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煮豆饭(2 / 2)

廉颇以剑为琴,为朱襄唱《出车》送别。在他心中,朱襄此次出使,和率兵打仗没有区别。他希望朱襄也能凯旋。

蔡泽把背上的琴放下。荀况席地而坐,将琴放在腿上,为廉颇奏乐。

蔡泽和蔺贽高声附和廉颇的歌声,平原君和平阳君也在低声相和。

只有蔺相如一边咳嗽,一边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目送朱襄离去,眼泪都流出来了,眼睛也一眨不眨。

雪俯下了身子,将哭嚎的嬴小政揽入怀里,哽咽道:“政儿不哭,你舅父很快就会回来,政儿不哭……”

旁边老农悄悄看着这一幕,问身边人:“朱襄公这是要去哪?”

那人道:“秦人可能要杀战俘,朱襄公去长平,把战俘救回来。”

老农不敢置信:“你说的是真的?”

那人道:“当然是真的,城里都传开了……唉,你干什么?”

老农扑通跪在地上,对着远去的马车不断磕头,把额头磕得鲜血淋漓。

朱襄隐约听到了长辈和友人的歌声。他忍耐了许久,终于忍耐不住,将上半身伸出了车窗外。

车已经行驶了很远,后面有很长的运粮队伍,朱襄没看到长辈和友人。他只看到道路两旁不知道何时聚集了许多身形佝偻,衣衫褴褛,瘦骨嶙峋,脸上脏得看不出容貌的人。

这些都是城外的平民。平民有老的有小的,没有一个青壮男性,青壮女性也很少。

战国时人口不多,举国之力的战争很多。后世古代少见女丁服兵役,是因为对女子贞操较为重视。战国不在乎女子贞操,女丁平时不会服兵役,但男丁不足时,女丁上战场。

《尚书》有记载,“采集果实以佐军食,且缝纫之事亦令为之”,后勤几乎都是女丁负责。若是守城战,女丁也会上战场。《墨子》中“墨守成规”这个故事就用了女兵。

除了赵国长平之战中,征发了一些女丁。朱襄押送月余的粮草去长平,赵王短时间内找不到兵卒押送,所以押送粮草的除了廉颇和蔺相如给朱襄的几百家丁私兵,其余全是女丁和不成丁的总角少年。

所以跪在道路两旁送行的人,就只有老人和小孩了。

平民大多是不会《诗经》的。他们不像朱襄的长辈和友人,能用乐声和歌声相送。

他们给朱襄的,只有下跪,只有磕头,只有额头上那混合了泥土和砂石的斑驳血迹。

朱襄猛地将探出车窗的身体收回。他端坐在马车上,双目紧阖。

……

长平。

赵军停止突围,安营扎寨已经半月。

赵军只带了十日的干粮。即使山谷水草丰茂,还能捕鱼抓野物,十几万张嘴,干粮再怎么省着吃,也快吃得差不多了。

今日,赵军出现了第一次骚乱。

有一队赵兵试图淹死自己的马,想假称马意外死亡,好吃马肉,被人揭发。

按照军令,这个赵兵应该被处死。不过现在士气低落,赵括没有处死这个赵兵,只是鞭挞。

但这个赵兵还是死了。他本来就饿得生病了,被打得后背血肉模糊,军中无药,他当晚就发起了高烧,没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或许是兔死狐悲,赵兵终于开始对将领的命令动摇了。

几个老兵卒被推举来向赵括请求,现在没有粮食,应该杀掉部分马匹。

赵括破口大骂:“秦军每隔几日就会来骚扰我军阵地,没有马,骑兵和战车怎么出去?难道用两条腿去穿越秦兵的箭雨吗!”

老兵卒结结巴巴道:“但是人死了,马有什么用?马还和人争粮食,我们能吃的就更少了。”

赵括冷笑:“我军驻扎在河谷,水草丰茂。马只喝水吃草,怎么会和人争粮食!”

听了赵括的话,老兵卒瞠目结舌,居然一时被惊得哑口无言。

他不是无法辩驳,而是没想到将军会说这样的话!

马只喝水吃草,我们没粮食了,也是只喝水吃草啊!无论是马吃的干草还是河谷边长的草,也是我们果腹的食物!

