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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5:再见即是永别(1 / 1)


chapter95:lookgbackisfareell(再见即是永别)

它出现得如此突然,令人猝不及防,我本能地转身逃窜。很快这个巨大发亮光团越过石穴圆窟,闯进泥山走道,逼近了后侧瓮门。

而这座大屋空空如也,四下弥漫着湿冷香雾,只有个巨大铁棺浮在半空之中。若论藏身之所,便只剩下它。

望着这口黑森森的铁棺,我心有余悸,心头想着赶紧进去,却又不敢太过冒失。若我的锐眼未被剥夺,则可以探明缅床内部构造。

而随着耳边呼啸渐近,我已没了时间,继续思前想后,那东西便会冲进缅床大屋,只能翻身跳入暂避。想着我来到铁棺前攀住棺沿,双腿发力往上一蹬,颤颤巍巍爬上缅床。只见这黑沉沉的铁棺内,恰如alex所形容的,聚满厚积勃发的香雾,一发望不见底,满眼都是浮动的苍白。

我未来得及翻身跃下,那团亮瞎眼的巨大东西已突破了后侧瓮门。情急之下,我慌忙扣住缅床一侧铁棺板,将身子紧紧贴附,合上了双眼。

眨眼间这东西闯进大屋,映照得四周如核弹高空爆炸般耀目,哪怕紧闭双眼也被炫亮冲得头昏眼花。我不由一凛,心想莫不是艾卡和安娜也下舱跑来助战?带来了无计其数的尖椒玻璃泡?可这不能啊,这东西只能抛掷,哪还能自行滚动,并亮出这般天际?

弥利耶女郎都是极度自私的人,包括勿忘我姐妹,她们个个冷若冰霜,即使面对面也当瞧不见,我与她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情,人家凭什么伸手搭救?白色光斑在眼睑乱窜,那团巨大东西已穿透了缅床,电流的尖刺灼烧将我从铁棺上顶了出去,我惶恐地睁眼去瞧,便被眼前一幕震慑得目瞪口呆,浑身哆嗦,越发不明白自己所见。

这团巨大高亮的斑斓,便是个超级圣埃尔摩之火,通体发着瑰丽斑斓的蓝色电弧,体积大到能填满整间大屋。我是不论怎么跑怎么躲,都无法避开它的轮滚。而今它却今非昔比,不再像破窑之战时风滚草般缓缓滚动,毫无目的性的一味往前,变得速度快若闪电,瞬发之际我便被它追上,一头吸纳进去,成了电弧灯高爆的极致耀斑。

那种几乎忘却的感觉,在电弧摄入体内后,复苏了过来。是的,我曾经也有过这一刻,被圣埃尔摩之火覆盖,与之接触的部分激发出巨大的炫彩电流,它们化作无计其数小型滚雷丝丝相扣,并上下翻飞,将每条电弧射散出去,形成绝美的自然奇观!我整个人犹如灯泡里的钨丝,被照得一片透亮,几乎睁不开眼!然而,这团大火球,它却是安静的,甚至是慈祥的。我丝毫感觉不到烫,也体察不到温度的存在,更无任何不适。

超级电弧并没有在我身上稍作停留,而且急急穿透深入那无尽的黑暗过道。它高速滚动映亮周遭一切,眼前这条走道的外型与全貌也在圣埃尔摩之火下暴露无遗。

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的石穴,正是吕库古阴宅那种长三角石窟,墙道简练几乎没有丝毫修饰,材质也是不甚明瞭。而地上的花岗岩石板被刻下三道油槽,密布的水银暗河开始涌动。当火球擦过墙体,纷纷带起细碎电流,将四周石板映照得发出幽蓝光泽。

很快,圣埃尔摩之火便在视线内化作一个亮点并快速消失。

它正高速冲向水斗怪屋,接着是践踏圆瓮小屋、再接着是?不,再接着,它就将与躲在瓮门背后打暗枪的alex遭遇!以这种速度,不出半分钟它便会焚毁沿路所有活物,包括法鲁克斯、银色范斯以及那个我!我惊出一头冷汗,匆忙支起身子,本能地追逐它而去。

