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 第二章 消逝在暮夏时节2（1 / 2）

话说，难道是因为他心里这样不停地讲话让对方拿捏不好出场的时机？他居然就这么一直没事……一直没事……简直就像被幸运之神附体了似的……

要不干脆就这样一直吐槽下去吧，没准世界上真的存在幸运之神呢，他老人家大概对那些喜欢在心里讲烂话的孩子特别情有独钟。

正想着，岚枫意识到头顶似乎变亮了，广袤的白色灯光驱散了周围的黑暗，他来到了又一盏路灯下。

没准这真的能行呢，之前看着那么远的地方，他这不是走着走着就到了嘛。继续前进！继续前进！心里仿佛有个小人在欢呼雀跃。可岚枫走着走着，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影子。

灯光与遮挡物的连线会在地面投射出阴影，之前他是正对着光走的，因此影子始终在他的身后。可现在他来到了路灯的正下方，再继续往前走的话——影子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样一来，跟在他身后的东西就会现形了。

就像是同时发觉了这个问题，没有征兆，没有预演，身后的脚步声和岚枫的脚步几乎同时停了下来，甚至无法分辨谁先谁后。

完了，岚枫心里哀嚎一句。这下就是想装作因为发呆而没注意到也不可能了。

难道他要转身抱头一边蹲下一边痛哭流涕地大喊好汉饶命吗？

一瞬间，岚枫心里闪过了无数种可能，从不可名状的克系生物到戴着头套的假面骑士。宇航员阿姆斯特朗走下登月舱前的瞬间是否也怀着这样的心情呢？那种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却必然写下人类历史上崭新一页的矛盾心情——前提是如果还有机会写下来的话。

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他满怀着悲戚的心情回过头，然后一点一点睁开紧紧闭上的眼睛。

可他看到了什么呢？

他什么也没看到。

他的背后和身前没什么差别，都是点缀着零星灯火黑得望不见头的小路，除此以外空空如也。

可如果什么也没有，声音又是从哪里传来的？

他突然产生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诡异的念头。

灯下黑。

灯光永远照不到灯座之下，而人也永远看不到自己真正的背后。是否存在这么一种可能——有一个人始终跟着他，又在他回头的瞬间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他身后？

但那是人类能做到的事吗？

伴随着一声静谧的微响，整条街的路灯在微微闪烁了几下后骤然熄灭了。岚枫心里一惊，抬头，看到头顶灯泡里的灯丝正像燃尽的灰烬一样渐渐失温。

这让他一下子慌了神。灯光都没了，他不就被黑暗淹没了嘛，即便是再宽阔的大道，那也只是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巷子。

嗓子里不自觉地冒出一声呜咽，岚枫一咬牙，拼了命地往最后能看见灯光的地方跑去。

他不想迷路，他不想做那种在精疲力尽后被怪物吃掉，被这个世界忘掉的孩子啊！

他跑啊跑，觉得身上充满了力气，只要能活着他就能不停地跑。

好像只要这样跑下去无论什么可怕的东西也追不上他。

但那只是一种错觉。很快他开始喘气了，他自以为跑了很久，但事实上应该只跑了十秒不到，他忽略了自己的运动神经比大部分人差的客观现实。

耳边传来树叶此起彼伏的沙沙声，来自很远的地方。

起风了。

那是夏末的风，带着一种使人感到森然而又温暖的气息，它席卷过林林总总的街道，声音在这一刻听起来喧嚣而又冷清。

岚枫觉得那风仿佛吹透了自己。

在衣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风不停卷动的同时，街上的路灯突然又亮了起来，以至于吓了岚枫一跳。他只得停下来，呆呆看着那一切。

像是有人为了对他开一个拙劣的玩笑而关掉了电闸似的，在整条街陷入漆黑的数秒后，刚刚被断掉的供电线路又恢复了，从身后很远的地方路灯渐依亮起来，在经过岚枫身前这一盏后又延伸到下一盏，然后再下一盏。

也就是在这时，他看到了那只红蝶。

那是一只全身布满黑斑，仿佛被火焰灼烧过的蝴蝶。它不知从何出现，此刻却在风中挣扎着，用一种近乎飘零的姿态歪歪斜斜地前行。

岚枫甚至都有些不敢看它。

嘛，蝴蝶的寿命通常都很短，它的痛苦并不会持续很久。但愿下辈子你能变好看点吧，岚枫的目光跟随着那只蝴蝶，这样想道。

诚然，一般没人会在意它还能不能活到明天。

但就在这时，一只手接住了它。在那只蝴蝶在风中岌岌可危的瞬间，那只纤细的手恰到好处地出现，用指尖为它提供了一个支点。

风声更疾，蝴蝶的翅膀微微翕动，于是在某个瞬间，那只手轻轻抬起，红蝶便乘着风势高高飞起，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空。

