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门（1 / 2）

尖锐刺耳的防空警报突然响起，听起来就像是无数人在惊恐绝望之中尖叫一般，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我们还尚且呆在学校。我，老毕，董昊及嫂子，陈哥还有小明和小胖，都直接背上书包，冲到了学校的顶层。

站在空旷如同小操场一样的楼顶，透过西边已经快到山边的夕阳，在它深黄余光的宣告之下，可以看到，很远处城区的天空之上划过无数的尾部摇曳着火光的炮弹，这是比我见过最美的星河还要震撼的流光，它们和哈雷一样，不曾与天空邂逅，行至顶点，然后在城中的某几处猛然扎下，转瞬之间炸出了一团团黄色的光芒。

在这些轰隆隆的爆炸声中，除了支离破碎的恐惧，我还看到了美，是来自一枚枚昙花一现的火焰。“美”这个词，我已斟酌许久，我知道现在这样的时刻，不是什么“寻找身边的美”的好时候，这是血肉横飞的战争，是兵临城下的危机，但是我难以控制。

这种感觉不同于寻常，好似此时在天空的另一面，亚马逊的雨林中出现了积雪，珠穆朗玛的山巅燃起了山火。地震，海啸，在烈火与烈火之间，在死亡与死亡之间，它就在之间过渡，在每一团火中诞生，在现实与梦里角逐，一时之间难以形容。

或许，此时的我还没醒，从出生到现在，现在的局面不过是一个“追龙卷风人”的梦。然而这样极不真实的景象持续不到几分钟，不断的炮弹雨就中断了。

随后突然揪心得听到远处传来四声巨大的爆炸轰鸣，就见到沿着防御墙的弧线外围，四团由爆炸产生的巨大灰色柱状烟云从地面喷涌而出，直冲半空。

爆炸的威力非常大，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有一些小轿车的残骸躯体随着爆炸，掀飞到了天空之中，然后在空中发生二次爆炸，又迅速的如同陨石一般，坠向地面。

紧接着，一条由奔涌的尘土烟雾组成的线沿着防御区边缘延伸。看样子，似乎是炸塌了整块地基，有的楼房开始倒塌，城市区当中一栋具有标志性的三十层的酒店高楼，随着坍塌的烟雾腾起，直挺挺的，就像是倒下的多米诺骨牌，开始向左倾斜，砸在了左边的一栋双子大厦上，两座大型建筑相互碰撞，巨大的钢筋弯曲变形以及碰撞的轰响相隔数里好像都可以听得真真切切。

两座庞然大物的倚靠，砸出了无数巨大的建筑碎片。就算隔着数公里之远，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两栋建筑就这么依在一块，在百米高空之中搭起一个大大的“人”字，比任何“人”都要庞大，真的是顶天立地，好一副末日来临的景象。

然后，又是无数的炮弹开始倾泻，密集如箭雨，但明显就没有刚刚开始那么多了。

炮火比较集中，在防护区外的城区中间砸出了无数耀眼的光团，其中有一发炮火似乎砸到了什么东西，然后引发了一连串的恐怖爆炸，直冲而上的火线一直延伸到了东边，巨大的爆炸威力，激起了一片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它迅速扩散，携带着从地面铲起来的浓厚尘土，重重拍在了我们外围的围墙上！

