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月夜泛舟（1 / 1）

“给府里传话，今晚不回。”陆珣亦对丁香说道。

“是。”丁香欢快地回答，乐颠颠地跑去办事。

“丁香姑娘可真不是寻常姑娘，”蒋先生笑着说，“不卑不亢、不急不躁，有胆识、有能力。”

陆珣亦虽然没有接话，但却突然回忆起一种味道，那种被称作冰糖葫芦的，酸酸甜甜的味道。说来，自他受伤后总是食不知味，但那个味道却意外地打开他的味蕾。

“先生、少爷，已经交代好了。”

丁香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手中还拿着一个包袱，“这是上次从香远楼带的桂花酒，以及厨房准备的糕点，还有四少爷的玉笛。今晚月色正好，先生与四少爷泛舟湖上，有美酒美食佳音作伴，岂不快哉！”

蒋先生笑着说，“美酒美食佳音，还有佳人。”

丁香乐了，“先生莫要取笑我，论好看，奴婢不及少爷的万分之一。”

“哈哈哈哈。”蒋先生开口大笑。

被这样打趣，陆珣亦竟也没有生气。

三人驾着一叶扁舟，循着月色，慢悠悠地朝湖中心荡去。

月光洒在湖面上，给湖面蒙上了一层夜光白纱，顺着这光亮向远望去，水和天似乎连接了起来让人找不到分界线。

在这辽阔的自然景观面前，人感觉好渺小，似乎只是沧海一粟，但人感觉又好大，装得下这世间万物。

丁香将两人的酒杯满上。

“天地浩瀚我心向往之。”

蒋先生举起酒杯，与天上明月对碰，然后一饮而尽。

陆珣亦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之后，望向明月。

“天地辽阔，山河远大，吾身何在，吾心何安。”

蒋先生斜眼看了一下陆珣亦，嘴角带起一丝微笑，却没有深究这颓丧的一问。

丁香却被触动到了，身为侯府四少爷，即便身残也可保一世荣华富贵无忧。但作为一个原本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少年，这横祸到底给身心造成的冲击有多大，身上的伤可以看到，但心里的伤呢，说不定那里就是一片废墟。

两人对着明月吟诗作对、谈古论今，直到东方既白，蒋先生才靠着桌子闭眼歇息去。

陆珣亦坐在船头，拿起玉笛吹奏起来，声音婉转悠长，余音袅袅。

这一幕丁香再难忘记，她渐渐有了自己的目标，就是陪这个少年找到他的目标，让他的人生鲜活起来，也算是对曾经的自己有个交代。

泛舟湖上后中秋将至，蒋先生有朋友来访便放陆珣亦几天假。

陆珣亦是个自制力极强的人，虽然不必去军营，也会在院子里完成每日训练，不必说，丁香自然要陪着。

但是丁香在武学方面实在愚钝，渐渐失去信心，已经发展成能偷懒时就偷懒。

她以为陆珣亦专注自己的练习，压根没有注意到她在偷懒，结果晚些时候——

“作画。”陆珣亦吩咐。

他说话向来极简，不过丁香总是能领会，立刻摆好了颜料，取纸前问到：“少爷是要用腾冲纸还是大千纸呢？”

“月历。”陆珣亦已在案前做好

“是。”丁香手脚麻利地将月历拿来铺在陆珣亦跟前。

丁香沏茶的功夫，陆珣亦已经完成手头事情，交代她，“挂起。”

“是……”丁香一看，近三天的格子里都有一个形态各异的小人，坐着、蹲着、猫着，无论何种形态的小人都梳着双丫髻，穿着齐腰襦裙，可不就是自己。

“四少爷都看见了？”丁香小声地问。

陆珣亦此时已拿起书在烛下读，听到提问头都没抬地轻哼一声。

丁香吐吐舌头，“四少爷尽可训斥我，何必费心思又浪费纸墨的来取笑。”

陆珣亦状若未闻，丁香走开后他才扫一眼挂好的月历，嘴角不自觉有一抹笑。

虽说丁香目前在四少爷跟前时间最长，但她仍只是个陪读的丫鬟，参加家宴、随去请安等事宜仍是檀香跟着。

不过如此也好，她乐的清净。更何况中秋对陆珣亦来说并不是“佳节”，极容易勾起不好的回忆。

像去年中秋一样，他们的院子仍是这侯府里最冷清的地方。

丁香在这期间仅仅被大少奶奶叫去问了话，给了份特殊的赏银，便再也没被使唤。

一日，她正在房内整理自己的家当，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叫她。打开一看，竟是茴香。

她俩已经许久没说过话。

“木辛让我交给你。”说罢递给她一个小木盒。

丁香接过去，不等她说谢谢，茴香就跑开了。

想当初她的地位在茴香之下，如今却能跟在主子身边，茴香心里怕是不怎么舒服。

丁香忙着自己的差事也没空找茴香说说话，为了缓和下气氛，她想着下次买个什么礼物送给茴香。

待她拿着小礼盒回屋内，打开一看，竟是紫灵先前常带的一副耳环。

她记得之前木辛觉得好看，便从紫灵处要了来，如今又将这耳环给她是何意？

丁香也懒得去猜，小心收拾好耳环后便打算晚些时候去找木辛。

见着木辛时发现她衣着比之前更华丽一些，脸上也多了几分傲气，先前就听说她成了小姐跟前的红人，如今一见这派场果真不差。

“这是什么意思？”丁香拿出耳环。

木辛愣了一下，近段时间来她在院子里趾高气昂惯了，被另一个小丫鬟单刀直入地发问倒是不习惯的很。

不过念在他们之间的情谊，她也没发作。

“我们都是孤苦无依的可怜人，即便走了也没人记挂，所以我托人在城外的念月庵给紫灵树了衣冠冢，逢年过节也可以祭拜一番。”木辛说地真切，可丁香却不觉得丝毫感动。

当初木辛亲眼见紫灵被打却无动于衷，如今这番作为怕不是真的纪念紫灵，而是单纯求个心安吧。

丁香心里叹口气，不愿跟木辛纠缠便只能看破不说破，敷衍句，“有心了。”

随便寒暄几句后便回到自己屋内，呆坐在窗前。

紫灵的音容笑貌不断出现在丁香脑海中，“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她觉得紫灵就是这样的女孩子。

命运给她设置多了如此多的磨难，连美貌都给她带来灾难，但她却依然能保持美好的内心，永远向善、永远向好。

丁香不禁想象，如果紫灵不是被卖到侯府，而是生在这侯府，命运又该有多么不同。

但人生没有如果，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学到的一首诗，记得其中一句——“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

老师当时解释说：“水落到地上就像人降生在世上，水朝四面八方流动暗示着人生轨迹的不同，到底是悲苦、是欢喜、是幸福、还是磨难，背后有一只叫做‘命运’的大手在推动。”

当时并不能深刻地体会这句话，只觉得老师解释的非常有意思便记了下来，可如今因为紫灵再回味起来，发现是一件多么悲哀和无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