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小镇（1 / 1）

景山市，乐港区。

诘旦的阳光从刚刚陷入沉睡的步行街尽头升起，阴影如被拨开露出步行街惺忪的睡颜。斑驳的树影在花岗岩碎石砖上拉长，树冠顶的三两只麻雀趁着光艳全部出现前扑闪着翅膀飞走，掠过“金泥花坊”的花圃园，排成一行穿过“果蜜缘西点”门前巨大的甜甜圈招牌，一路向北落在“陈乐乐服装设计”二楼窗户上，梳理着羽毛，不时用黑色的喙去敲击玻璃。

天空上层被薄云笼罩着，光线的出现将天空分为两半，东边已经能看到露出半个身体的太阳，而西边则还是星光点缀的黑暗。

格调简约的房间内使用了内嵌式书柜扩大了整片视觉空间，15米的标准双人床上铺着阿拉蕾的床单，实木床头柜上那个马里奥造型的闹钟格外惹眼。而距离床和窗户之间大约占据整个房间三分之二的空间内摆放着一个圆木桌，木桌上数张画满草稿的图纸打了卷，靠在边缘，最终落了下去。

陈小曼在马里奥即将转到六点时拍在了它的头顶，她坐起身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被单滑落后的睡衣上露出与她动作一致的加菲猫图案。

她趿拉着拖鞋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受惊的麻雀们扇动着翅膀仓惶飞走，一溜烟隐入梧桐树中。空气中没有一丝风的存在，她深吸一口气感到异常清爽，同时精神也振奋了许多。

她眨眨眼摸过自己的眼镜带上，对面的那扇窗户依旧紧闭着，这三天来一直如此，甚至这几年来都是如此。

窗户的那一侧是封七衡家的咖啡馆，同样那间房间也是封七衡居住的房间，只是奇怪的这三天来从未见过那间房间有灯光射出，无论自己工作到多晚都是一片漆黑。

“刚回家又出去了？”陈小曼将窗帘整个拉开，让阳光尽情的涌入房间内。

她走到圆桌前看着一张又一张叠放的图纸露出满意的神色，最后伸了个懒腰准备去更衣洗漱，以精神饱满的状态迎来新的一天。儿时玩伴的事情她也只是提出口就抛到脑后，都是成年人了也没必要过分的上心，对方行踪神鬼莫测自己又猜不到，再说留给她的时间也不算多了。

陈乐乐服装设计店在六点一刻的时候准时开门，步行街的店面开店时间普遍在8点到9点，而提前这么早要得益于陈小曼从小被老妈养成的“好习惯”。

今日陈小曼依旧准备晨跑一圈并顺路去买步行街外“赵记”的早点，在家里做饭她是有点为难的，毕竟做的是服装生意，沾染上一些乱七八糟的味道不仅顾客不满意就连自己也会很头痛。

刚将门打开陈小曼就愣住了，她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甚至一度怀疑昨天凌晨睡觉让自己产生了幻觉。一个身材极为妖娆，气质极佳，容貌及其标志的绝色美女站在她家门口充当门童。

她刚想开口就听见脚下发出一丝丝呻吟，有气无力的却别样熟悉。

她低下头顿时吓了一跳，封七衡灰头土脸的趴在她家门口的石阶上，用最虚弱无助的声音说出令她哭笑不得的话。

“给我……饭。”同时还做出了僵尸爬出墓地的经典动作。

陈小曼看了他一眼慢慢缩回腿，边脱掉外套边转身向里走。

什么都不说了，做饭吃饭！

……

“啊——活过来了。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封七衡发出满足的呻吟。

“至于么……不过是烤面包片和米粥罢了。”陈小曼撇撇嘴给自己盛了一碗略稀的米粥。

“一天多没吃东西了，感觉自己好像要死了。”封七衡将嘴里的食物咽下略显夸张的说。

陈小曼擦擦嘴，看着封七衡风尘仆仆像是过来逃难的样子满腹疑惑，心里想只是两天没见怎么落魄成这个样子。

“你这几天去哪里了？店里也没看见你影子。”

“我啊……”封七衡咬下面包一角，“陪她回了一趟老家。”

方桌另一面端坐着体态极佳的尼德霍格，她秀丽的长发垂洒在身后，面前摆着吃了一半的米粥和面包片，极为优雅的用手指撩起盖住侧脸的长发后小口小口吃着勺子里的米粥。她整个人都像漫画中走出来的一样，完美的挑不出丝毫瑕疵。