我怎么知道的？因为从城墙上直冲而上的尘土居然遮挡住了我不移的视线！

爆炸不但声音震耳欲聋，大地的振动，我在这似乎都能够感觉得到。

然后，倾泻的炮火就停止了。

“它们，终于来了。”我看着远处战火的硝烟喃喃呓语。

虽然有过相对应的应急演戏，但是一切依然开始混乱。

学校内可以看到，很多同学，老师，员工开始向外出逃，学校附近的大街上，无数的居民开始逃窜，向自己家的方向奔跑。

混乱！乱七八糟！

我们几个也不能再学校呆了。

我必须赶紧回家找吉米！

我们几个飞奔下楼。五楼原先的人，早已经跑空了，只剩下空旷的楼道，和我们几人急匆匆的脚步回荡在空旷楼道里的声音。

“你怎么回家？”董昊边下楼，边问嫂子。

“我...我不知道。”嫂子低着头，小跑着，厚重的云纷纷汇集在她的眉头，手机上的通话界面提示着对方手机可能不在身边，一直无法接通。

“你没有提前告诉你妈妈么？今天要发生的事？”董昊站住，回头盯着嫂子的眼睛。

嫂子也停住了脚步，看着董昊，在从楼道窗户切进来的光里可以看到她眼眶之中逐渐变多的晶莹，湿热的蒸汽在她的眼睛中激烈翻腾。

“我告诉她了啊，可是，她根本不信我，说这都是一些小孩子胡说吓唬人的东西。我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有...”

“你妈妈应该会相信你的话的。”

“不，她听到我说这件事的时候，她还特别生气，觉得我是和你们一起出去冒险，才知道的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我觉得她根本就没有在意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万一她没有做准备呢？万一她没有来得及接我...”

小明有点慌神了，他赫然发现这两位还在这饶有兴致的“聊天”，就非常着急。

“咱能否别在这说？要商量咱们快点边走边说。等待会感染体冲进城里，我们被堵在路上，谁都跑不了！”然后他就先迈了几步，然而扭头看到这两位一步一个台阶，根本没有性命攸关的感觉，没办法，只好在台阶最下面停下来，皱着眉头，神色焦急得看着董昊和嫂子。

小陈从兜里翻出手机，焦急得拨通号码，看着屏幕上联系人的名字显示的是大大的“妈”字，可是“正在拨号中”的提示却始终没有变化。

“你的东西都收拾好没？”我看着一旁火气几乎都要从眼睛里烧到了头发上的哲明，我希望以此平稳住他内心的情绪。

“当然都收拾好了！自从知道了那件事，该处理好的事情我已经全部提前处理完毕了，宿舍里所有我需要的东西都已经被我打包装起来了，就在我背后的书包里，随时就可以做到背上走人。”

我点了点头，就听到哲明在一旁小声嘀咕：“MD，这两人分不清轻重缓急么？居然在这种时候浪费时间，都这么不怕死么？还在这聊？还商量什么你家我家，拉上走不就完事了？要死一块死，迟了一个都跑不了。”

“万一你妈妈没有来接你...待会，我的父亲会开车来接我，我劝我的父亲帮忙开车送你回去！”董昊上前，拉住嫂子的手，准备走。

“可是，你的父亲会同意吗？为了我一个人这样做，会耽误到你和你爸爸逃生的时间，我......”董昊拉着手已经走下了一个台阶，然而嫂子却没有动：“要不你先走吧，我...我留在学校，再等一等，说不定妈妈她正在赶来的路上呢...我不能牵连你和你的家人。”

“说什么胡话！外面乱成一锅粥，学校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你难道要一个人呆在这里么？”

“我......我也不想一个人......”

董昊回头：“那你放心，我爸爸他会同意的。”然后回头，“就算不同意，我也会把你安全送回你妈妈的身边的。”

嫂子终于动了，拉紧了董昊的手。可以看到，她发红的眼眶和湿润的面颊。

“额...这是啥？罗密欧与朱丽叶么？还是爱情三部曲？”

我无法继续看着这两口子秀恩爱，自己当灯泡。或许在他们二人世界里，这是最浪漫的时刻，其他人我不知道，可是对于我来说，真的不合时宜。

于是赶紧招呼着小胖和老毕继续下楼。

“你待会打算怎么走？”我边留意着脚下的楼梯，一遍问哲明。

“我反正哪都能去...你家有空位么？能搭你家的顺风车么？反正我没什么牵挂，要不我和你一块走？”

“那行！没有问题。”在慌乱之中，我心里忽然泛起了一丝丝的高兴，但转而又忧愁起来，“顺风车当然可以，但是，那也得有车来啊，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是不是已经乱成一团，路上堵成马桶塞了......”

