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放屁大王（1 / 1）

正当贺尔零和镜童离开言旁山的时候，一个娇小玲珑的白发少女借着微凉的月光，来到欢落北部的漠诞山。

四下静悄悄的，细微的夜风犹如细足之虫缓缓爬过花草，发出的声音，像是软虫蠕动，啃食叶子的声音。

白发少女爬到漠诞山顶，俯瞰着这座被糖果味淹没的村庄，皱了皱鼻子，仿佛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

她坐在一块黑色磐石上，爷爷在世的时候，总喜欢用他那把大镰刀劈砍这块石头，她轻轻抚摸着这块石头，唱着古怪的歌谣。

夜风陡然变大，犹如某种野兽发出的低吼声，圆滚滚的磐石散发着幽光，等到光芒消散，竟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骷髅头。

只听见“砰”的一声，从地上蹦出了一个没有头颅的魁梧身躯，疯狂地扭动着四肢，像在跳着一支僵硬怪异的舞蹈。

接着迈开脚步，捧着巨大的骷髅头，安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阿眠，期待已久的杀戮宴会就要开始了，你准备好了吗？”

一袭白色装束的少女微微颤抖着眼睫毛，轻声道：“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元蛰，你才刚刚醒来，先不用着急。”

“都等了这么久，我不在乎这点时间。对了，阿眠，我感应到，欢落好像来了一些外地人了，会不会对我们造成麻烦？”

白发少女道：“一些？除了洛灰那个讨厌鬼，还有其他人来到欢落了吗？”

名为元蛰的骷髅头道：“没错，总共有两个人，一人身在欢落中部，另一人刻意隐藏了气息，但我还是可以感应出来，应该是在欢落东部的某处地方躲着。”

白发少女思索道：“欢落中部的人是洛灰那小子，至于欢落东部……难不成另一个外地人在走肉洞那里？”

元蛰顿了顿，凑近少女，眼窝子绽放着幽幽的光芒，“你和那个叫做洛灰的外地人碰过面了吗？你说那人是个讨厌鬼，要不要我下山先把那人给宰了？”

“不行，你现在还不能现身。”

元蛰还想再说什么，但见白发少女态度坚决，只好点了点头。

夜色更浓了，骷髅头怪人钻入地下，寂静的漠诞山，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白发少女迎着夜风，俯瞰着欢落，“杀戮之宴吗？可是出席这场宴会的人，都是会呼吸的死人，谁来充当杀戮者？又要由谁来扮演无辜者呢？”

她回到家，见到背蜂桶的男人正抱着一根圆滚滚的木头，凿空里头，当新的蜂桶，男人瞧见她，赶忙放下手里的事情，屁颠屁颠地跑到她面前，“童儿，你回来了，肚子饿不饿？阿爹这就去做好吃的给你吃。”

镜童淡淡道：“我去抓臭烧鸡了，这么晚了，你俩怎么还不吃饭？”

“刚才问过阿灰了，他也说不饿，不过晚饭吃太晚了可不行，你等着，阿爹这就去做饭。”男人拍了拍手，走进厨房。

镜童来到屋前的梨子树下，对坐在长椅上的死鱼眼少年道：“这是我的位置。”

洛灰拍了拍长椅，“椅子这么长，还有空的地方啊。”

“我不喜欢和别人同坐一张椅子。”

洛灰也没再说话，从长椅上起身，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头上。

不远处，有一群孩子正在嬉闹，洛灰神色认真地注目着这群玩游戏的孩子。

在洋芋村的时候，经常围在他和宋语甜身边的弃儿们也喜欢玩游戏。

但大多数时候，大家都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努力干活，无忧无虑地玩游戏这种事情更像是一种奢求。

月光如水，洒落在地上，孩子们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

他们牵起手来围成一个圈，圈里站着一个人，抬起手，一个一个的数着人头，嘴上喊着：“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在家，放屁大王就是他！”

一个字，对应一个人。

最后一句话的“他”落在谁身上，谁就是“放屁大王”，也就是那个找人的人。

其他人找地方躲着，“放屁大王”蒙上眼睛数十个数以后，就可以找人啦。

玩了好几轮，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每次都是“放屁大王”。

似乎玩累了，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跟大家伙儿说自己不玩了。

其余孩子们却牵起手来围住他，不让他离开，七嘴八舌地说才玩了这么一小会儿，还没有玩过瘾呢，让他再多玩几轮。

胖男孩面露难色。

正在这时，洛灰来到孩子们跟前，眨了眨眼睛，细声道：“别人不想玩了，就不要强迫别人，这样，我来陪你们玩吧。”

