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飞燕(1 / 1)


两人对话间,场下又已斗了数十招,果然段奇渐处劣势,燕然身法越发飘忽不定,段奇本身不慢,当日斗林冲,倚仗的便是身法。
不想今日对手如鬼魅一般,进退了无痕迹,不由心中渐有困兽之感。忽地瞥见林冲,蓦地脑中清明,身法一变,忽快忽慢,一改之前与对手比快的路子。
掌法威力渐渐显现,一时挥洒自如,打得燕然攻势一滞。燕然步子一变,攻势已不如先前凌厉,却仍是不落下风。
“扶摇穿林身”最擅腾挪趋避,身法展开,对方招式到处,往往已不见人影。
段奇越打越自如,忍不住纵身长啸,双掌时快时慢不离燕然前后左右。忽地左掌斜打燕然右肩,燕然随之一闪又到身后,不料段奇右掌后穿。
随势转身,如影随形拍到小腹,燕然身子再闪,脚下急退两丈,甫一站定,段奇又是一掌跟到面门,竟是后发先至。眼见就要打上,段奇忽地半身发麻,这一掌竟打不下去!
对方一指不知什么时候已点上他肩井穴!
燕然手上不停,三指一刹间点了他膻中,三阴交,太阳三处大穴,都是一沾即走,并不吐劲,随即飘开五尺,站定微笑看他。
段奇一怔,随即苦笑道:“多谢师兄手下留情,小弟佩服。”
燕然摇头笑道:“师弟无需气馁,再过两年,只怕为兄便打不赢你了。”
段奇沉默不语,忽听辛月影道:“正好一百五十招。”
柳吟风点头道:“还算不错,比预想得强。你也无需懊恼,你燕师兄练到今天这份上,下的功夫比你只多不少。师兄弟切磋输赢本是次要,从中受益方为第一要务。”
段奇心中一惊,顿时释然,躬身道:“是。”便退回原地。
李奇阳见胜负已定,便笑道:“好,第一战朱雀阁燕然胜,下一位请下场罢。”
话音方落,又一人应声下场,却是玄武观的弟子。
燕然功底扎实,身法利落,打法刁钻,上去的弟子未过多久便败下阵来;接着又有弟子再上,又再败下阵来。一连上了四人,均是未撑过百招。
迟守点头道:“师姐你这徒弟好俊的功夫,只怕在朱雀阁,也是仅次于洛师侄吧。”
辛月影点头微笑道:“倒让师弟见笑了,此子天分虽不十分高,却胜在极下功夫,练到如此,颇是不易。我今日也不过是让他多受一番锻炼,也好再进一步;至于要胜出,却还是力有不逮。”
柳吟风忽道:“迟师弟,我听说你那徒弟才不过两月便出了有无堂,入了你门下。何不让他出来与燕师侄切磋一番,看看这三年练得如何?”
迟守淡然道:“我正有此意。”
转头对林冲道:“下去请燕师兄指点指点罢。”
林冲长吐一口气,缓步下场,朝燕然拱手一揖道:“燕师兄请。”
燕然点头道:“岑师弟小心了。”
说罢身子一闪,三指已点到林冲左胸气户穴。林冲身子微转,这一指堪堪从胸口划过。燕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脚下再动。
指尖所及,已是后背肺俞穴,不料林冲背后宛如长了眼睛,身子微转,这一指又划空。燕然招式再变,却不知怎的。
将及未及之际,只见对方微微一动,自己招式又打空,反是自己,空门大开。燕然惊诧莫名,步法转动,变化越来越快。
柳吟风与辛月影对视一眼,目中均有讶意。白杭眉头微皱,忽道:“迟师弟,你是如何教他的?”
迟守仍是波澜不惊,道:“也无甚出奇之处,不过一天只让他练一式而已。”
柳吟风摇头道:“不止如此,这孩子功力已在燕然之上,一日只练一式,我青龙台也不乏其人。光是如此,天分再高也练不到此等程度。”
迟守瞧着他,忽笑道:“柳师兄好眼力。”
柳吟风莞尔道:“若是不瞎,只怕很难瞧不出来。”
迟守不置可否,目视场中,缓缓道:“只是最近一年,每日午时至酉时,我随时随地便会出手攻他,要他务必都接下罢了。”
迟守微微一笑,道:“自然也不用全力。”
三人面面相觑,柳吟风忽然长笑道:“好你个迟守!好你个玄武观主!这法子也只有你能用啊!”
