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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不要在角落里像阴暗的老鼠一样死去呢,更不会故意去激怒直哉,引诱他杀死自己。 这样也太可怜了,不就变成完完全全的败者了嘛? 你要死,就要在死得叫所有人毛骨悚然,最好是永生难忘,即使进到棺材里了、闭上眼睛,也会清晰地在视网膜上浮现出来…… 然后……在万众瞩目里迎接自己的新生。 —— 新娘的枪对准了新郎。 所有人都呆住了。 直哉转过身来,眉间有阴影在郁结,他的表情很僵硬,碎发之下,那双碧色的眼瞳倒映出黑洞洞的枪口,他说:“别闹,法子。” 声音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仿佛无理取闹的人是她。 天空之上,慢悠悠飞过一只燕雀。 阳光落在桥下的池水中,碧波荡漾,带起粼粼水光,炫目到有些刺眼。 “其他时候都没关系,但今天好歹是我们两个的结婚式,总得给我点面子吧。” 禅院直哉露出了安抚似的笑容,他尝试着伸出手,像是要触碰她的肩膀,又好像是要推开她的枪口。 其他咒术师也许会受伤,但他却不会。 拥有「投射咒法」,他能够将一秒划分为24帧,并预设动作,此术法使得他的速度极快,即使是子弹,直哉也有自信能躲过。 禅院直哉只是不明白,妹妹是怎么弄到这把枪的,明明给她换衣服的时候,就已经确认过没有任何危险物品了。 “你分明知道这对我没有用的,也威胁不了我。” 他的妹妹一直很笨,即使想要逃走,也总是会被他捉住。 就在他想着怎么安抚她,尽快结束这场闹剧时,耳边响起了妹妹的声音。 “我知道。” 说着,她收回手,将枪向上竖起,对准了自己的下巴,然后她勾起唇角,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灿烂笑容。 “那这样呢?” …… 直哉瞪大了眼睛。 当她扣动扳机,一切仿佛成了慢动作。 被风吹起的棉帽子,樱花里飞舞的黑色长发,她在鸟居下缓缓闭上眼睛,那是直哉从未见过的甜美笑容,眉目舒展,有种发自真心的快乐。 下一秒,自禅院法子的脖颈上,开出了一朵瑰丽无比的血之花…… 脑浆、血肉、那张秾丽的颜容,全都在子弹一瞬迸发出的热量中炸裂开来,少女无头的尸体向后倒去。 她仰倒在春天里,血液如蛛网般向外扩散,将神圣而雪白的白无垢慢慢染透,也将身下樱花的花瓣浸没、沾湿了。 然而直哉分明看到了,在她倒下的那一刻,自那具纤弱的躯壳上,有一只闪闪发亮的白鸟,扇动翅膀浮了出来,向上升去,脱离了凡世,向着更高更远的地方飞走了。 他想要用笼子关着的鸟儿,终于在这一天,以最残忍的方式离开了他。 那一声枪响,仿佛带走了听力,使得所有人耳朵都出现了暂时的失聪,也带走了直哉的心。 她蓄谋已久的死亡是一种胜利。 尽管没有被任何人承认。 金发青年猛地站起,因为站得太快了,他在春日的阳光中,忽而感到一阵晕眩。 是梦吗? 妹妹的血蔓延到了脚下,青年避而不及地迅速倒退,险些摔倒在了地上。 仿佛只要不触碰便能避开的现实,以一种惨烈的、血淋淋的方式,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死死盯着那滩血,看着那具已经停止呼吸的尸体,女孩从袖中露出的半截白皙的手腕,一种陌生感袭来。 明明在记忆中,有关法子的一切却还那样清晰,她湿润的眼瞳,纤细的声音,凶狠的时候眼睛却在默默流泪,她身上苹果香波的香气,细软的头发被水打湿时表现出来的黑……以及总是在不经意间,她睫羽伸展,凝望向虚无的空气时,所流露出来的有些孤独的神气。 记忆里的一切,都让直哉发自内心的感觉怜爱。 然而她的尸体,却让直哉感到恐惧。 ……那仿佛已不再是他的妹妹,已不再是人类了。 身体内部、灵魂的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逐渐崩溃溶解。 当他意识到一点时,忽然感觉很对不起法子。 “怪你!你他妈的贱人,存心找死!” 禅院直哉爬了过去,手忙脚乱地抱住了妹妹的尸体,像是不懂爱的人指责自己擅自坏掉的玩具,他紧紧拥抱着那具尚还温热的身体,像是要将其勒紧骨头里一般,手指都颤抖不已。 血液弄脏了他的衣装,直哉却不管不顾。 仿佛只要这样,就能够抹除刚才他退后几步的动作,抹除掉他刚才对法子尸体的恐惧。 