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 第二章 消失在暮夏时节4（1 / 2）

很快，火车站出现在了岚枫的面前。

它位于城市的最东边，上一次听到有关这里的消息是它被翻新了，不过那也发生在两年之前。

岚枫大概是个生来就没什么铁道情结细胞的人，火车站对他来说通常只是没用的城市挂件，因此当他时隔数年再来这里，简直就像新踏入了什么未知领域。

这里确实和他印象里的样子不同了——那还是他当年小学组织郊游时的印象。

莲花叶瓣般的白色拱门分出了三瓣，其余的支撑结构就像喷泉的水线那样扬起来，平整的穹顶被高高架起，这处作为交通枢纽的长方体建筑大变样了，变成了像模像样的现代化设计。而在以前，这里还是栋偏欧洲风格的建筑，最让人记忆犹新的是门前那几根高高的灰白大理石柱，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什么古罗马的大澡堂子呢。

这些年城市发展得真快啊。作为一个理科生，岚枫心里发出了一句淳朴的理科生式感慨。

他们穿过正门前的小广场，没有人，但车倒是停得满满当当。大门是那种旋转玻璃门，里面却是另一番景象了，人来人往，大包小包的行李正从安检带上过。

“我要去哪？”

走到旋转门中间，岚枫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看着面前和他一玻璃墙之隔的女孩，轻声问道。都已经走到了这里，游戏也该差不多了吧。如果这真是什么恶作剧的话，他随时都可以扭头跑走。

“去临渊啊，不上学了？”

女孩一抬眼，简简单单地对他说出这句话。

岚枫一愣，怔怔看着她。

哦，说起来，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来着。他不久前还在为这事发愁呢。

“可地图上没有那个地方。”

“地图上没有的地方多着呢。地图只是个平面，难道你觉得真实的世界也是个平面不成？走吧，你把后面人的路挡到了。”女孩说着，用眼神示意他看后边。

果然，后面确实已经等着拎行李箱的一家三口，小女孩正绷大眼珠子瞪着他呢，岚枫赶忙先一步走进去，对人家连连道歉。

“其实我哪儿也不想去。”

片刻后，看着那张巨大的写满列车时刻表的黑色屏幕，岚枫对身边的女孩说。

他并不觉得自己算一个随遇而安的人，事实上他相当抗拒面对新事物，就连奇遇对他的吸引力也非常有限。他如今的境遇更像是一种临近穷途末路前被逼无奈的反抗。

岚枫心目中的人生至境如果排除掉一些复杂因素大概归根结底还是躺平——舒适又安静地躺平。

他的目光沿着一行行车次滑动，想着自己应该不可能找得到那列K2986次列车，可连一秒钟都没用上，他的目光就停下了。那列车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排在屏幕上第四排，和其他车次一起默默滚动着，毫不起眼，却就在那里等着他。

这样映衬之下，连他手里那张奇怪的车票现在看起来都不那么奇怪了。

“不想去那就待着呗，也没关系。那我走了——”