辛月影沉吟道:“他如今能接你几成功力?”
迟守淡淡道:“勉强五成罢。”
三人遽然而惊,辛月影摇头叹道:“难怪燕然一动手便落下风。”
话音方落,场中打斗已停,林冲一拳轻落在燕然胸口,微笑道:“燕师兄,承让了。”
燕然怔了怔,随即摇头苦笑道:“多谢师弟手下留情。交手三招即知不如你,却不想你功夫高深如斯。此等天赋委实罕见。”
林冲瞧着他,忽道:“小弟不才,虽不及师兄习拳之久,但练功所流汗水,想来不比师兄少多少。”
燕然一愣,展颜笑道:“是了,是我失言。师弟功夫下到此等程度,我输得不冤。”
随即信步而回。方才他虽身在场中,柳吟风几人对答仍是听得一清二楚,此刻心中终于释然,再不介怀。
李奇阳见胜负已定,便道:“此战玄武观林冲胜,下一位谁来?”
众弟子一时踌躇不前。方才林冲轻描淡写败下燕然,除却少部分人,多数人自忖与燕然相比,均在伯仲之间,甚至颇有不如,上去绝无胜理。
忽听有人轻笑道:“既然无人上场,便由我来领教岑师弟功夫如何?”林冲循声望去,瞳孔猛然一缩,说话者赫然是谢青山。
这两年来,林冲下的功夫虽不是寻常弟子能想象,但谢青山已几乎是公认的小辈弟子之首,青龙台长辈中也有大半已不是其对手。林冲虽轻松胜了燕然,却仍然没有半点放松的理由。
谢青山缓步走到场中,与林冲相对而立。二人面色如常,场边众弟子心中却渐有压抑之感,气氛为之一滞。
如此气氛下,本没有人能说得出一句话的。因为这一触即发的氛围已压得人喘不过气。
可是却偏偏有人说话了,而且没有人能想到说话的是他。
“岑师弟,这一战可否让我来?”
王墨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仿佛唯独自己没有感觉到任何压力。
谢青山眉头微皱,道:“王师兄若要指教,不妨等我二人分出胜负。”
王墨微笑道:“谢师弟自忖与岑师弟斗过后,尚有余力与我再战?”
谢青山悠然道:“何不试试。”
王墨摇头道:“如此对你太不公平。”
林冲忽笑道:“王师兄想必等这一战已然很久了罢?”
王墨一愣,笑道:“倒让师弟见笑了。”
林冲眼神清亮,笑道:“既然如此,小弟便成人之美。三掌如何?我接谢师兄三掌,想必不耗他多少气力。”
王墨微微沉吟,道:“也罢,三掌正好活动筋骨。师弟自便。”
林冲转头看谢青山,道:“谢师兄意下如何?”
谢青山皱眉道:“师弟难道不想拔得头筹?”
林冲摇头道:“不想。今日不过印证所学。”
谢青山叹道:“好气度。你真要接我三掌?”
林冲淡然道:“师兄不妨试试。”
谢青山笑道;“好,若再犹豫,反倒是我狂妄了。”
二人不再言语,谢青山微微踏出一步,长袖无风而起。林冲双手低垂,身上却似全无一丝劲力。
谢青山见他架势,暗暗点头,笑道:“师弟小心,第一掌来了。”
言语间掌随身动,直打中门。
林冲轻笑道:“师兄不必提醒,只管出掌便是。”右臂一翻一裹,这一掌已然滑开。
谢青山目中微露讶意,笑道:“好功夫。”
突然身法转疾。林冲只觉对方身如游龙,一不小心,便有些站立不稳。转念之间,掌力已从左后汹涌而来。当下不敢大意,脚踏奇步,右掌以横破直,又将这一掌拍开。
只觉对方掌力如潮,一浪高过一浪,这区区一掌,居然内含六重劲力!硬生生将自己震退一步。林冲撤步调身,甫一站稳,对方掌力又至,却听谢青山轻喝道:“第三掌!”
