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据说、恰好、误杀（1 / 1）

“我不是不知道现今这个世道有多糟糕，可比起战乱时来说已经好太多了不是吗？”

“所以，不要对这个世界和生活充满抱怨和恶意，大可不必。”

“你应该站在那儿，对这个世界大喊……”

“狗日的现实生活，可我依旧热爱它，毫不绝望。”

风比刚才更狂野了些。

山野里的风吹得蓝衣少年的布衣长衫一角猎猎作响。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1

少年那略显单薄的身板在夜里倒显出几分猛士的样子来了。

因为真正的猛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然后依然热爱着这鲜血与鲜花并存的世界。

我们并不因为看透它而充满绝望。

因为你能看透它，却不能离开它。

因为一个真正的猛士，一个活在现实世界里的真正的人，在看透这个世界的真相以后不是远离它，不是选择结束自己微不足道的生命，而是要复归它，要活生生的、鲜活的、生动的活在当下的生活里。

不管这个现世的世界有多么糟糕，但至少你还能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享受一顿实实在在的美食，切切实实地填饱自己的肚子。

其实无论在人类历史的哪个年代，一个人能好好活着，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了。

所以我们每个活着的人，都是英雄。

每个活在当下的人，都是自己平凡生活里的孤胆英雄。

……

……

……

此间蓝衣少年郎，姓叶，名子灰。

其出身于人族九州之中的北州大陆，北州也叫荒州。

荒州是官方称谓，在一些正式场合和正式文件上称其为荒州，但民间口语上习惯叫北边的荒州为北州。

少年郎叶子灰，是荒州北境碎叶城人氏。

其出生于碎叶城叶家，行七，碎叶城百姓惯称为七少爷。

叶家是碎叶城的实际掌控者，叶子灰之父叶祐便是现任碎叶城城主，也是叶家当代家主。

事实上这碎叶城的“碎叶”二字的名号，正是因叶家而起。

叶家早年间极为兴盛，素有北州叶家之名，是当时北州大陆的名门望族，当年在北州京城里也是排得上号的顶尖权贵家族。

在两千六百多年前，即太玄末年九州大陆和域外势力爆发的那场大战中，叶家人用手中沾满血的长枪和域外贼子红彤彤的头颅在战场上生生打出了偌大名号，九州皆尊称其为“北叶”。