但真强迫自己去看到她的死时,自直哉从不会流泪的眼睛里,他自己也没有觉察到的,湿热的液体不断滚落而出。 眼眶发红,瞳孔震颤,那凶狠的表情忽而化为了无助孩子似的哭嚎。 “……我没想这样的,我不想杀你的!法子……法子……活过来,求你了!求你!!” 后知后觉的,一种莫大的悲痛淹没了他。 闹剧一样。 疯了似的儿子,突然自杀的女儿,目睹这一切,禅院直毘人脑子如当头一棒,半天回不了神。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四周都是宾客的尖叫声,原本幸福的婚礼现场顿时沦为了惨剧的孵化篮。 他望着法子的尸 体,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在那个雪夜降生,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小小婴儿。 她那么美丽,出生时就玉雪可爱,看到的人都夸她,许多老家伙都写信上门想要为家里的小辈求娶法子。 五条、加茂,乃至其余里十家,法子是他自慢的女儿,是他的骄傲。 法子诞生于月8日的夜晚,关于那个夜晚的记忆,现在居然那样清晰,他那时很喜欢当红女明星酒井法子,所以给她起名法子。 是希望她能长成像法子一样可爱漂亮惹人爱的女孩。 女孩子美丽柔顺就足够了。 明明「法子」作为佛教用语,也有“步向正道”的寓意,但为何直毘人给她起这个名字时,却从未想过这一点。 那个时候,他为什么没能给女儿一点像样的祝福呢? 如果这样,女儿是不是就能够活下来了。 在岁月流逝间,自己已忘记了女儿出生时,那喜悦的、为人父的心情了。 伴随着女儿的死,直毘人的野心永远破灭了,同样破碎的,还有他的平常之心。 已经无法回到从前了。 在他以后活着的每一秒,呼吸里都是女儿血的气味。 这一认知令禅院家主脑袋发黑,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却怎么也无法避免缺氧感,他身体一歪,扶住旁边的桥柱,缓缓蹲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在视野边缘,忽然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直毘人忽而瞥见了手捧长刀的妻子,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直直向着金发青年走了过去—— “……!” 男人抬起头,朝她的背影伸出手,即使想要出声提醒些什么,喉咙也反复像被湿掉的棉花堵住一般,意识无疑是清醒的,身体却动弹不得。 他只有眼睁睁看着妻子走近。 绝望地看着,那一贯懦弱得像个影子的女人高举起刀,朝着儿子的脖子直直砍了过去—— —— 鸟居下,直哉的眼泪始终无法停止。 心脏绞疼,疼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喘不过气来,禅院直哉徒劳地呼吸着,直到他发现,这并不是悲伤过度所引起的,而是他中毒了。 整个婚礼的酒水都被人投毒了,包括直毘人在内,只要喝过酒的人,此刻全都如猪猡般倒地待宰,即使拥有咒力锤炼体魄,却无法改变咒术师也是人的事实。 而想要给整个会场的人投毒而不暴露,能够做到此事的人、就只有包揽婚礼事宜的主母大人。 他和法子的母亲。 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晚了。 那一刀直接从他后颈穿透,直哉刚抬手捂住破了个洞的脖子,身体便如遭重击,禅院主母一把将他掀翻,从他怀中抢走了法子冰冷的尸体。 “要是我当时也能够这样做好了……如果不让你这个畜生带走法子,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自持刀的母亲嘴里,发出了神经质的呓语,她的脸上在阳光下,也显得麻木而恐怖。 她万分珍惜地抱着女儿,姿势还是和以前一样,就仿佛法子还是个小婴儿、还待在她怀里那个的时候。 “要是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直哉,我真后悔没在生你的时候,就把你掐死……” 这女人在说些什么啊,叽里呱啦烦死了…… 禅院直哉全然听不进去。 