这一掌时机极妙,避无可避,游龙身法挟无俦掌力奔涌而来,直压得林冲胸骨格格作响。林冲脑中清明,不退不避,忽地一拳直出,竟也是直奔胸口。
谢青山剑眉一挑,掌力骤吐。忽然面色一变,手掌急转,千钧一发之际弹开林冲打向胸口的一拳。
林冲长吐一口气,笑道:“谢师兄功夫高妙,小弟甘拜下风。”
方才对方一掌打空之际竟还能一瞬间弹开他的拳,功夫委实高得不像话。
同是太虚九龙掌,段奇在这人面前,反像个小孩子。
谢青山瞧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忽正色道:“岑师弟,方才谢某失言,还请你见谅。若连战你二人,我无胜算。”
林冲摇头道:“艺高人胆大,无妨。”
谢青山拱手笑道:“多谢。九宫步,天隐甲,两年练到如此,再过两年,胜负难料。”
林冲淡然笑道:“承蒙师兄看得起。”
说罢便不在言语,径自走入人群。
谢青山悠然转身,目视王墨,微笑道:“王师兄请。”
王墨兀自瞧着林冲,摇头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与岑师弟也勉强算是朝夕相处,还是万万想不到他功夫竟练到这步田地。”
谢青山缓缓道:“世事本多难料,王师兄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小弟尚有一事不明。”
王墨转过头来瞧他,笑道:“何事?”
谢青山道:“三年前演道之时,师兄为何蛰伏不出?
王墨叹了一口气,似沉浸在回忆中,苦笑道:“当日梁师兄也不是你对手,我自忖功夫比之梁师兄还略又不如,又何必多此一举?”
谢青山道:“那两年前”
王墨摆手道:“自那日亲见你与梁师兄一战,我所期望者,不过有朝一日与你放手切磋一回。出不出谷,无关紧要。”
谢青山曼声道:“如今师兄已有把握?”
王墨笑道:“或可一战,尽力而为。”
谢青山拱手道:“师兄请。”
王墨竖掌胸前,淡然道:“师弟先请。”
谢青山微一沉吟,笑道:“小弟却之不恭。”
右掌稍抬,虚虚向王墨罩去。这一掌劲力凝而不吐,看似不快,实则对手周身皆在掌力笼罩之下。
王墨眼中似有精芒闪动,轻喝道:“来得好!”
右掌骤然而出,不偏不倚,正好迎上这一掌。
两人身躯均是一震,王墨长吐一口气,道:“一掌出七劲,果然好掌力。”
谢青山微露讶色,这一掌他已出全力,不想竟是势均力敌,身形一变。
“游龙身法”展动,腾挪闪转之际立生一股牵引之力,如游龙缠身而动。王墨心中一惊,脚跟竟欲被掀起,忙沉气稳住身形。
左掌随即当胸而出,罡风呼啸,竟隐有虎吼之声。
“虎啸坤元掌”刚猛无伦,动辄伤筋断骨,饶是谢青山的“太虚九龙掌”已修至一掌七劲之境,掌劲浑厚,也不敢直缨其锋。
身子一转,已闪开这一掌,左掌斜拍王墨肋下。
场中二人斗得难解难分,辛月影叹道:“白虎殿果然人才济济,前有梁旭师侄,现有王师侄,均是一等一的人才,可谓双杰。”
白杭皱眉道:“王墨只怕比梁旭还强些,这孩子想必背地里下了不少功夫。今日光景,也是出乎我意料。”
柳吟风道:“如此说来,此子原本功夫并未至此地步?”
白杭并未答话,却是默认了。
唯有迟守并无讶意,柳吟风心知他必有见解,便道:“迟师弟以为如何?”
迟守并不答话,只道:“诸位师兄师姐可知每日丑时忘忧湖的景色?”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他所指为何。却听迟守淡然道:“王师侄必是知道的。”
白杭仍是默然不语,眼中却已有赞许之色。
柳吟风点头道:“小辈弟子亦多藏龙卧虎之辈,我对青山,终是太过松懈。”
辛月影苦笑道:“只怕飞烟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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