孩子们纷纷抬头，看向死鱼眼少年，松开手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像一群见了猫的小老鼠一样撒腿跑开了。

“什么嘛，那个大哥哥今天怎么这么可怕啊，难道是因为我们想让海聆帆多玩一下，他生气了想打我们？”

“没错，他肯定想为海聆帆出头，他那双眼睛都快要飞出刀来了，好可怕呀！”

“诶？”

洛灰楞在原地。

“我已经表现得足够友好了呀？为什么要这样说我？我是真心想和你们玩游戏啊。”

少年不知道的是，他自以为表示友好的眨眼，在那双毫无生机的死鱼眼与面无表情的脸庞的影响下，大大减弱了友好的意味。

反而给人一种挑衅与警告的压迫感，这才吓跑了孩子们。

“诶……还说好久没有无忧无虑全身心地投入游戏了，趁着这个机会和孩子们玩玩，我有那么可怕吗？”

洛灰回到镜童身旁。

白发少女读出洛灰眼里掠过的失落，眉眼微微一弯，嘴角浮现出淡淡的梨涡。

少年突然侧过脸来盯着她。

“你看啥？”

白发少女立即卸下所有表情，白嫩的小脸恢复了经年不变的冷漠与疏离。

洛灰挠头道：“贺姑娘，我咋感觉你在嘲笑我呢？”

镜童侧过脸去，“少自作多情了，我才没有嘲笑你。”

洛灰收回目光，“也对，我感觉得到贺姑娘不太喜欢我，懒得搭理我，怎么会因为我吃瘪而取笑我呢？”

镜童慵懒地靠着在长椅上，懒懒道：“都说了少自作多情了，我才没有不喜欢你。”

“嗯？”

洛灰疑惑地看向镜童。

一袭白裙的白发少女抬起小脸，闭着眼睛享受着月光落在脸上的微凉感。

睁开眼睛，见到少年疑惑的目光，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刚才说的话并不妥当，便用双手环抱着曲着的双腿，一本正经道：“我的意思是，我才懒得喜欢或者不喜欢你。”

洛灰也一本正经道：“干嘛把话说得怎么复杂，直接说你懒得理睬我不就行了吗？”

“我不只不想理睬你，也不只讨厌你的眼睛，你整个人，我都讨厌。”

镜童古井不波的眼眸泛起细微的涟漪，像只猫一样蜷缩在长椅上，面朝星空，有模有样地数着星星。

洛灰认真道：“我也是。”

白发少女数着星星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

“对了，贺姑娘，我听说用手指着星星，会遭到星星的诅咒……”

洛灰话说到一半，就被白发少女冷冷打断：“不准叫我贺姑娘！”

“你不是贺叔叔的女儿吗？我这么称呼有问题吗？”

白发少女移过目光，看向洛灰，不知道是不是月光落在她的眼眸里，洛灰竟觉得这双古井不波的眼眸，散发着微凉的气息。

“不准叫我贺姑娘，不准跟我说话，也不准待在我身边。”

洛灰只好离开。

洛灰感觉得到，这个生有一头白发的少女并不喜欢这座村子。

她第一次说她讨厌洛灰的眼睛的时候，洛灰并不以为然……

毕竟这双死鱼眼，确实不讨喜。

后来她又说了一次，那是在她爷爷的葬礼上，洛灰从她眼里读出了她对这个村子，对这座村庄的深深厌恶。

发自内心地喜欢这座村庄的洛灰心生怒火——如此美好的村庄也要讨厌，外面那些饿殍遍野，满眼废墟的村庄才值得喜欢吗？！

如今想来，就像洛灰读出了镜童藏在眼里的，对这座村庄的深深厌恶。

镜童也察觉到了洛灰眼里藏不住的，对这座村庄发自内心的喜欢。

他讨厌她眼里的厌恶。

她讨厌他眼里的喜欢。

突然，一颗小石子飞来砸中了思绪翻滚的死鱼眼少年，他回头，镜童依旧慵懒地躺在长椅上，冷冷道：“刚才你说不能用手指着星星，不然会遭到星星的诅咒，这句话是错的，大人们说的明明是不能用手指着月亮，否则会被月亮诅咒，割裂耳朵。”

皓月之下，脚腕上系着一串铃铛的白发少女抬起手，指尖对准圆圆的月亮，死鱼眼中，竟是毫不遮掩的叛逆桀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