老兵卒想反驳,但他还没能说出话,就被拖了出去,军法处置。

几个老兵卒也挨了一顿鞭挞,也晚上发起了高烧,也没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他们去见赵括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会挨这一顿会死的揍。

因为他们真的是资历很老的赵兵了,经历了许多场战争,跟过很多将领。所以他们知道,底层兵卒确实很难和将领说上话。但如果他们有足够的理由,将领同意之后,他们也是能给将领进言的。

有些将领会提前申明,不允许进言,违者军令处置,如赵奢麻痹秦军时。这时中低层将领和兵卒要进言,就要做好被杀被罚的准备。

这是军中的潜规则。

赵括并没有提前下令,老兵卒们也认为自己有充足的理由进言。

但赵括并不愿意遵循军中陋习。

平民拦住贵族的车架时,无论什么原因,都会先挨一顿打——其实平民在贵族车架路过的时候没有低头或者跪下,一旦与探头看外面的贵族平视了,贵族也有权力责打平民。

兵卒越级向将领进言,进的还是这么荒谬的言论,自然不能免罚。

现在赵军被围,粮草将绝,人心惶惶。如果不更加严格地执行军令,军队一定会哗变。赵括故意同意这个老兵卒进言,然后责罚他,以让其他兵卒严格遵守军令。

赵括的兵书读得不少,这一招他没有用错。在绝路时,严苛的命令和绝对的武力镇压,确实能安稳人心。

赵军安营扎寨,秦兵围而不攻,只偶尔骚扰,赵括的压力减轻了不少,又能思路清晰地思考了。

他相信,赵王已经得到了他被围困的消息,肯定已经在征召兵卒,派人前来支援。他只需要坚守住阵地,等待援军前来,就能和援军里应外合,一举攻破秦军的包围。

兵法曰,包围敌人需要有敌人十倍的兵力。秦军兵力和赵军相当,只要有援军,赵括对突围很有信心。

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用尽一切手段稳定军心,维护赵军的战力,以待救援。

在杀鸡儆猴后,赵军中果然没有了反对的声音。

赵括重新调整兵营位置,重新分配粮草辎重。

他和将领优先吃饱,鱼和野味也只能他和将领吃;亲兵能吃五分饱,并将兵营中优秀的骏马集中起来,和他的亲兵一同居住在水草最丰茂的地方,以维护战马的战斗力;剩下的粮食才由兵卒分,如果有了战功,就能得到粮食赏赐,还有可能得到赵括和将领吃剩的骨头内脏。

赵括还杀掉了受伤和老弱的骏马,将肉都用盐腌制好,作为他和将领的食物,以及对勇士的奖赏。

他此令一出,军队果然秩序井然,再无人喧哗,兵卒们作战也更勇猛了,每日都有很多人英勇战死。

兵卒英勇战死后,他们的同袍会拼死将他们的尸体抢回来。

赵括初次看到此事时,十分感动。

他的副将忍不住了,道:“他们把尸体抢回来,不是爱护同袍,是为了吃肉!”

赵括愕然。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兵者,一旦进入绝境,以人肉为军粮很常见。赵括只要自己不吃,就没觉得有问题。

不过他特意又调整了一下军营的布置,把自己和外层普通兵卒隔得更开。他虽然知道把人肉当军粮很常见,但他心善,见不得这个。

在赵括的严令指挥下,赵军恢复了井然有序,再不见有兵卒抱怨。

赵括有了信心,他一定能坚守到赵国军队支援的时候。

这时,白起放了几个赵人进赵军的营地。

“将军,秦军的增援来了,但赵王一点动静都没有!”赵人痛哭道,“赵王已经把我们放弃了!”

赵括惊怒无比,认为这是白起派来扰乱他军心的人。

他斩杀了这个人,询问第二个人。

第二个人仍旧是这样的回答。

他接连斩杀了这几个秦军派来的人,派斥候出去打探消息。

秦军大大方方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等他们收集了消息之后,又十分友好地把他们放了回去。

斥候给了赵括同样的消息——不仅赵王没有派出援兵,秦军的援兵已经到了!

赵括动摇了。

为何赵王没有派援兵?因为没有兵了吗?不对,代郡还有兵,雁门还有兵,云中还有兵!赵王只要把阴山脚下代郡、雁门和云中的兵派来,长平之围不是顷刻可解吗?!

难道赵王恼怒他的大败,真的放弃他了?

不,不会这样,我是马服子,我父亲马服君为赵国立下那么大的功劳,赵王怎么可能放弃我!