即便以百米十秒的速度,跑回圆瓮小屋前又能做得了什么?该造成的破坏业已造就,一切都无法挽回。这就像你明知刚刚起飞的空客被人安下炸弹,即便报警也无法阻止,只能看着它在天边蓬然爆炸化为晚霞的点缀!或者是你明知小陨石即将撞击地球,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坐在家里等待天崩地裂,张开双臂迎接死亡。

很久以前,我觉得人若是能预知未来,是件多么美妙的事,他可以提前购入股票,押注赢马,甚至拿着点子融资办公司,逆袭人生走上巅峰。可预知一切当真是件好事吗?不,就像眼前这一切,我处在事发的顶端,去思虑身处末端懵懂的alex,心头除却绝望,就是死一般的窒息。明知阻挡不了,双腿却不愿停下,我拼出这辈子最大的努力,狂奔到再无一丝气力,磕倒在漫长走墙间久久爬不起身。

泪水在脸颊肆意奔流,撕心裂肺的绝唱在心头高歌。我宛如心脏被遍插钢针,痛不欲生。

那一刻,我才知alex在自己心里,是如此重要,这个没心没肺的坏小子,便是至爱。

“那条时空线的你,当时又在干嘛?”ichael搓揉着脸,呆坐原地在圈椅中发问。见我木然望着袅袅飘荡的炊烟,叹道:“所以在格鲁吉亚时,你拉着林锐的手坐在车里,让他再陪自己多一会,却被取笑问是不是个基佬,其实是隐藏着这么一段难以回首的经历?”

“不,迈克。我那时没有爱她那么深,毕竟淡金长发的女子是何来历,我自己也不清楚。隐隐中有她的记忆,却对来龙去脉一无所知。这份感怀产生在很久之后,也就是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时。”我回首雷音瓮大战毕生难忘的一幕,终于缓缓淌下泪滴,道:“我每次从噩梦中惊醒,半坐在床头,望着漆黑一片想要感触他的存在,却什么都体会不到。而在采择摩西那惨战之前,哪怕身处不同国家,我也能感觉到他,在那之后一切都消失了,林锐与他的肉体,被残酷事实碾成了粉末,已完全从这世间消失。而随着岁月逝去,我不仅没能忘了他,反而常让无限思念压迫得喘不上气来。”

“所以在你内心深处,是热爱他并高于兄弟间的情谊?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妻孥?”

“妻孥?我真正的妻孥,也随着时空裂变一起消失了,她们化作了陌生人,成了别人的小孩,我每次驱车几十英里去默默探视,结果却被报警,罪名是过度骚扰。”我苦叹一声,道:“你能否明白?所以我才说这是个虚假的世界,要将指针拨回正常的轨道!”

“如果你所说是真,我不觉得回到正常轨道算什么好事,失去的永远已失去了,还将继续失去,直到一无所有。”迈克抬眼扫视着我,说:“总之,有时我挺难理解你。”

“话虽如此,但你别误会,我并无特别性取向。严格来说,林锐既是我大哥也是我妻子,更是生命的一部分,与记忆无法剥离,他就是我。”我抹干热泪,朝他苦涩地笑了笑,道:“很难理解吧?是的,不经历这一切,你难以明白,迪伦更不会懂。”

“所有认识你的女孩,包括abice那些暗恋你的小丫头们,背地里总说你是个自私的人,最爱的只有自己,甚至你老婆也常这么抱怨。”ichael撇撇嘴,做着公司白领时常运动的关节保健操,叹道:“我能明白,同一时空裂变出三条时间线,各自朝着不同方向蔓延,其实都是完整人生。其中也会有另外的自己,他们或男或女,也可能是兄弟,也可能是仇敌,更可能是陌路人。因此,我时常与福卡斯争论,他认为存在无计其数的平行世界,而我却不这么认为。即便存在无限遐想的空间,但真正的关键点并无太大出入。好比你早九晚五,十年如一日来回往复,人生的转折点其实并无多大变故。”

