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2 / 2）

“不错，你师父教的不赖。可你再说说我为什么让你罢手？”

“这个我不懂，将军你说。”

“城外林密草深，凡物经过必会有声，人过处，有枝叶断折草木践踏之声并起；虎豹之类，善伏草而袭，故无枝叶之声，刚才伏在草丛中的大概是只老虎。”

众士卒恍然，而后一人不好意思的问我：“将军，这种技巧你跟哪里学的？”

“哦？你想学？”张辽啜了一口姜汤，“我得考虑考虑，免得教会了你之后我这将军之位不保。”

一时间众人皆笑。

“不过你射术精湛，怎么会在步卒之列？”张辽又哈了一口气，对着火搓了搓手。

“回将军，我原本就是在编前军弓箭手三伍，白天伍长传令，说是预防敌袭，让上城墙协防，我才上来的，没想到这么多人。”

“嗯，果然是大敌当前，一时紧张恨不得把人都派在城上，没那个必要。传令下去，重新安排轮值，不当值者都给我好好睡觉去。”

“得令！”传令兵引火下城而去，守卫们继续谈笑着，积攒多日的紧张不安在篝火和姜汤的作用下也融化了一些。

雨已经停了，云开月现，从高高的城楼上看出去，远处的湖面也洒满光华，丝毫不像是大战将至的样子，被细雨冲刷过的杀气已经一丝一丝的弥散在了月光里。张辽一时看出了神，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喜欢上了这种杀戮前的宁静，也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不过在跟随那人之前，生与死，在张辽眼里不过是习武必备的觉悟，但是那天以后，每逢战前，张辽眼前都会出现那个始终难以企及的身影——

“随我多年东征西讨，今日可曾后悔？”

“不悔。”

“为何？某今日身死不足惜，可叹连累将军一身武艺。”

“张某追随将军，只为习武证道，得见将军武勇过人，当世无敌，足慰生平，何来后悔。”

“当世无敌？当世无敌？哈哈哈哈哈，”那人身手被重重捆缚，勒紧的绳索在脖颈和肩头擦出一道道血痕，“想我吕布武勇，不过一世，不敌天地，不敌生死，终不过一抔黄土；传三世十世乃至千世万世，也不过只得‘当世无敌’四字。这四字背后的寥寥之意，你可曾体会？”

“……”张辽摇了摇头。

“你看那前面之人，无一不是当世英雄，我自负披坚执锐无人能敌，可他们两个三个起上呢？纵某能杀得两个三个，他们还有四个五个，六个七个。某曾闻西楚霸王为万人敌，终落得乌江自刎，何也？将军追随我多年，于武艺一道已是罕逢敌手，我纵横一生，知这世间百艺，巅峰之上则是天道，入道之说实则殊途同归。某一介匹夫，徒有蛮武，自知不敢妄谈天道天理，且今知命不久矣，然将军文武兼备，求武之心坚若磐石，还望将军留存有用之躯，得遇明主，建功立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将军保重。”

……

“将军？将军？”韩引轻声唤回张辽的思绪，“夜里天寒，城上风大，且再饮一碗姜汤驱寒吧。”

张辽笑着推开，“不必了，你们守夜辛苦，仅有姜汤不足以驱寒，明日让后面传些牛羊肉上来吧。”

说罢抽了火把起身要走，远远地一道金刃破风之声瞬息在背后响起。

“将军小心！”韩引扑上来要将张辽推开。

“躲开！”张辽一脚踹翻韩引，两手自胁下闪过，抽出双戟如封似闭平胸一绞，“当”的一声，一只精铁箭断落在地。

“将军您怎么样？”韩引赶忙爬起来问道。

“无妨，”张辽拄着双戟看向远处湖面，一道小舟在月影处若有似无的飘着，不是仔细分辨真难以发现，能从那里将一根精铁箭射上城墙还余势未衰，选址既佳且膂力过人，看来蛮子中也有善射之辈。

“城上之人听着，”浑厚的声音自湖面遥遥传来，“我家主公有言，限尔等两日之后，午时之前献城，否则大军过处，寸草不生。记住了！”言罢，一点火光缓缓上移，“飕”的如流星逆冲入夜，曳着火尾扶摇而上，瞬间，千百根火流星自城周围的山上，树林中，平原上齐齐竖立，像一道转瞬即逝的烈火牢笼拔地而起，片刻之后，消散在冷默的夜空中。

清冷月辉沉默地撒在湖面，小舟翩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