧,才收了手。

“让本主慈悲?你们当本主也是菩萨不成?”九幽手向背后,对众人冷哼:“你们即让那老僧来地府主事,不如再去求一求他,许是还可能救你们一命。”

十殿阎罗个个伏身叩拜,齐声喊着万死,不敢。

有天界的教训在前,又受到冥主的教训,此时的他们哪敢再心心存异念,只求冥主能大人不计小过,暂且绕他一回。

“听好了,本主给了你们机会,是你们不要的。你们即不去,那本主就要开始秋后算账了。”

开了冥殿大门,步步踏上高台。两旁三丈高的青铜柱上点升斗大的冥火,绿幽幽的火柱左右各十九根,一路延伸到冥殿外,将四周点亮。

换上金线滚边的及地乌袍,外罩司蚕桑神女亲手织成的绛红薄纱,一直披在肩后的长发束起以紫金冠固定。九幽一身冥主王袍,端坐在由十数鬼仆合力抬来的冥王宝座之上。

自打天地两界有心要在幽冥之境设立地府统管人间生死后,九幽便不再插手凡人生死轮回之事,这一身王袍也有万年不曾穿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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