他的判断至少在我看来是合理的,在此之后的许多年,我并未再度遭遇这种心灵拷打,整个人也开始贪图安逸,变得麻木,变得懒散,只追求平静度日。

吕库古阴宅,作为逆转人生的第一战,其凶险程度都是往后很难想象的,同时也是彻底改变心智的序幕。只是此刻倒在走墙间绝望哭泣的我,并未领悟到更多麻烦将接踵而来。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我又望见那团超级圣埃尔摩之火绕了个满场,重新窜进缅床大屋,撞击在铁棺上激起丝丝缕缕电弧,逐渐黯淡最终消失无痕。摆在我面前的,是两个抉择。一是扭头回去继续调查铁棺,二是走回圆瓮小屋看看惨烈的现场。

两者对我而言全无意义,但身在缅床毗邻,而非要绕出三角石窟去一探究竟,实在心有不甘。既然严酷事实已然发生,圣埃尔摩之火也不再肆虐,索性将缅床大屋秘密完全破悉,未来也好为alex复仇。想着我回到大屋来到铁棺前,手攀棺壁爬进缅床。

大铁床内的香雾越发浓厚,渐渐溢出棺沿浦洒出来,与地面的香雾汇成一片。我使足全力吹拂,也化不开它们的沉淀。伸脚去探似乎踩到个硬物,那是踏足走台。尽管我已有心理准备,但依旧不敢大咧咧学样躺下,只是用手攀住缅床四沿,将身子尽可能贴近棺底。随着香雾流云般散开,我终于望见这台古怪铁床的内部。

这是个倾斜成六十度的巨大内棺,底部好似铺着细砂颗粒,通体耀着薄光,正生着十多株挺拔的幽蓝草茎。这些东西虽像植物,却自己会动,而且外型也十分古怪。一般我们种花育草,种子破壳穿透土壤层,冒出根茎与嫩叶,都显得纤细脆弱。而这些东西虽如此,但茁壮成长的并非叶瓣而是草茎,它们显得尤为粗硕,不成比例的直竖半人多高。看那叶瓣也是奇异,边缘生着无数扭动的触须。难不成,所谓的缅床其实不是铁棺,而是植物培养皿?

这些草茎见我盛世美颜探入进来,一双丽眼正盯着它们上下打量,忽然纷纷蜷曲起来,集体发出震耳的悲鸣!我见草茎们全是活物,不由腾出手来打算撩拨,就在这时,怪草们被刺激,一下子窜起老高,十多棵草茎一把抱住我脸庞,往里猛拽。我浑身掠过一片极强的电流,剩余三只手脚再也吃不住力,整个人直愣愣地跌入床中!叶瓣瞬间张开扑来,覆盖住我整张脸。

一只白色母猫坐在公路中央,傻傻地望着草堆背后。我认得它,母猫名叫莎拉(sarah),这是八岁时住家附近的野猫,我常会带着零嘴去喂它。望见草丛下探出的小手,那果然是年幼时的我。莎拉见是我,便停在路中央蜷曲前肢扮作揖状,这是它讨要食物的招牌动作。而距它百米之外,正有辆飞驰而来的货卡,眨眼间便冲到跟前!我大叫它名字闭上双眼。

再度睁眼后,却见自己坐在超市手推车里,耳边都是自己吵闹的哭号,嚷嚷着要我妈去将邻居大婶杀了,因为家里养了群小鸡,最喜爱的一只在她推门时无意间被轧死。这件事发生在三岁或四岁之间。眼睛望出去,正穿着绒线裤头带着小帽,年龄是越发小了。我同样记得这件事,不知为何眼前会冒出这些差不多遗忘的画面。