“刚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麻烦了。又没吃的又没喝的，一直挨到现在，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家里停电了，而且手机也摔碎丢了，只能过来投奔你了。”

封七衡说的委屈无比，怨念的撕下面包一角嚼吧嚼吧咽进肚里。

事实或许经过了艺术加工，不过整体来说却是大差不差。

他仍然记得深渊之底的壮丽美景，当他正抱有死意的浮沉在赫瓦格密尔中时，不间断的雷鸣隔着一层水面在他耳中炸响，其后是越来越多的力量逆流向他的身体，疼痛感顷刻消失，就连自己衰弱的神经好像都被清洗晒干后重新装回了他脑子里。

泉水突然消失，没有任何预兆的将他摔在地板上。再醒来时他已经回到了咖啡馆中的储藏室，尼德霍格也在旁边，奇异的是那副娇小的身体变成了原来的大小，并且她身上所有的伤处都经过了治疗，骨折、断骨之类绝对需要养上几个月的伤势瞬间好转，这种神乎其神的手段令封七衡啧啧称奇。

随后就是警觉，在和尼德霍格商量后两个人搜查了整个屋子，直到确认索默的人没有跟过来才放下心瘫软在椅子上。而没了后顾之忧积累了长时间的饥饿感一瞬间涌了上来，当他想简单做一顿时才发现家里所有的电器都不能用了，准备掏出手机点外卖的时候才想起手机已经埋葬在了赫瓦格密尔……

“回老家？你？和这么漂亮的美女？”陈小曼连呛几口，“不会刚到第一天就把你撵回来了吧？”

“差……不多。”封七衡歪头想了想。

“把你撵回来了人家还一路跟着你？没想到你魅力蛮大的嘛！”陈小曼撞了一下他的肩。

封七衡虽然不知道这跟他魅力有什么关系，但有个人夸你就要乐的承受下来。

“还好吧……我的魅力向来很大。”封七衡鼻子翘上天。

“准备什么时候订婚？”下一句就让封七衡石化在当场。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哎呦你想哪去了，她是我的员工，家里有情况我陪她去一趟。”封七衡直说的自己牙痒痒。

“哦。”陈小曼少了八卦顿感失望的放下筷子。

“你好，我叫陈小曼。”

“吾是尼德霍格。”冷美人一开口就是那种沉默寡言的类型。

陈小曼将头转向封七衡。

“你看我干嘛啦。人家是外国人当然是外国名啦。”

“没有，我就想为什么这么出众的女孩子会去当你的员工。”陈小曼托腮深思。

“当我员工很屈才吗？你知道现在就业形势有多严峻吗，往往需要打破头挤掉数以千计的竞争者才能获得一份实习生工作，而这还需要经过变态的考核和上司的精神污染才能正式入职。像我这种待人善良的老板谁都会喜欢的吧。”封七衡说的义正言辞。

“前半段是谁跟你说的？”陈小曼慢条斯理的看着他。

“面试我的考官啦。他们很喜欢拿这个当结尾。”

陈小曼哦了一声说：“可惜了这么好的衣服架子，来我店里当模特绝对能热销。”

“不行的不行的，差距太大顾客会心里不满的。”封七衡擦完嘴将纸叠好，“一顿饭想抢走我的最佳员工是不是太过分啦。”

“你连店铺都没开就已经评选出最佳员工啦？”陈小曼揶揄道。

“打算什么时候开业？”

“前期准备包括营业执照啊……重装修啊……进货渠道啊……大概9月份吧。”封七衡估略了这个时间。

其实这个时间在封七衡的预想里还包括了处理神国的事情，据尼德霍格所说尤克特拉希尔的轮回已经结束，现在已经正式步入创世期，想必以自己偕神者的身份必定有许多的事情要处理。

“9月啊……时间太长了，怕你赶不上啊。”陈小曼若有所思。

“赶不上什么？”听着陈小曼的话封七衡凑了上去。

“8月份的客潮啊。”没等封七衡发问便继续解释下去。

“乐港区虽然是个十八线小城镇，但它毗邻海边啊。环抱整个港区，还有整个省最长的沿海线，三个已开发的岛景都是旅游景点。每年8月份的海鲜都往外运输，以家庭为单位的游客络绎不绝的来到这里洗海澡吃海鲜。步行街周边就是各种民宿和酒店，晚上吃完海鲜再来步行街消食的同时再促进消费，节奏慢、风景美。谁不喜欢来呢。”

