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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五章 反省(1 / 1)

第485章反省

“姜星火立考成法,以为国朝制治之本,盖因向者因循玩成风,自永乐元年考成法始,至是海内淬砺,莫敢有懈怠焉要详兼举,张弛共贯,宰相一身,称量天下,不过如此。”――谈迁《国榷》

身在局中的姜星火,并不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给后世造成哪些影响,后来的人们,又会如何评说他,但显而易见的是,在这个永乐元年的冬天尾巴上,麻烦来了。

“这是诬陷!”

“这就是诬陷。”

姚广孝对姜星火的反应并不感到奇怪,而是说道:“现在我们要怎么做?”

老和尚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姜星火陷入了漫长的思考中。

是啊,他们该怎么做?

事情的起因并不复杂,做的局甚至称得上简陋。

一个朱高炽府上负责礼佛的和尚,被人检举,检举的内容是收受了官员的贿赂,之所以一个和尚能收贿赂,是因为很多人听说他有“门路”,因此想要走这条路,在年终考成的时候,获得一个超出他们应有表现的评价,并在京察中蒙混过关。

宦海沉浮嘛,就是这样子。

官员的智力没问题,其中绝大多数人,都对此没有抱以太大的期望。

但这种事情的核心就在于,你可以不信,但你不能不做。

就像是逢年过节的孝敬,大皇子日理万机,不会记得谁来送礼了,又送了多贵重的礼,但他一定会记得谁没来。

来的人,名单上就打个勾,不会单独列出来。

可谁没被打勾,那就显眼了,那就要有一份单独的名单了。

所以,哪怕是被和尚再三推诿,谁也不会真的把这件事情闹大了,似乎一个哑巴亏,并不值得真的捅出来得罪大皇子。

可这世界上总有成年人,在走完了所有的路以后,绝望地发现自己无路可走了。

实名制向都察院和六科乃至通政司一起检举的这个兵部小官,就是如此。

京官不好当,看起来威风凛凛,可实则掀开华美的官袍,下面全是漏风的旧衣裳。

老朱给官员定的俸禄就低的离谱,半点迎来往送的余地都没留,勉强够一家人吃粮食不饿死,可要是这样,这些人当官图个啥?即便是再直的人,也很难一点社交都没有,逢年过节去拜访上司,提个糕点包不合适吧?

但社交是需要钱的,甭管是秦淮河还是莫愁湖,消费都不低,就算是维持最基本的体面,去个官办的或私营的酒楼,也得一两个月的俸禄搭进去。

而考成法和京察,在另一个层面上,其实更促进了官员们并没有什么实质效果的年终交际活动的频率这就仿佛是军备竞赛一样,或许你知道这么做没什么用,可不做的话,自己就落后了。

如今是明初,在军事方面,五军都督府的那帮动辄侯伯的勋臣们,掌握着军权,而兵部的权力在这些战功赫赫的勋臣们面前并不算什么,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兵部更像是五军都督府的附属机构。…

因此,兵部虽然有油水,可油水也不算多,而且分布的极其不均匀。

兵部的武选、职方、车驾、武库四个司,武选和武库的油水还算可观,毕竟一个选人,一个存货,而职方、车驾,这里面可供官员们操作的余地,就相当的小了。

刘存武就是兵部职方司的一名正六品主事,职方司负责掌管地图、军制、镇戍三件大事,还有一些负责城隍和关津、缉捕的小事,对于大明来说,这些事情有大有小,可对于兵部职方司的官员们来说,全都是没什么利益可言的事情。

因此,刘存武很想挪动一下位子,不求去别的部,可哪怕是平调到武选司和武库司也好啊!

可他的希望并不大,因为他在工作中的表现,实在是乏善可陈,甚至还捅了一些不大不小的篓子,虽然结果还没出来,但有一次他听不保真的小道消息说,这次他恐怕要被调任了,也就是所谓的“缓冲期”,再不行,就要被革职这顿时把刘存武急坏了,也正是此时,他听说了那个和尚的路子。

一开始,刘存武将信将疑,但他眼见着有几个同僚都送了,而且不管是锦衣卫还是都察院,似乎都没有反应,刘存武开始陷入了严重的焦虑状态之中,为此不惜东拼西凑,又借了些贷,来送了份重礼。

送完这份重礼,听着和尚拍着胸脯打包票,刘存武就好似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他是满怀信心和希冀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迹象表明,这个和尚或许只是个瞒着大皇子招摇撞骗的骗子,可却并没有哪个官员敢揭穿他,似乎都默认吃了这个哑巴亏。

刘存武也是不敢的,直到追债的人找上门来,把他逼得有家不敢回,天天睡在衙门里,刘存武才被惹急了眼。

而直到此时,刘存武还想着,若是和尚收了钱不办事,把钱要回来就好了。

可惜,这些钱早就被越玩越大的和尚输了个精光,哪里还有要的回来的可能?