当手推车转过货架后,四周猛然变得漆黑,远远似乎有个火炉,正填着柴火燃烧。火炉前聚着好几条人影,彼此沉默不语,也分不清他们是谁,耳边都是窗外浠沥沥的雨声。有条粗壮的胳臂一把拧住我头发,将我拖到黑影前甩在地上。我这才辨清,四周坐着数百个小孩,全都瘦骨嶙峋,他们一见到我,便纷纷爬起,对我一顿拳打脚踢。

被痛醒后,我见自己被封在一口椭圆的棺内,正有一种野兽般的咆哮环绕在四周。随后有个东西窜上来刨金噬铁,企图挖开圆棺。周身无法动弹,什么都望不见。眼前好似一亮我从污水中浮了上来,却瞧见有个黑影已挖开铁板,自己的脑袋提在另一个怪人手里。

无计其数这种难以解释的记忆碎片不停充斥着我的大脑,几乎感受不到时间流淌。正当画面继续延展,我忽感脊背一片冰冷,还没搞清这是怎么回事,便感到剧痛传来,仿若脊椎又被勿忘我打入了梅花针,浑身大汗淋漓,想喊却喊不出口!

不好,最大的问题果然是这口缅床,法鲁克斯以及另一个我都曾是普通人类,却被它所摧毁,而成了行尸走肉。这部该死的机械,也打算将我改造成那样的活尸!想到此我惊得汗毛倒竖,挣扎起来打算夺路而逃。岂料,那块厚重冠盖腾得一下浮空起来,重重扣上了铁棺。一只原本被挂在边角的包裹也随之翻落大铁床内,滚出几只沾血汉堡,以及一颗闪闪发亮的玻璃球。那是我们在黑泥地上,十分艰难打石壁缝隙掏来的窥镜。

这只玻璃球滑过鼻尖,滚落到缅床底部,摔了个粉碎!它一下子让四周电流消失无踪,更让身下狂舞的爪牙停歇下来。我慌忙侧翻过身,顺眼望去,那些草茎叶瓣一下子涨出数倍,化作钢锯般的獠牙,正在微微蠕动。若不是这颗救命的窥镜支离破碎,我早被它们撕开肌肤拔除脊椎掏光器官,替代另一个我成为新电池!

我不由勃然大怒,狠狠践踏这些恶毒草茎,它们蔫头蔫脑了几分钟,又慢慢复苏回来。我使足全力去撞沉重冠盖,可惜如蚂蚁撼大树般纹丝不动。几颗粗硕草茎又追着我扑面而来,无计可施之下,我摸到鼓起的内衣口袋,不由精神大振,里头还藏有最后一颗尖椒泡。这东西通杀一切邪魔妖鬼,或许能治得住它们。

想着,我使足全力,将泡狠狠甩出去,厚壁玻璃撞击缅床根部,随即被炸裂成无尽碎片!一团亮度接近核弹爆炸般的白光在铁床内腾起!瞬间让草茎们全都无处可遁!它们瑟瑟发抖,随后瘫软在薄砂之中,圆润的根须被抽干水分,干瘪下去。

我本该发出欢呼,却因这团白光爆起而变得痛苦万分,无尽的光束穿透身躯各处,映亮全部器官,我仿佛掉入钢水中夺魄蚀骨。而头顶的沉重冠盖也好似极惧这团光亮,它腾得一下再度拍飞出去,掉落香雾之下。我慌忙爬将出来,倒在地上大口喘气,随后开始在几只大包内倒腾,终于翻到打火机,擦亮后甩入棺内,望着雄火窜起,便再也没了气力,脑袋一歪昏厥在香雾之下。

冲天烈焰让缅床自半空重重摔落,将棺底花岗岩座台基砸了个稀烂。这具铁棺剧烈颤抖着,远处又传来电磁肆意流走的嘈杂。另一团巨大高亮的圣埃尔摩之火打瓮门背后出现,飞速渗透石墙闯进大屋,瞬间将所有角落吞没!