耳边传来女孩的声音，她从岚枫手里飞快地抽走车票，话音未落，她便走已远了。

等岚枫回过神时，她已不见了，熙熙攘攘的人流里再找不到她的踪迹。

喂——

真走啊，说不见就不见了。

岚枫本想说他只是随便说说的，没想到一句话就把人给说没了。

时针这时候已经指向了凌晨两点二十，就差几分钟了，她真的就这么走了？

无所适从了片刻后，他渐渐有些慌了，开始满候车厅地找那个人。

两点二十二分。

哪里都没有那女孩的身影，就在岚枫焦急地看着列车时刻表的时候，那女孩又出现了——她居然是从一边的女洗手间里走出来的。

“怎么了？难道改主意了？”她看到岚枫却毫不惊讶，只是一脸无所谓地问道。

岚枫看着她，犹豫着点了点头。

“哦，也行，那你就出发吧。”她从衣兜里摸出车票，就这样又还给了岚枫。

“这一次可要拿好啊。”她低声说着，然后微笑起来。

两分钟后，岚枫站在检票机前，大汗淋漓地看着检票口把那张意义不明的车票吞了进去。

他用紧张的目光瞟了一眼旁边的检票员，却不幸被看到了，以至于检票员现在在用一种奇怪的神色看着他。

他明明在往过来走的时候努力和女孩保持了一个身位——这样就能确保检票的时候她走在自己前面。可事与愿违，他很快就发现事情完全反了过来，无论他怎么努力，女孩始终和他保持着一个身位。

那种想算计别人的小心思被发现却不被人家点破的尴尬让他更加难受了。

滴——

好在，检票机发出了检票成功的声音。

谢天谢地，岚枫心里大舒一口气。

在他走过去后，很快，女孩也跟着他走了过来，她对检票员非常自然地笑了笑。

“为什么？”

走向月台的路上，岚枫非常不解。

“什么为什么？”

“你就不担心他们突然人工检票？”

“没什么好担心的，即便那样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你怎么知道？”

“不然呢，你以为什么是超能力？这样的车票早在设计之初就已经考虑到了它会被用到的几乎每个场景。你不用担心它会出卖你，因为所有的意外其实都在意料之中。”

“你是说，这都是被设计出来的？”

岚枫看着手里的车票，那只是一张薄薄的纸，可现在他已经完全无法相信这只是一张纸了。

“是啊。”他们来到站台边，女孩看着眼前整齐排列的铁轨，她眨了眨眼睛。“这样吧，现在是学前普及教育时间——我们来谈谈有关于这个世界上超能力的真相。请问，人类历史上最早出现的超能力是什么？”

人来人往的站台上，女孩丝毫没有压低声音的打算，她用周围每个人都能听见的音量抛出了这个问题。

这这这……岚枫万万没想到，这么重量级的话题他们居然要在公共场合光明正大地谈论。

“我不知道。”他老实答道。

说完他还瞄了一眼四周，然而来来去去的人似乎并没有谁停下来关心他们的谈话。

“是幻术。”女孩抱起胳膊对他笑笑，“人类世界的历史就是由幻术开始的，最早的巫师们用动物图腾和祖先崇拜来团结人们的思想，使他们免于因为内部矛盾而分裂。”

“你的意思是说，这是幻术？”岚枫愣了。

“是啊，这在现在的你看来很简单吧，可如果你是个生活在原始时代的人你还能分辨得出真假吗？要知道如果没有这种手段，你能相信的只有你的血亲，可有了‘祖先的指引’后，整个部族甚至好几个部族的人都可以联合起来共同行动了。”

“到了今天，幻术在手段上更复杂了，但不可否认，它就是由这种最简单的样子一点点演化来的。虚构出不存在的东西，这就是幻术的本质。当人们用修辞阐释一种联想，用语言表达一种情绪，或者用文字诉诸一种精神的时候，世界上最古老而伟大的幻术就已经开始了。而任何看起来匪夷所思的东西，其内在的演进规律都是有迹可循的，这只是一种认知上的差距，并不能称得上是神秘。”

“所以所谓超能力其实就是这么回事，你从没有想过去做到的事，恰好被别人努力做到了，就这么简单。”

女孩说完了话，趁岚枫还在呆呆思考，她抬头默默眺望起远方。片刻后，一声隐隐约约的风笛声响了起来。

募地，一道刺眼的光亮划破了视野极远处的夜幕，出现在铁轨尽头。

两点二十八分，黑色的列车带着低沉而震颤的轰鸣声准时地出现在了大地尽头，远远传来气阀连绵不绝的喷气声。

“当然，这么犀利的话肯定不是我说的，你如果还想知道更多的东西，就自己去那个地方看看吧。”逐渐增强的声浪里，她指着正在穿过信号指示灯的列车，对岚枫笑着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