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羊入虎口（1 / 1）

元宵节刚过，恢复上朝的头一天，削冗令如期而至。

比起徭役赋税，一般百姓自然是不大关心这类事情。奇怪的是，朝廷上下也异常平静，似乎早有准备。但表面越是平静，暗中就越是汹涌，不为人知的纷争便也越凶残。

顾悦一直默默关注此事，她的消息大多是从赵硕处得来的，此时她是庆幸他们姐弟二人不能离京的。不过对于这件事情，她终究只能远观。

眼下，对她来说更要紧的是齐摇光。

元宵节前顾悦收到齐医师的书信，说他们正在来京的路上，虽然没说是否同意齐摇光留在京都，可看齐医师的意思，像是专门来带她回去。算算时日，他们也差不多要到京都。信上特意说明不想要惊动相府，于是顾悦把农庆的屋子收拾了一番，准备供二老落脚。

二月初，齐医师和杜师娘来到了京都，顾悦给他们接风并安排住下。

“顾悦丫头，你爹看着是个老实人，可惜得了这糊涂病。”烛火之下，杜师娘一面收拾东西，一面与顾悦拉家常，杜师娘和农工坐在上房内闲聊。

“我倒觉得他如今这样挺好的，”顾悦接话道，“你是没见过他之前的样子，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几日不说一句话都正常。”

“也是，”杜师娘朝上房的位置看了一眼，“如今儿女都找到了，不记得那许多烦心事挺好的。”

“师娘，”顾悦问道，“你们这次是打算带摇光回去吗？”

杜师娘叹了口气，“那丫头片子是个倔脾气，能不能说的动还不一定呢。肯定还是想让她跟我们回去的，不过呀，”杜师娘摇了摇头，“难说。”

原以为照杜师娘的脾气，她会梗着脖子说，肯定要带回去，没想到竟然一副为难的样子。看来这件事情，的确不好处理。

齐医师和杜师娘不想跟相府的人打交道，于是过了几日，顾悦便寻了个别的理由，将齐摇光给带到院子里。

“阿爷，阿奶。”

齐摇光兴奋地扑到了他们的怀里，不愧是从小被爷爷奶奶带大的，还是亲的很。

顾悦准备了些茶点送到了他们的房内，祖孙三人坐在床边说话，顾悦便退出来顺便关上了门，给他们单独说话的空间。

她走到院子一侧的水池旁，坐在凳子上看农工打磨工具。

不一会儿，房间内竟然传来了齐医师的吼声，夹杂着杜师娘的叫声，然后齐摇光的哭声也加入了进来。

父女俩不由自主地朝同一个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农工扭过头来继续手上的活计，但嘴里却是咕哝了一句，“这小娃娃是怎么了？”

杜师娘说齐摇光脾气倔，其实这倔脾气就跟齐医师的一摸一样，她可是亲眼看见先前爷孙俩人因为一味药材起了争执，整整一个月互相都不说话。她怕局面太僵想要进去看看，但这个念头在脑海里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算了，他们有自己的处理方式。

过了许久，最先开门出来的是齐医师。他的脸色很是不好看，拿了烟袋坐在台阶上打了几次火都没把烟给点着，气的他把烟杆摔到了地上，烟杆还跳了几下，发出一连串的声响。

顾悦赶紧起身捡起了烟杆，跑到厨房点好了烟，递到了齐医师的手里。随后她进到房内，看到齐摇光将头埋在杜师娘的怀里痛哭。

“这是怎么了？”顾悦边说边将齐摇光拉起来，一个鲜明的巴掌印在了她的脸颊上。

顾悦吃了一惊，齐医师对齐摇光可宝贝的紧，从来没有动过一只手指头。

她又赶紧跑去拿了帕子，“好了好了，摇光不哭，把冷帕子敷到脸上，小心肿了。”

齐摇光显然又是被气到又是被吓到，哭地一抽一抽的，但还是接过了帕子按在了被打的脸上。顾悦又拿了个温水的帕子，给了杜师娘让她帮齐摇光擦眼泪。

顾悦拿眼神询问杜师娘怎么回事，杜师娘忙着心疼齐摇光，给顾悦了个眼神意思是晚些时候再说。

齐摇光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门外就有丫鬟来催，要带她回相府。

杜师娘又给齐摇光擦了擦眼泪，“好了囡囡，这次是阿爷不对，阿爷着急了才动手的。不过你记着，这世上只有阿爷阿奶最护着你，要是有人欺负你我们拿命跟他拼。”

在间歇性地抽泣中，齐摇光点了点头。

送走齐摇光后，顾悦看到齐医师和杜师娘两个人，一个在屋外默默抽烟，一个在屋内暗暗叹气。顾悦自觉现在应该给他们些空间消化情绪，便没有去打扰。

吃罢晚饭，齐医师主动提出来，“顾悦丫头，陪我走一走吧。”

“哎。”顾悦跟了上去。

齐医师虽然满头银发，但面容却显少看到皱纹，往常整个人总是精神奕奕的，这几日却让人明显地觉察出了衰败和苍老。

两人并未走远，只是沿着小巷兜圈子。

“唉……”齐医师长叹了一口气。

“师父，还在为摇光的事情烦恼？”顾悦主动问到。

齐医师点点头，“今日对她动了手，我心中实在不忍。不过，”他停顿了一下，“我不是反对她学医，我只是不放心，不放心她那外祖父。”

说完这句话，俩人之间有了短暂的沉默。

“我明白，师父。”顾悦接过话来，“且不论他们将来存了何种心思，单是以重病为借口骗你们将摇光送到京都来，就已经让人不能不有所防备了。”

听了这话，齐医师想再补充些什么，却又发觉意思表达的很完整，便赞同地点了点头。

“之前没跟摇光讲过，”齐医师又说道，“他那外祖父实在不算是个厚道的人，当年摇光娘是被我们养大的，眼看就要跟摇光爹成亲了，他外祖父为了巴结人，竟想把摇光娘嫁给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当妾，”说到这里齐医师的语气恨恨的，“要不是我儿带着摇光娘跑了，怕是难躲过去。”

“这岂止是不厚道。”知道了更多细节的顾悦，脱口而出，声音有些尖锐。

齐医师的情绪平稳了一些，“因为这事，摇光外祖父一直觉得是我们欠他的，说我们拐走了他们唯一的女儿。若不是他拿这件事要挟，我是怎么都不会答应摇光来京的。”

“什么？”顾悦倒显得比齐医师更激动，“他为何能如此颠倒黑白，早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送摇光来的。”

末了，顾悦又加了一句，“羊入虎口啊简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