当我醒来,圣埃尔摩之火早已不知去向,究竟过去多久,我丝毫印象都没有。整座大屋炫色浮光正在慢慢黯淡,缅床原本漆黑的外壳正变得发白,似乎也如活物般奄奄待毙。我看向自己身躯,见所有淤青割伤全部愈合,连道疤痕都没有,更古怪的是,过去身上的红痣小雀斑,也随着伤痕蒸发消失无踪。背部被撕开的皮肤也已愈合,一切都如梦似幻。站起身时,我好似卧床休养了好几年,浑身充满无穷的体力,跟嗑过药似的。

我望着不可思议的自己,不由环顾四周,想要搞懂究竟发生了什么。

令人遗憾的是,起先印烫在背后瓮门上的团块,遭到圣埃尔摩之火多次洗礼变得漆黑,再难看清内容。我只记得后缀中的几个图案,它们展示的内容,却与修罗之松或雷音瓮无关,其中记录了一块地或一座岛,宛如藏品室那副油画。

最难以理解的是,露在破衣外的肌肤,开始透起微光,整具身躯怎么看都不像人类,光滑得像橱窗假人般洁白无暇。特别是双脚,竟然像那女魔般浮在半空。虽然在我身上现出了那么多迥异,然而,自己那对锐眼,依旧没能回来。不论怎么透都混沌难开,唯有第三瞳仍然存在。

我抓起alex遗落的背包,向那一无所知的黑暗前行。不知是我心灰如死还是索然无味,三角石窟好似变得不再那么漫长,脚步浮空飞掠,不久便抵达了水斗怪屋。这头与之前没有太大区别,大火球灼烧过后,只是将边墙激出一道道难以理解的微光。但随着时间逝去,它们也在逐层黯淡。当来到大屋中央,我发现水斗位置起了变化,原本在天顶的来到脚下,而脚下的去了头顶,整间屋子颠倒了过来!

封锁的瓮门随着我靠近,自己缓缓褪开,我自感神奇便朝它一指,瓮门就像仆人般发出一声怪叫,停在了原地。原来所谓的波音客机低空掠过的怪音,就是开门的预示,如此想来,在修罗之松前,这个异世界里早已发生过多次。随着手指挥舞,它又开始移动!显然这种怪门靠的不是锁匙而是人力,我能够控制所有的石门侧开。眼前的雷音瓮冷风穿梭,所有嘈杂随之而去,满目都是水斗怪屋闪现的幽暗斑斓,耳边变得寂静无声。望着满目苍夷,我缓缓向前飘去。

一具焦黑的人形正靠在半截花岗岩柱前,抱着自己左胸,虽然眼轮仍在机械般的眨动,但显见是活不成了。从她垂下的长发,以及瘦弱的外型不难辩出,那正是法鲁克斯。她望着四下徘徊的我,伸出了手臂,似乎想要呐喊,却不能够。

而在大屋侧角,银色范胖只剩得半具身躯,倒卧在地一动不动,整个下身化作了一滩猩红肉酱,污血以及脂肪在幽蓝荧光映照下一明一暗,似乎在唉叹自己有多么不幸。靠得近了,鼻息间便嗅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浓烈肉臊味,简直能将人熏昏过去。

而另一个我,淡金长发的女魔,整个人压在石柱底下,满面血污,也是奄奄待毙。原本洁白无暇的衣衫遍布油腻与血污,通体血肉模糊。她一动不动,似乎早已死去。

“alex!alex!你在哪?”我在大屋内找了很久,包括两条走道,均不见他的身影。地上搁着我离去前的大包,步枪断成碎片散在黑水之间,满墙都是喷薄四溅的黑血。寻了一圈,我不见其影,不由心急如焚,放开喉咙朝着四面八方狂呼。