我们跑过学校的操场，可以看到很多尚且从学校楼里跑出来的学生老师。他们都很慌张，虽然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我们几个跑到了学校大门，大门尚且开着，而警卫室的那个值班的老女士仍在值班室里坐着，气定神闲得捧着一张报纸，不慌不张，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看了一眼她，这个头矮小半百已过的女人平日里守着学校的大门，我们有些时候想要偷偷带点违禁的吃的，总是能够被她尖锐的眼睛看到，接着就是一通打给学校领导的电话......

她给我们的感觉就是非常的刁钻，死板，尖酸刻薄，甚至可以说是让人憎恶，难以相处。就带零食这么大一点的小事情总能在她那里升华到行为作风思想道德方面的大问题，我曾一度以为她就是一个以职权欺人为乐的坏女人。

然而现在，看着她若无其事的在看报纸，似乎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与她毫无关系。

她为什么不跑？为什么不急着回家？灾难来临之时，人最先想到的就是家和妈妈。

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同情与伤感，或许变成被人所讨厌的样子并不是她的初衷。

“我打算和小董一块走，你们该怎么回去？”小明问其他几人。

“怎么回去？”我极其期盼着能够看到吉米汽车的身影，但是现实却总是与我的愿望背道而驰，路上的人都在忙着逃窜，被人群所驱赶的路口悬起了我的心脏。

“我没看到我妈妈的影子。”嫂子的声音有些抽噎。

“我也没看到我爸爸的车。”董昊跑到门口马路的中间，向着坡道的上下张望，道路远方穿行而过的包括周围停放的所有的车辆都快速的打量了一边，越发焦虑的神色表明了一切。

“完了完了，是不是家人在路上遇到麻烦了，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嫂子已经兜不住眼眶积攒的泪水，声音也带上了轻微的颤抖。

小陈和小胖都拿出了各自的手机，放到了耳边，而老毕的电话铃声主动响了起来。

我看了看校门口。

他们的家长我不好说，但是吉米我是知道的，他相信了我说的话，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他应该不会不知道今天可能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我们家离学校也不是特别的遥远，虽然可能没有他们离得近，但也不过六站，两公里左右的路，开小轿车再晚也不会超过十五分钟，爆炸至现在，已经快到了一刻钟，至今都没有在路上见到我们家汽车的影子，难不成路上遇到了很麻烦的事情？难道？感染体？如果是这样，他现在应该没有丝毫空闲...

我也掏出了手机，正踌躇着，恰好就在我犹豫是否步行时听到了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一辆银白色的旅行汽车和一辆黑色的小型轿车冲过了门口正在疏散的人群，在学校门口的马路边急刹停住。同时又有好多辆私家轿车从学校门前的马路冲了下来，在学校门口停下，这些，估计都是来学校接走自己的孩子的。

银白色旅行车的侧门打开，吉米从车里钻了出来。而黑色的轿车两侧车门打开.......

“爸！”董昊跑了过去......而令人心安的是，嫂子的家人也步行到了......

老毕的母亲开着灰色的轿车.....

而小胖和陈哥的家人，是步行过来的，他们两个家离学校也非常近，而他们的汽车是汽油动力车，陈哥跟我讲过。

之所以没有车开，大概车是被扣在了保护区的外面。

吉米快步走了过来，他平日里最爱惜、最看重的，每天都要仔细梳理的淡黄色的头发上居然有了一块灰黑色的脏迹！这令我很吃惊。

“你这头上是怎么回事？”我指了指吉米头上的脏迹。

“嗯？”吉米愣了一下，眼珠子往头上翻了一翻，然后用手掳了掳头发，“Shit！...Forget it.We must get out of here quickly now!”

“怎么了？”吉米看起来是异常的紧张，直接说起了他的母语。我依稀记得，当年我们逃往西北的时候都没见过他这般慌张。

“那些恶心的东西已经攻进来了！通外环的路已经被炸毁了！我刚刚从那里过来，差点没有被那些恶心的东西给堵在那里！”吉米又掳了掳自己的头发。

“什么？”我难以置信。“这围墙这么快就倒了？这才开始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