正在赵括慌乱之时,军中出现了吵闹。

赵括以为赵王没有援兵的事传了出去,军营哗变,连忙去镇压。

他去了之后,却发现兵卒们手舞足蹈,看上去十分高兴的模样。

赵括叫来一个长得较为顺眼、体格最强壮的人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原本是游侠儿,识得几个字,谈吐很有条理:“回将军,我们驻扎的地方原本是廉将军的旧营寨。将军让我们放弃这一侧营地的时候没有拿走土豆。今日有人吃了毒草身体不适,我曾跟朱襄公种过土豆,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土豆的叶子。挖掘之后,下面居然已经结出土豆了!”

河谷有充足的水,还有充足的尸体肥地。廉颇堆了几月的土豆,居然自己长出来了。

游侠儿因作战勇猛,立了战功,又家世比普通士卒更好,一入军队就是伍长,现在已经是能统帅一百人队伍的低级将领,他的营地在将领营地的外围。

土豆所在的地方是普通士卒的营地。他们不是邯郸人,只听到过朱襄公和土豆的名声,没有见到过。所以他们只以为土豆是“毒草”。

直到今日游侠儿才意外发现,兵卒们口中不能吃的毒草是土豆。

土豆量不大,供应这死了一两万人还有十几万人的赵军当然远远不足。但赵军普通兵卒已经多日断粮,靠吃草根树皮和同袍的骨肉过活,心理压力极大。

本应该吃粮食的人被迫吃草根树皮和同类的肉,现在出现了正常的粮食,在赵兵心中,就好像一个自己还是人的符号,让他们找到了精神寄托似的。

所以,今日赵军难得出现了欢笑声。

游侠儿捧着土豆道:“将军,土豆烤熟煮熟都能吃,这是烤熟的土豆,请将军尝……”

游侠儿话没说完,赵括就一鞭子把游侠儿手中的烤土豆打落。

游侠儿赶紧跪在地上,把打落的土豆抱进怀里:“将军,你这是何意?!”

“此等有毒的东西,不准入口,全部烧掉!”赵括愤怒道,“不准吃这个东西!朱襄妖言惑众,荼毒民众。等本将军回去,定要取他项上人头!”

赵括对朱襄本应该没有仇恨。

但他在离开邯郸前,朱襄对他说的话,就像是刺一样扎在他的心中,与父母轻视他的话一样,成为他的梦魇。

连自己的父亲都认可自己论兵的本事,朱襄居然连他论兵的本事都否定了,用诡辩来侮辱他!

赵括一心想着上战场后让这些轻视他的人哑口无言。可他失败了。

被包围之后,赵括偶尔梦见父母、蔺相如、朱襄等人在他耳边重复那些轻视的话。

他十分愤怒。父母和蔺上卿就罢了,那个贱民出身的朱襄凭什么轻视自己?!

在白起第一次送赵人进军营,告诉他赵王没有派援兵的时候,赵括失眠了。

之后他每日虽然能睡着了,却每日都梦见那些轻视的话,梦见朱襄当日对他嘲讽的嘴脸。赵括心中对朱襄的愤怒越来越深。

今日他的斥候确认了赵王没有派援兵的消息,赵括心里本就十分动摇。他居然在这种时候又听到了朱襄的消息。朱襄为何就是阴魂不散?!

难道朱襄会诅咒,自己的遭此厄运是因为朱襄的诅咒?!

赵括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愤怒。

多日来累积的阴暗情绪,此刻就像是找到了一条裂缝喷涌而出。赵括用他能想象到的所有污言秽语辱骂朱襄,好像朱襄就是让他落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他心中的恐惧和愤怒在辱骂和贬低朱襄,在说要杀了朱襄中得到释放。甚至连赵王没有派救援的事,他也推到了朱襄的头上。

是的,都是朱襄的错!

赵括这么一想,心情突然好起来了。

当人的压力过大时,当他不能责怪自己、不敢责怪赵王时,他只能找一个人来迁怒,来发泄自己的恶意。

朱襄正好就撞了上来。

为什么他确认赵王没有派援兵的消息时,正好听到“朱襄”这个名字?

这都是朱襄的错啊!

对了,朱襄是秦国质子的舅父,所以他一定是秦国的奸细!长平战败肯定也是因为他!他是赵国的罪人,我要把他千刀万剐!

“哐!”

赵括正在迁怒朱襄的时候,眼前亮光一晃。他条件反射抽出青铜长剑,挡住了游侠儿手中的铁刀。

他手一沉,手中精致的青铜长剑,居然被游侠儿手中朴实无华的铁刀砍出了一个豁口!