难不成他也被超级圣埃尔摩之火烧成了灰烬?就像篡改的记忆中破窑之战那会,范胖被烤熟化为了乌有?可是放眼周遭,地上没有一星半点的骨灰碎肉。进入黑泥地时,我错漏了最关键的一步,那就是实地走访胖子形容自己死去的角落,不知道大活人被烧灼后是个怎样的形体。否则我也有样可循,在这座充满血泪的雷音瓮里找到alex的声息。

望着熟悉的一切,抛在灰垢下的烟蒂,以及转身离开踩踏的脚印,我不由失声痛哭,跪将下来,紧紧抱着仍留有烟味的米黄色战术背包,成了个泪人。尽管早知这是必然,并难以避免,但我不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种惨烈现状。

他在临死之前,得经历多大的煎熬,内心有多么害怕和孤单?我真正该做的,是陪着他走完人生最后一程,为他的不幸画上句号。

涕泪横流之际,我望见圆瓮小屋前的碎石堆忽而一动,似乎有个活物闻见凄哭声,想要引人注意。我朝着废墟过去,心头带着各种疑问,当来到角落,便见得一具与地面石色难以区分的躯壳,正在微微抽搐。那是alex,他还活着,只是大半身子都被烤焦,但腿脚依然完好。见我在黑暗中找到自己,坏小子眼轮一闪,嘴角勾起,勉强露出个迷人微笑。

“我真是该死,竟将你丢在死地,独自去干无意义的事。alex,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说的什么蠢话,你还能将我拴在身上?上趟厕所不也是分开,真是个傻妞。”

“你这混小子,知道我有多心焦?简直快被你吓死,心脏都骤停了。”我慌忙从碎石间刨出他,也不知哪来的蛮力,将他抱在胸前,快速滑向瓮门廊下。他用手臂抱住我脖颈稳住身体,怕我吃不住力摔倒在地,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有话要说。在角落躺倒后,alex指了指范胖那袋残剩没几根的eed塑料夹子,要我为他点燃。当抽过三、五口,药叶子起效了,法国小青年明显来了些精神,他示意我坐下,将身子蜷曲,躺倒在我腿上。

“你的身子真暖,就像发烧那样滚烫。”他朝远处另一个我扫了几眼,叹道:“我本以为你会第一个去看她,凭心而论换作是我,更关心的是自己。两座瓮子大屋探查得怎样?劝你离开是对的,若你留在此地,绝难活过五分钟。他们三个彼此仇杀,简直是太悲惨了。我不停开枪,也难以阻喝,那个你几乎被屠戮,幸亏不知哪滚来一团大火球,多次闯进大屋来回扫荡,才让她扳回败局。死胖子是第一个完蛋的,随后是法鲁克斯。”

“我知道,两团圣火几度将我笼罩,就像轭门前那样,你看我什么事都没有。不过我好奇的是,在这种三百六十度全无死角的电弧轮滚下,你又是怎么幸存下来的?”

“不知为何,活像破窑那会儿,头脑中产生了一个声调,命令我跑到亭子间廊下躲避。”他手指那微微隆起的圆瓮小屋,叹道:“因此,我才得以幸免。”

“这该不会是你的幻觉吧?”我这才忆起,那时他解读碎骨骷髅的这件事,问。

“别去研究这个,我自己也釐不清。整件事都特别奇怪,另一个你本身就依仗有圣埃尔摩之火支撑,按理说她是不怕袭扰的,那东西仿若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可在第二轮焚烧时,她也被点燃了。当时的她正拧着法鲁克斯脑袋打算斩首,却被电弧一下子推飞出去!”他叹了口气,让我扶他起来,看看还能否行走,道:“我也不知大火球来来回回滚过多少次,期间晕死过去几回。你的力气真大,居然能将我这一百八十磅大活人抱起来,还特别能打。”