但终究天道无常，轮回往复，王权更迭，氏族兴衰，叶家在六百多年前因故衰落，被一些大能修士联手驱逐出京城，从时间上来算，彼时正是仙凡契约二度供奉于天地宗不久之后。

当时更有一位顶尖修士不满足于仅仅将叶家驱逐出京，其一路逼迫叶家人流亡向北，终于将当年的叶家人赶到了荒州北境的一座无名小城。

而那位仙家大拿把当年显燿的叶氏一族逼到这里的无名小城之后，还说了一句话，他说叶家而今已经如此破落，那这座城我就赐给你们了，今后这座城就叫“碎叶城”吧。

「因为叶家已经——碎了。」

据说当时那位仙家高人说完这句话后，于碎叶城上空哄然大笑，其狂笑声响彻天际，似连空中原本无形的气流都被震动得扭曲和变形了起来。

而当年的叶家人抬头看着上空的一幕，个个满目通红，似鲜血欲滴，但皆是默不作声，咬紧牙关，似要将牙齿咬碎一般，有人甚至咬破了嘴唇，将嘴角都咬出了血。

但未及嘴角鲜血滴洒于地，叶家那些人就纷纷用手掌擦拭干净了。

因为叶家人的血，只有在消灭敌人的时候才会尽情流淌，倾洒于大地之上。

自始至终，叶家人都没吭一个字。

因为叶家的荣耀，叶家人从来都不是用苍白无力的语言来捍卫的，而是要用敌人的鲜血和自己的胜利来浇铸的。

对于叶家人来说，只有消灭敌人和取得胜利才是最实际的事情。

世界上没有比消灭自己的敌人更实际的事情了。2

而对于在当下只有流血，却无法消灭敌人的事情，叶家人不想干，便也不会干。

但叶家人的枪，一定会摧毁和消灭自己面前的一切敌人。

迟早，都会。

过往如此。

将来，也定当如此！





于是，在那天有了新名字“碎叶”的北边小城里，叶家人像一众受伤的狼群，只有惨烈和悲壮，而无半点的落魄和凄凉。

再后来，荒州北境的一座原是由黏土、沙子和石灰混合建造成低矮城墙的无名小城逐渐消失了，转而出现了一座有着由巨大青石堆砌而成的高耸城墙的碎叶城。

而这叶子灰，便是出生于这样一个狼性十足且血性十足的家族。

他也完美地继承了叶家祖传的狼性和血性，是叶家这一代人的骄傲。

叶子灰生于玄历2596年三月二十三日。

而今是玄历2615年。

叶子灰时年十九岁。

其十五岁时，即玄历2611年，曾被家中送至开封府境内的逍遥镇里的学堂求学，为期三载。

期间叶子灰与学堂内有五人相交日笃，感情深厚，俱有手足之情。

那五人绰号为“黑子”“大头”“阿龙”“小红”“骆驼”。

此番叶子灰下山来祭奠的便是这五位兄弟中的“骆驼”，也就是当年的那位缠着蓝衣少年给他在学堂门口买辣条的朴实黄衣少年。

骆驼，本名骆可奇，开封府境内醴泉地界骆家村人。

骆可奇生于玄历2595年三月八日，要比叶子灰长一岁，但在逍遥镇的三年时光，这位黄衣少年和蓝衣少年在一起时却总显得要更幼稚一些。

然而，玄历2614年，即去岁，于八月十三日，这位黄衣少年的年岁被永远定格在十九岁了。

彼时，距叶子灰和其余兄弟五人共同参加当年的跃龙门大考已两月有余，叶子灰因在跃龙门前三日时突然昏迷受伤，于去年的九州人族对少年修士们的检阅仪式中表现不佳，故决定二跃龙门。

而其余五位兄弟，黑子、大头、阿龙、小红、骆驼等人表现俱为上佳，均被一些仙家势力收入门墙。

骆姓黄衣少年和其余四人本定于去年八月下旬结伴动身，于九月初一日至各自拜入的仙门势力求学问道，修行更高深的仙家功法。

但就在五人约定一起动身的日子前不久。

在去年的八月十三日，黄衣少年被某不知名仙门修士误杀。

是的，误杀。

据说是，误杀的。

据那名修士自己说，是误杀的。

双方是在距离开封府南边儿的城门三十里左右的官道上遇见的，黄衣少年彼时正坐在往开封府方向的马车里，而当马车正从那名修士旁边经过的时候，车中的少年突然就被一缕激荡的真气击杀了。

杀人的修士是开封府境内一个名为南关宗的小宗门的年轻弟子，他本来是作为南关宗年轻修士的代表，和开封府境内其他宗门的年轻修士代表们一起于城外三十里处迎接上宗仙家的。

上宗仙家是为调查北漠妖兽异动的事情而来，北漠地处北州大陆最北边，自开封府以北便可以算作是北漠的地界了，北漠妖兽异动事关全体北境百姓的安危，所以京城那边就派了名清贵修士过来详细调查此事。

而杀人的修士当时刚和其余年轻修士代表们迎接到上宗仙家，许是这上宗仙家到底术法精深，微言大义，那名修士说卡住自己许久的修行瓶颈竟当场在上宗仙家只言片语的点拨之下就消解大半了。

于是那名修士当场破境。

于是他刚破境之后，一时体内气机激荡，收束不住周身真气。

就有一缕真气破体而去。

恰好。

就这一缕不受控制的真气。

恰好。

就冲着当时身边的马车里而去了。

恰好。

就误杀了一个凡人。

恰好。

死的那个凡人叫骆可奇。

不恰好的是。

那个人是叶子灰这辈子最好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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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此句系潜龙化用而来，《史记·高祖本纪》中记刘邦所作《大风歌》原文为：“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2德马克思：《第六届莱茵省议会的辩论（第三篇论文）》，《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中央编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149页。

青年马克思说：“利益是讲求实际的，世界上没有比消灭自己的敌人更实际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