“被逼到绝路的刘存武,最终选择了检举――这是都察院的说法。”

姚广孝意味深长地说道。

也就是说,这只是刘存武的一面之词,而且很难获得其他证据,既有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编的很完美的谎言。

但不管怎么说,刘存武都跟姜星火和姜星火有关的人,并没有什么联系。

所以,即便是派系斗争,在第一轮的时候,也波及不到姜星火。

至于之后要是真的扩大化,那当然是谁都避免不了的了。

姜星火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没有情报,我们了解不了真相。”

是啊,没有情报。

现在姚广孝原本负责的燕军情报机构,已经被完全裁撤或并入锦衣卫。

坐在皇位上的朱棣,似乎把姜星火拿捏的很死。

没有军队,没有情报,只有一些行政权力,除了被皇权所驾驭,为皇权服务,又能做什么呢?…

“锦衣卫为什么没有半点察觉?纪纲真就天天带孩子呢?”

“可能是察觉了,但是不敢报上去。”

姜星火点了点头,重建后的锦衣卫虽然也很厉害,但远不如洪武朝的无孔不入,而且朱棣并不仰赖特务统治,对锦衣卫的限制也不少,而且随着锦衣卫的摊子开始重新铺开,很多精干人手都被抽调到了外地乃至外国,在京师内部,锦衣卫的监控能力已经下降很多了。

再者说,就算锦衣卫真不知道,姜星火都不奇怪。

有时候也不要把明代政治事件想的有多可控,实际上看看历史上的大明就知道了,明末三大案里的梃击案,起因就是一个叫张差的人,手持木棒一路闯入太子所居住的慈庆宫,并打伤了守门的宦官,当时的人都怀疑是郑贵妃想谋杀太子,可谁家行刺太子,让人拿着木棒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进?猫腻确实有,但过度阴谋论却往往会把事情导向远离真相的地方。

正如那句话所说“小说需要逻辑,现实不需要”。

姜星火这时候缺乏必要的情报,就像是被蒙住了眼睛的人一样,也着实判断不出来,这件事情到底是偶发,还是有人故意,如果是偶发,那可能就真是和尚自己做出来的,但从谁受益谁做事的角度出发,倒是能推测出来一些眉目不是贼心不死的建文余孽,那就是抵制考成法的保守势力。

正因如此,一开始姜星火才会和姚广孝异口同声地说,“这是诬陷”。

对于变法派来说,这时候朱高炽陷入被动,乃至整个考成法的进度被推迟,都是不可容忍的。

在庙堂上,姜星火固然跟朱高炽有必然的利益矛盾,甚至之前的几次事件,明面上是变法派冲锋陷阵,可实际上细细探究起来,都是朱高炽在后面跟着摘桃子,在大明的庙堂上迅速地攻城略地,时至今日,朱高炽在文官行政系统中,才是力量最强大的一方。





而朱高炽从北平文官系统带出来的那批人,如今已经凭借着靖难的功劳,占据了除尚书以外六部的很多关键位置。

但不管怎样,朱高炽都是支持变法的,心里乐不乐意不重要,重要的是实际的态度。

在共同的利益面前,什么矛盾,都可以暂时搁置。

“火还没烧到我们身上,现在考成法最重要,稍后的京察只是考成法结果的执行,所以我们不用慌,把考成法最后的部分做好,这件事具体情况,我再想想办法了解。”

姜星火能有什么办法,姚广孝大概也知道,无非就是用一次跟朱高燧的情报交换条件。

纪纲那条线不受控制,如今能探知到事情真相的,也就是朱高燧这里了。此时,南京皇宫奉天殿内。

朱棣坐在龙椅上,面色反而很平静。

“说说吧,怎么回事。”…

跪在下面的朱高炽,由于体重过大,这时候已经觉得有些供血不足,乃至双脚冰凉,头晕眼花了,可他却依旧不敢怠慢,连忙解释道:“父皇,此事儿臣确实不知情。”

“当然不知情!”

朱棣这时候拂袖而起,勃然作色道:“整日里忙着在朝堂中安插亲信,剪除异己,忙都忙不过来,哪还有收钱的工夫?是不是啊,世子爷?哦,不对,该叫太子爷了!”

世子爷云云,自然是朱棣在明着讽刺那些出身北平行政系统的文官,对朱高炽的叫法。

以前朱高炽是燕王世子,这些人都是这么叫的,而如今不管是出于想要彰显旧情以示亲近的想法,还是对朱高炽没有名正言顺地成为太子的某种不满隐喻,这些人还是这么称呼朱高炽。

事情,是很小的一件事。

但在朱棣这里,已经忍了很久了,如今不过是彻底爆发出来。

朱高炽想说话,但看着父皇那可怕的神情,却是抿了抿嘴角,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吏部左侍郎许思温、右侍郎刘观,户部左侍郎孙瑜,工部左侍郎陈寿,兵部左侍郎乔稳、右侍郎师逵,大理寺卿、太常寺卿、太仆寺卿、通政使、右通政满朝望去,全是你提拔的亲信,这个龙椅要不让给你来坐?”

“来,站起来!”