“因为我烧了缅床,兴许破了另一个我的妖法。抱你起来算什么,老马也是我抱到那么远的尽头,期间碎颅者还在背后追击,我当时快要疯了。”我替他拂去脸上灰垢,问:“我是不是变得很恐怖?法鲁克斯也好,另一个我也好,都是这座雷音瓮的受害者,缅床才是毁灭她们肉身的罪魁祸首。快告诉我,现在我的外貌像什么?我感到自己起了极大的变化。”

“没什么变化,依旧还是你,只是变得很干净,通体泛着薄光显得更美了。”他扶着我的脸庞傻笑,忽然沉下脸来,道:“这种事往后不可再做,更不能对别人提起,想你alex老子居然被个女人当胸抱着,还被打了个半死,成何体统?说出去实在是太丢人。往后体力活只准我来,真是岂有此理!”

正在说笑间,他忽然瞪大了双眼,嘴角不住哆嗦。我不禁一愣,慌忙看向自己身后,却见水斗怪屋深处,超大的圣埃尔摩之火又风驰电掣地滚将过来,速度之快,眨眼间冲出了瓮门!我一把驮起alex,向着圆瓮小屋狂奔,心头暗暗叫苦。适才何必拖他走来这么远?再想回到原处,短短三十米简直成了天涯海角,遥不可及。随着脚步撩动,距离墙角越来越近,十米、五米、三米!大火球已冲到眼前,我尽全力一甩,将他抛掷出去,又被火球吸在中央,宛若灯泡中的钨丝遍体发光!可就在这时,谁都不曾料到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被压在碎石下的另一个我缓缓撑起身子,吃惊地盯着圣埃尔摩之火看个不停,两条柳眉扭成一团,眼中射出无比仇恨的烈焰,简直将要滴出血来。她狂呼一声,额头的血红眼珠完全张开,喷出一道猩红毒咬,如流星奔月般冲我面门袭来!

alex大叫一声不好,急急闯将过来,往上一蹿,用身躯替我挡下这道致命激射,暗光穿透alex胸膛,将他整个人斩成两截。因为他的缘故,光柱被迫改变了方向,砸在墙柱上迸激出一道冲天火花!另一个我见偷袭未果,便摇摇晃晃起身,打算将我彻底干掉!

大火球继续疯滚而去,当我双脚触碰地面,便抱起alex半截身子往水斗怪屋逃去,无数暗红光柱打身后射来,纷纷打在两侧走墙上。我伸手启开瓮门,不待它完全打开便滚翻进去,同时将手一扭,彻底封死了通路。那个我追到廊下,不断发出刨金断铁的狠抠声,无奈此刻我才是雷音瓮的正牌女魔,她失了契机大位已被我篡夺!

沿途遍洒斑驳污血,点点血滴掺杂着未消化的鸭肉燕麦在脚下汇成血池,alex依旧叼着eed,嘴角带着惨笑颤抖不已。那对宝蓝眼珠,边缘开始变得浑浊,瞳孔正慢慢放大。

“是我连累了你,你应一声,你看看我摸摸我的脸,alex,”我抱着这半截身躯,滚滚热泪垂滴在血污之中与之化为一体。再难分出哪个曾经是我,哪个又曾经属于他。

“你不是他,怎么看都不像,两者差别太大了。我终于明白过来了,真正的他就是那个女魔,我本该随她一起死去的。林锐终于作对了一件事,那就是必须死在我之后。我不知该怎么称呼你,还是小苍兰好了,香水调配中它也是我时常选用的材料之一,花名既动听也很适合你。”说完这些,alex便剧烈咳嗽起来,我刚想让他别再开口,alex两道浓眉拧作一团,气愤地大叫:“我知道自己就快死了!难道你让时间白白流淌,不让我舒坦,还叫我闭嘴?这样对我而言,岂不是更加遗憾吗?”