他的眼中,就只有那具被血染红的尸身。 “法子……还给我!!把法子……” 从青年被刀贯穿的脖子当中,发出了古怪而嘶哑的声音,他如蠕虫般在地上挪动,挣扎着、朝少女的方向伸出了手。 新娘自杀,母亲弑子。 在神圣鸟居下,少女的鲜血静默流淌。 看着被洞穿脖子的新郎,努力伸手想要夺回新娘的一幕,没有人感到感动。 简直恐怖。 一辈子也忘不掉了。 播出去肯定能在头版头条上称霸天夜吧。 因中毒而动弹不得的宾客们,禅院家的族人们,呆呆地望着这出闹剧,接连不断的事故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禅院家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而在这死寂里,在旁人视野触及不到的地方,在母亲怀中,黑发少女睁开了双眼。 “你很好地做到了呢,妈妈。” …… 完好如初的法子如是说着,露出了微笑。 像是早就知道她的复活,主母大人强忍许久的泪水终于掉下来了,欣慰、幸福,一瞬间,她呜呜地、含糊不清地埋头哭泣了起来,如释重负。 “法子……” “法子!”“法子?” 比先前那些事情还要恐怖百倍的事情发生了。 所有人都以恐怖、惊异的目光凝望过去。 黑发少女伸手抚摸了一下母亲的头,像是安慰着自己的孩子,她美丽的脸上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温柔。 子弹分明洞穿了她的下巴,向上,又击碎颌骨、梨状骨和颅骨。 巨大的冲击力甚至蒸发了她的部分脑浆,然而当她站起来,阳光下,那白嫩的肌肤上,除了未干涸的血迹以外,竟然都不见任何伤痕。 如同恐怖电影的一幕。 从地狱回来了。 当她走到直哉面前,青年一下子伸手,抓住了她的衣摆。 “回来……法子、回来……我!” 断裂的声带,令他几乎失去了声音,从脖子伤口处涌出血液,但因为咒术师的体质,他并没有死去。 黑发少女像是因此感到疑惑不解,在他旁边慢慢蹲了下来。 “哥哥,还活着呢?” 她歪了一下头,伸手抚摸哥哥的脸。 直哉的嘴巴里喷出大量的鲜血,那张俊美的脸被血弄得血淋淋的,显得比往常顺眼,他疼得要死,眼睛里却绽放出惊喜的光芒,着迷般盯着少女鲜活的脸。 “像你这样跟蛆一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死过一回,似乎美得更为可怖。 即使说着恶毒的话语,但她柔柔地凝望着他,那目光许多年来不曾有过,依旧令直哉怦然心动。 “不过,就这样死了也太幸福了……说不定还会变成咒灵,给世界制造垃圾,先让你失去所有咒力和男人的尊严,承担完畜生该有的处罚吧。” 少女说着,温柔地抱起他,她的手倏尔伸进了他的胸口,然后自其中、凭空握住了什么。 她向外抽,一把形状奇特的大剑就自她空荡的手指间逐渐成型—— 直哉震惊地看着这一切,像是感受到什么,他的表情扭曲,痛苦得想要逃脱。 但死而复生的少女始终幽幽地凝望着他……这一切,又令金发青年品尝到了比之更为痛苦的折磨。 他咬紧牙,任由血液从喉咙里涌出,碧色的眼瞳望向妹妹那双与自己同样色彩的瞳眸,直哉忽而放弃了挣扎。 在场的咒术师们看着那场景,浑身发冷,动弹不得,感到一种灭顶的绝望。 只因为,伴随着那把剑的拔出,肉眼可以观测的,金发青年身上的咒力,全都被流向了那把剑。 当剑被从直哉体内完成拔出,他已失去了所有咒力,永远沦为了普通人 。 法子用完就扔,将他扔垃圾似地丢到了一边,她站起来,只是看着手里那把大剑,嘴巴里嘟囔着。 “这就是用一级咒术师制作出来的武器啊,跟直哉一样讨厌。” 当她走到瘫软在地的直毘人身旁,男人张了张嘴巴,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只是看着少女的手,眼中有不易觉察的恐惧。 “……你是人类……还是诅咒?” “恶魔人哦。” 女儿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法子,那你打算拿禅院家怎么办……” 禅院家主最后问道。 雾枝子已经听到了任务完成的提示,但这样还不够。 “就像你看到的这样。” 她朝直毘人伸出了手,在对方绝望的眼神中,握住了自对方心口浮出的那把剑,缓缓往外一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