“你这一段也是py的吧？”封七衡挠了挠下巴。

“嗯……政务工作宣传语。”陈小曼点点头，“不过也是真的啦，夏天就要洗个海澡吃个海鲜才叫圆满啊。”

“旅游旺季带来的不只是游客啊……还有很多小钱钱。”

封七衡被说的有点心动了，其实回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只有一个，而现在这种财神爷伸着手你还不去接的话那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最近街上已经有些热闹了，都是一些高考结束的孩子结伴出来旅游的，想趁着这段时间解放备考期间的压力。不过真正的客潮要等到8月才正式开始，毕竟那个时候大人休假孩子放暑假，而且还是螃蟹最好吃的时候。这种情况大概会持续到9月。去年就是这个时间，所以我说你有些晚了。”

封七衡指尖敲着下巴衡量利弊。

“况且再拖下去你就一贫如洗了吧？叔叔的存款你全都用来交各种费用和进货了吧。”

敲动的手指停了下来。

“第一次经营没有经验，再碰上旅游淡季那就真的没办法了吧。”陈小曼幽幽的说。

封七衡将手放下，目光灼灼的看着尼德霍格。

不是我不想拯救神国，而是他们给的太多了啊！

“嘛，你要是想养精蓄锐一下也可以啦！还是看你自己的安排咯。”

“陈漫漫你现在在搞什么啊？一般游客不会到不熟悉的店铺里买衣服吧？”

“所以我想要你的员工啊。模特的身材加上气质，再穿上我设计的衣服绝对门庭若市。我做的都是定制的衣服，所以不担心这个。”看着封七衡满眼的不相信她推了推眼镜，“我的设计水准很高的好吧。”

有多高啊？三四楼那么高吗？

天边的星辰全数隐没在晨曦当中，整条步行街泛出活力。远处同样有早起的店铺打开了门准备开业，麻雀从门前飞过，这里再过不久便会炎热起来，照这样看下去今天依旧会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封七衡和尼德霍格跟陈小曼告了别，接下来他还有一段时间去考虑，东西很多，他需要慢慢去整理。不只是关于重新开业的事情，还有神国和祇灵的事情，包括潘多拉的各项信息，索默重工和机械军团，重要的还有行走深渊的三个人，罗、岚和韩。

空气中的海盐味道让他心潮澎湃，在这阔别已久的市井小镇中他找到了熟悉和归宿。这在他生活十四年的大城市中是未曾体验到的，同样，这里的一景一物都时刻重置着他不多的记忆。

还要去拜访一下邻里街坊，封七衡心里想，这些街坊都跟自己老爹是一辈的，从开店起就认识，甚至葬礼上都帮了年幼的自己不少忙。现在要重新营业无论怎么说都要去拜访一下才行。

现在还有一个关于自己的问题……

封七衡想着却径直走过了自家咖啡店到一个面生的小吃店前驻足，他掏空了全身上下所有的现金买了两根风味烤肠，老板很实在，两根肠上放足了孜然和辣椒粉。两根烤肠一根自己吃，另一根给了尼德霍格。

——

景山蓝咖啡店内。

封七衡嚼着裹上一层辣椒面的烤肠出神的看向玻璃门外，双脚点地发力无意识地转动圆椅让自己处于一种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

尼德霍格安然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整理储藏室中各类的书籍，明显孜然放多的烤肠吃剩一半放到餐盘里。这是封七衡交给她的任务，而她本人也乐得去做。

“尼德霍格。”封七衡终于停下了出神的凝视。

“嗯？”尼德霍格下意识的回应他。

“没什么。”他含糊着。

这是一个关于他自己的问题，当时在深渊之中太过混乱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现在将这个问题重新提起他才发现事情有多么严峻。

那本应该成为偕神者身份具象——在深渊之下的神明中亦是隶属潘多拉的罗，岚，韩中都不曾出现在他眼中的面板能力消失的无影无踪。

甚至当他看向尼德霍格的时候那份浮于眼中的面板也不曾出现，就好像它并未出现过一样。

他的能力……“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