“你想造反?!”赵括怒道。

他的护卫立刻上前将他护住,抽出长剑指着游侠儿。

“不准侮辱朱襄公。”游侠儿握着自己主动上前线时,朱襄赠送给他的铁刀。

在游侠儿出刀时,他身后的兵卒拔出了武器,簇拥在了游侠儿身边。

“不准侮辱朱襄公!若不是朱襄公,我们一家都饿死了!”

“朱襄公不是秦人的奸细,你才是!朱襄公能让我们活,你只会让我们去送死!”

“政公子是被丢弃在朱襄公门口,我们村里人都看到了,朱襄公和秦人没有关系,政公子也被秦人丢弃了。你胡言乱语!”

“对,你才是秦人奸细!廉将军带着我们打仗的时候好好的,你一来就败了!”

“你让我们丢掉土豆,去吃树皮,还有、还有……呜呜……明明有马肉,你让我们吃人肉。我吃了我阿父的肉,我阿父为了让我不饿死,主动找秦人送死!主动送死啊!要是没丢掉土豆,我阿父就不会死,我就不会吃阿父的肉,我是畜生,我畜生不如……”

“对啊,都怪你,丢掉了朱襄公送来的土豆!廉将军每日都要吃土豆炖肉干,你却说土豆有毒,让我们把上好的粮食丢了,你才是秦人的奸细,你才是!”

“你让马吃野菜,让我们吃树皮!”

“伍长进言让马不要和人抢草吃,你把伍长活活打死了!”

“杀了他!都是他的错!”

“不是赵括,我们就不会被困在这里!杀了赵括!杀了他!”

“他回去要杀朱襄公,杀了朱襄公我们家里人都会被饿死!”

“杀了他!”

“杀了他!!”

纪律严明的赵军,在沉寂了许久之后居然哗变了!

赵括怎么也没想到,他只是辱骂了一个贱民,赵国兵卒居然哗变了!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朱襄会在赵国兵卒中有这么大的声望?!为什么那些宁愿吃自己亲人的肉也不敢抢他吃过的骨头的兵卒,居然会为了一个朱襄对他举起兵器?!

“你们敢!我是赵王的大将,我是马服君的儿子!”赵括歇斯底里地怒吼道。

“马服君不会把战败的过错推给不在战场的人,不会不会自己吃马肉,让我们吃人肉!”游侠儿举着刀,朝着赵括冲了过去。

……

“什么?!”白起手中书简砸在了腿上,惊讶抬头,“赵军哗变,把赵括杀了?!”

王龁抱拳道:“是。领头的人名为伯夫,他提着赵括的头,率领赵军开营门投降。”

白起呆愣了许久,才揉了揉自己被竹简砸疼的腿,皱眉道:“糟糕了。”

“投降不好吗?为什么糟糕了?”他身旁一老者疑惑地询问。

那老者身穿没有花纹的黑色细麻衣,端着一碗已经吃了一半的豆饭,就像是寻常人家的老人。

白起叹气:“君上,我们养不起近二十万的赵军。我本来准备在他们饿得没有力气的时候,欺诈他们开营门投降,然后将他们全杀了。现在他们还有力气,不好杀;他们又杀了大将来投,有战功……”

白起话没说完,老者把手中的豆饭放下,捋了捋灰白的胡须,道:“若我们杀了自己大将主动来投的赵军,恐怕以后遇到的所有敌人都要死战不降了。”

白起深深叹了口气。

白起最重视人命。正因为重视,他才打歼灭战。

战俘养不起,难道送回去让他们下次继续和秦军打吗?消灭人,比攻占土地更能削弱他国。

但白起虽然每次出战屠人无数,却不是没脑子胡乱杀人。如果弊大于利,他就不会动屠刀。

白起对要不要阬杀赵国战俘之事一直在犹豫,和眼前正在吃豆饭的老者,他的君上已经讨论了许久,一直拿不定主意。

如果不欺骗赵军,赵军就算快要饿死了,秦军想攻破赵军营寨也需要付出伤亡。白起的重视人命,是让敌人灭亡,让己方存活。秦国和自己的名声,与秦军中的将士兵卒哪个重要?白起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只是还没说服秦王。

歼灭敌人和骗杀俘虏是两回事。秦王本来名声就不好,白起欺骗阬杀赵军,会让他的名声雪上加霜。秦王担心之后英才会不会因此事又不敢来秦国了。

不过秦王是个务实的人。

养不起又不能放回去,犹豫一下,最后肯定还是得杀。名声什么的,秦王认为自己统一六国后,应该就会好起来。

应该。

现在,君臣二人都面面相觑,坐蜡了。

歼灭敌人和骗杀俘虏是两回事,骗杀俘虏和杀有功的降将降兵就更不是一回事了啊!