“你好。”很轻细的声音，却在风停的同时清晰地传来。

岚枫浑身一颤，几乎腾地跳起来。

他呆呆地移过视线，看着离路边不远的阴暗处对他说话的人。

是个戴黑棒球帽的年轻女人，穿着齐短裤边的黑色长外套，双腿修长，肤色是那种透着冷意的白。她把衣扣敞着，露出里面的高领白毛衣，袖子卷过了手肘，胳膊纤细而白皙。

这要是被他高中班上那群整天讨论什么牌子的护肤霜好的女生看到了不得羡慕嫉妒恨到把牙都咬碎了？岚枫脑海里冷不丁不顾场合地冒出一句。

岚枫看到时，她正一手插在衣兜里，另一只手则还保持着伸出的状态，仿佛还能从她指尖看到那蝴蝶的虚影。

他还特地把目光从人家的身上移下去，然后看到了一双熟悉牌子的高帮帆布鞋。

什么嘛，这不是个普通人嘛，真是虚惊一场。他在心底长吁一口气，把心放回肚里的同时又因为汗颜急出了一身热汗，他刚才那种一惊一乍的表现现在回想起来简直让他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好……”

再怎么说，面对这种用礼貌口吻和他说话的人，用得体的方式回应的道理岚枫还是懂的，虽然这女人看起来明显是那种不会和他产生交集的人，但岚枫受过的家教不允许他给人留下糟糕的印象一走了之。

但饶是这样，岚枫的话还没说完就哑了火。

他微微睁大眼睛，注视着他眼前那个微微抬高帽檐同样注视着他的人。

一双深墨的瞳子，脸型偏小，衬出高挺的鼻梁，所谓螓首蛾眉也不过如此。有这种长相的人绝不会苦恼于年龄，她会在他人眼里永远地“年轻”下去。一个人好看到这种程度，别说一般视频节目里的演员比不及，就连洛雪祈在这种比较下都变得像一个普通的邻家小姑娘了。可被这张冰雕雪琢般的脸注视着，岚枫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那并非来自于对方的表情，而是直觉，他能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冷意，就像被某种冷血生物盯着那样，他微微打了个寒颤。

“你落东西了。”女人却只是不动声色地垂下手，对岚枫轻轻微笑起来。

她微眯着眼，眉毛像是浅月般弯出微微的弧度。

那真是岚枫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温柔的表情，就连那种莫名的冷意也在一瞬间被不经意冲淡了。但也因为太过温柔，以至于都让人分不清那究竟算是一种讨好还是讥讽。

岚枫的血压陡然升高了。

“不……你一定是认错人了。要不我帮你去问问其他人吧。”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绕过女人向前走去。

岚枫实在是没想到，他的一身热汗会以这么快的速度变成冷汗。

这剧情他熟啊。再不熟剑臣先生就要从地里飘上来给他托梦了。鬼故事里那些女鬼刚开始不都是这个样子吗？岚枫心说前人诚不欺我，连套路都一样一样的，幸好他早就看了攻略，今天真是逃过一劫。

他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步伐不紧不慢，既不顺拐也不八字，虽然小腿颤得厉害，却依旧努力维持着一个良好的路人形象。

可就在这时，那年轻女人的脚步声居然又响起来了，她在用一种不疾不徐的步调在岚枫身后不远处走着，很明显，是在跟着他。

岚枫心里的小人差点当场撒手人寰，他都已经表现出这么强的求生欲了，为什么还要这么阴魂不散地跟着？她们跑业务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么？

突然，那女人说话了，声音透着一股冷清。

“我问个问题，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没……没做什么啊，我……我只是个路过的。”

是啊，他真的只是个路人啊！

“在这种时候路过这里？怎么，无家可归么？”

她说话的方式好像变了，在冷清的调子里仿佛又掺了点另有所指的弦音。

“我……正在往家走啊。”

岚枫有些心慌，她这个样子，难不成马上要放什么大招了？

“是吗，可你脸上的表情不是这么说的啊——它说你现在迷路了。”

岚枫心里咯噔一跳，这个感觉莫非就是心肌梗塞？他现在只要一听到迷路两个字就像是在索他的命，当即情不自禁地想要回头观察观察情况。

“别回头，从现在起无论如何也不要回头，否则后果自负。”

身后的声音却用最漫不经心的语调说出了最让人心惊胆战的话。

“会有什么后果呢？”岚枫有些心虚地问道。

“你为什么不自己试试呢？”依旧是那种冰冷而戏谑的声音。

岚枫当场蔫了，这种别开生面的情形他哪里敢回头啊？他能继续使唤着两条腿走路就不错了。

“……那，你是谁？”继续向前走着，他颤颤巍巍地又问。

“某人向影子询问姓名，影子该如何回答呢？”女人轻声笑笑，“影子不会说话。”

影子？什么影子不影子的？岚枫决定停止这没意义的兜圈子，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