我点点头,顺从地捡起半截eed,重新填入他满是破皮干涸的双唇之间。

“所有的兰开斯特兄弟,即将全军覆灭。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来自哪里,必须牢牢记住,我们才是最真实的自己!”他满足地抽了几口,用手将大砍刀推开数丈远,说:“我不准你像对待眼镜那样刺死我。我必须看着你,直到最后一眼。与他相反,我想成为铁仙女,靠你这单薄身子骨,怎可能斗得过那个你?你丝毫赢面都没有。我不知你是谁?也不愿去深想,那太麻烦了。同时我又能感悟到,你是他内心的另一面,肉体的另一部分。所以就让我成为臂助,帮你逃出这座颠覆人伦,浸透血泪的怪屋。”

“你不必那样想,当你离去的那刻到来,便是宣告了我的死亡。我向你保证,绝不将利刃指向你。就像小屋内的团块内容,你在此地死去,又将在他处绽放,我能明白。”

“小傻妞,你怎可能明白呢?你并不是我们这段隐藏记忆里的一份子,你是由木偶世界误闯来的。门外的你,才是我真正的伙伴,我的新婚妻子,我逝去的大哥,你懂不懂?”alex抚着我的脸,替我抹干热泪,呜咽起来:“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救你,别感动得鼻涕眼泪淌一脸,真是丑死了。对我来说,所有念想都已失去,胖子眼镜皆战死于此,连他也化作妖物永远徘徊阴蜮。就算侥幸离开,能支撑我的一切,也都不复存在了,那我还孤零零活着做什么?起先还有马德兰,可造就这一切的,起因不正是他吗?我哪怕沦为恶鬼也要永世诅咒他。我打十岁起就不怕死,老实说早活腻了,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归宿。”

“即便到现在这一刻,你还要扮演没心没肺的痞子,继续欺骗自己么?我分明记得在‘仙境’时,你望着我百感交加,忍不住想要抱我。在你心中,从来都没有过我的存在吗?你就这般将我当作陌路人,最终走完人生?”我再也忍不住悲怆,将脑袋紧紧贴在他冰冷的脸上,哭道:“我确实是个傻妞,什么都不懂,也不懂得珍惜,常拍着屁股嘲笑你,不肯听你唠叨,更不懂站你角度思考问题。相遇那天陪你找工作,喝着果汁啃白城堡的鸡排,见你垂头丧气,心头充满厌恶,只想着能早点甩了你,继续自己的逃亡大业。”

“嘿嘿,还记着这些哪,我几乎都忘了。”他捧起我的脸,凑近耳畔颤声道:“我最大的错误,就是不停将你拖入一个又一个漩涡,造成无穷麻烦,而在这最后时刻,竟以这种形式死去,简直就是讽刺。如果发生奇迹,你干掉她能离开这里,记得要将她与我合葬在一起。”

“我会的,我终将以我的方式,拔除所有尖刺,为你办一场风光大葬。”我深情地探出唇舌,与他冰冷双唇凑在一起,回味着刺骨的难舍与绝望,久久不愿松开。alex的臂膀滑落下来,无力地握住我的手,双眼木然地望着我。我为他整理凌乱长发,惨笑道:“我处在最强敌人面前,却不能将她当作敌人,可那个我眼都不眨地杀了你,这才是最讽刺的。”

他依旧凝视着我,沉默不语,只是更紧地握住我的指尖,不愿松手。

“alex,我是说假若,假若我们并不是在纳什维尔街头相遇,而在其他场合,公园草坪,清风之下,旭日之中。当蝴蝶漫舞,彼此长发飘飞时,你我是否会缠手并一见钟情?你会不会将我当作值得付出一生的挚爱,在心头守护?并发誓不离不弃永远爱我?”

可惜alex没有回答,当我的光芒在他瞳孔上完全消失,alex缓缓合上了双眼,带着那惯有的贱笑沉沉睡去。破碎的腕表也在那一刻停止计数,时间停顿在1998年6月13号晚间六点整。

薄光斜照下,被隐藏记忆中的,时年二十三,战死于雷音瓮地底。

我在那一天,那一刻,也随他而去,彻底地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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