秦王愁得把胡须都拽下来几根:“武安君,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白起非常果断干脆:“末将不知道。”

秦王又扯下来几根胡须:“你都不知道,那寡人该问谁?”

白起道:“写信问相国?”为什么不问问无所不知的范相国呢?

秦王瞪了白起一眼,道:“书信一来一回都多少日了?这之前先把赵军养着?”

白起扶额,头更疼了。

秦王也头疼,所以他转移话题:“为何赵军会突然哗变?就算因缺粮哗变,居然敢斩杀主将,定有缘由。”

王龁道:“君上,此事听说和朱襄有关。赵括辱骂朱襄,说回去就杀了朱襄,赵军兵卒就哗变了。”

秦王低头看着自己又拽下来的胡子:“啊?!”

白起刚捡起来的书简又砸了腿:“什么?!”

君臣二人再次面面相觑。

这事和朱襄能有什么关系?朱襄不是会种田吗?怎么都能让赵国兵卒为他斩杀主将了?

秦王拍了白起的背一巴掌:“快去打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白起默默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秦王端起碗,继续吃豆饭。

军中缺粮,有豆饭吃就不错了,总比麦饭可口。

白起召见了此次赵国军队哗变的“祸首”伯夫。

伯夫是很典型的平民名字,即“家中长子”的意思。

白起没有轻视没有姓氏的伯夫,先夸赞了一句“身手不错”,然后仔细询问此次赵军投降细节。

伯夫就是那一位游侠儿。

他口才很好,描述的事件细节详尽,绘声绘色。

但白起没听懂。

他反复询问了好几遍,还是没听懂。

直到吃饱了豆饭的秦王跑到他身后冒充他的幕僚家臣时,他仍旧没听懂。

为什么赵括非和土豆过不去?为什么赵括辱骂污蔑还要杀了朱襄?白起完全不明白。

赵军兵卒会为了朱襄暴起杀主将的事,白起倒是能理解一二。

赵括之前滥杀在军中有名望的老兵卒,虽然起到了震慑的作用,也在兵卒心中留下了怨恨。

之后赵括优先保证自己的亲兵和良马的食物,兵卒饿得以战场上的尸体为食,兵卒心中积怨已经很深。

现在赵括莫名其妙要把好好的粮食烧了,又莫名其妙要杀在赵国平民中声望极高的朱襄,在有人带领的前提下,赵国兵卒血气上涌,就跟着反了。

不过若此事没有人带头,恐怕赵国兵卒还是会继续忍耐下去吧。

白起看向脸上毫无惧色的伯夫:“听你的语气,你和朱襄很熟悉?”

伯夫道:“我家住在蔺公封地,已经承了朱襄公很多年照顾。”

白起揉了揉太阳穴:“那朱襄……”

他话还未说出口,司马靳跑了过来:“将军!赵国派人来说和,请求你放了被围的赵军,还带了很多粮草来!”

白起听到“粮草”二字,心头一松,头脑一清。

秦王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来者是谁,难道是蔺相如?”秦王还对那个敢威逼他击缶的蔺相如念念不忘。

司马靳道:“不是,是朱襄!我听赵军一直说朱襄朱襄,没想到竟然是朱襄来当使臣?他擅长不是种地吗?!”

司马靳一得到消息,立刻兴冲冲地跑来亲自报告。

将军!君上!赵人口中那个特别会种地的朱襄来了!

伯夫大惊,手中拎着的头颅落地,赵括死不瞑目的脑袋在地上滚了两圈:“朱襄公怎么会来这里?赵王一直未给朱襄公官职,怎么会让朱襄公当使臣?!”

“啊,提前给我们送信的赵人说,赵王放弃你们,朱襄使金贿赂赵国重臣楼昌,才得以出使。他出使的时候,赵王都没召见他。”司马靳打听得可清楚了,“赵王肯定不相信他能成功。”

伯夫和他身后的赵国兵卒先是一愣,然后痛哭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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