朱棣臂力不凡,朱高炽这种二百多斤的大胖子,在他不敢发力抵抗的情况下,朱棣竟是双手直接拽了起来,然后就要把朱高炽推上龙椅,吓得朱高炽沉住下盘,一动都不敢动。

“父皇,父皇!”

这时候朱高燧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误会,真是误会,这和尚是嫂子和张安世从寺里捡回来的,原本就是一个不守戒律的花和尚,大哥真的是半点都”

朱高燧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朱棣突然抬手示意他,指向了龙椅。

意思很明显,轮到你说话了吗?咋的,你也想当皇帝?

朱高燧立刻闭嘴,退到一边。

父子两人的表演到了这里,朱高炽也明白了,他知不知情并不重要,这就是父皇想要敲打他一下了,或者说,根源就在于他的权力,已经开始对皇权产生了威胁。

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以及这件事情的最终后果,都会受到他的态度的影响。

父子之间的这种情况,其实在姜星火前世的历史上,就已经演绎的淋漓尽致。

就算姜星火对永乐时期的历史,了解的不是很多,也很清楚地记得,有一次朱棣北征归来,朱高炽晚来迎接了一会儿,就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庙堂事件,很多太子党紧接着都被下狱。

而在这个时空,由于保守派势力遭到了更大的打击,所以空出的职位和势力空白,都被抢占了,占大头的,正是朱高炽和他之前所直接管理的北平文官系统。…

毕竟一开始在朱棣看来,北平的这些文官虽然大部分跟他不算亲近,但甭管是主动还是被裹挟,这些文官是跟他一起造反的,所以相较于庙堂上的洪武-建文旧臣,朱棣还是更乐于使用这些北平文官系统出身的官员。

但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当朱高炽的势力,扩张到了朱棣有些难以忍受的程度时候,这种敲打,也就成了必然发生的事情。

在正常状态下皇权是不允许有任何势力能威胁到它的,一旦有威胁,必将会被摧毁。

朱棣看向朱高燧,语气淡漠问道:“老三,你怎么看?”

朱高燧心中一阵苦笑,他刚才已经搞清楚了,但是显然真相不重要,父皇是想要自己替他说出想说出的话。

“儿臣不敢妄言。”朱高燧低声答了一句。

他现在也不知该说什么,毕竟大哥他也不想得罪死,眼下内部纷争愈发激烈,他是真的想早点提桶跑路了。

但朱高燧也知道,殿内就仨人,父皇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嗯?”

朱高燧无奈道:“但父皇既然问起来了,儿臣也不敢不答,无论如何,大哥都是有个管教不严的。”

“嗯?”

这次不用朱高燧了,朱高炽自己认错:“上梁不正下梁歪,是儿臣的错,儿臣请父皇责罚,但儿臣对父皇的忠心日月可鉴,绝无党同伐异,意图不轨之事!”

这句话说完,大殿里沉默了许久。

良久后,朱棣冷哼一声:“罢了!今日朕本欲处置你,但念你也有几分苦劳,便免去你管教家人不严的罪责,但从即刻开始,回家好生反省三个月,考成法和京察的事情,你就不需过问了。”

朱棣虽然没有将朱高炽怎么,但也让其回家反省,这等同于软禁了,而且这三个月的时间,对于朱高炽竞争太子的位置,其实很重要,因为这时候的北直隶,也在同时开始着战后重建和推行新政,朱高煦可是一刻都没闲着。

但朱高炽闻听,却表现得顿时松了口气,连忙磕头拜谢:“多谢父皇宽宏大量,儿臣定当用心反省。”

“希望如此。”

朱棣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朱高燧也跟着应诺,只是他在搀扶着朱高炽出门的时候,却见到对方的脸色变得非常苍白,显然,朱高炽的内心并没有如表现的那般平静。

两人离去之后,殿门响了,来人无声无息地进来,过了一会儿,见朱棣神情平复,才传来了一个宦官的嗓音:“陛下,您龙体未愈,应好生休养为上,切勿动怒呀。”

朱棣这时候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鼻子,却是之前殿里炭火烧的太旺,有点热感冒了。

“朕的身体,朕清楚的很。”

看着司礼监掌印太监黄俨,朱棣似乎又动了气,声音变大几分:“这几个不成器的东西,整天就惦记着争权夺利。”

黄俨轻轻地叹息一声,似乎十分伤感,随即劝慰道:“陛下,老奴没儿子,也不敢劝您什么,可这时候看着几位从小看到大的皇子,有时候就在想”

看着这老太监,朱棣本来火气挺大,可这时候却怎么都发不出来了。

是啊,人很少能意识到,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到底有多少,只会在失去和对比的时候,才能感受得到,原来自己所拥有的、视为理所当然的一切,其实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都是无价之宝。

见朱棣若有所思,黄俨接着劝道:“陛下,您不必急躁,您身体康健着呢,正是春秋鼎盛之时,老奴陪伴您这三十年见证了无数风浪,最终掌控一切的,必然是您。”

“哈哈。”

朱棣笑了笑,似乎被安抚了不少:“你呀!还是这么会安慰人。”

“也罢,召吏部尚书蹇义与国师姜星火一同入宫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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