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3:末裔(1 / 1)


chapter123:descendant(末裔)

死死压住我的这个女人,不论神韵、长相以及那卑劣的气质,都与勿忘我姐妹无异,但给人的感觉,并不是原本的她,而是个我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非要搞得大家回不去自己的世界才肯罢休么?”我像条花蛇竭力挣扎,想要挣脱禁锢,可身子却绵趴趴丝毫劲也使不上,更别妄想迫出黄酱抽空四周,利用血爆将其推飞出去。而奇怪的是,她并没在逐次发力,只是压迫住我的四肢。

“这就是我问你如何看待我疯没疯这句话的意义。”她嘴角上翘,手腕稍稍移开,狞笑起来:“别做无谓的反抗,你的地三筋已被我封死,现在只是只可怜的末流女妖。”

“我才不挣扎呢,这样被你抱着,我正好可以吃你豆腐,挺好。”我借机挣扎起身,使足全力朝她蹬去,结果就像稻草男孩所说的,活像踹在铜像上。勿忘我如同屁股扎根纹丝不动,我却差点崴了脚,见奈何不了她,我只得狼狈地坐稳身躯,倚在角碉下大口喘息。

“不,这不是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真正的勿忘我姐妹人在哪?”

“是啊,她上哪去了呢?我又将她怎么了?”弥利耶装疯卖傻地翻翻白眼,并做出又气又恼之状,随后大笑起来:“傻丫头,我当然还是我,但又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我,更加没疯。我不打算伤害任何人,一想到会将无冤无仇的人失手错杀,就感到不住后怕。”

“你这种背了一身血债的恶魔会感到后怕?既如此,又为何忽然起意谋杀稻草男孩?时间仅剩余不足八分钟,老实说,即便现在你我全力以赴,也没把握能赶到石穴之下,推不倒尸像便将永远被困在这儿。难道你不想再与安娜见上一面了?我实难理解你的动机。”

“哈哈,这根本就是个弥天大谎。别人在百年前留下一段未加证实的传说,你们却信以为真,并为此争分夺秒。我记得不久前你还说,要陪着另一个自己烂死在此,原来也不过是说说,你根本不那么想。”笑声刚落,她将我拖起身,神色变得肃穆,道:“不过,你说的也对,我们浪费不起时间了。不妨这样,边走边说,让我将你所有的困惑一一解开。”

被她牵着爬过几乎崩塌的泥墙,又绕过数道影墙,我再度回到天穹花祭坛。从地上纷乱的脚印来看,稻草男孩已背起博尔顿开始飞奔,步子跨得极大,此刻早已下到了第二道环壁那头。圣维塔莱和修士留我殿后的本意,是指望我能挫败弥利耶,结果,身为万渊鬼的我却斗她不过,反被挟持着拖扯到此。见自己如此窝囊,我暗暗发力,想趁其不备再试试,结果仍是气血不调。,很显然,这个坏胚子在我身上做下了手脚,封息住了天音乱坠。

自打成为半妖后,我不止一次产生过想报复勿忘我的念头,总想再看看她那种惊慌失措的神情。这个疯子犹如多重人格,时而疯癫时而正常,让每个与她同行之人都饱受痛苦,没来由的毒打和带血耳光更是家常便饭。而眼前的这个女人,显得太平静了,倘若将她之前理解为叛逆期少年,那现在则是个成熟女人。弥利耶一定有问题,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能解释这一切的,必然与那颗被她吞了的心脏有关。

不论我想做什么,对她的困惑盖过了冲动,最起码在搞清原委前,我仍得显得恭恭敬敬。想着我放慢脚步,谎称胳臂被她拽得生疼。勿忘我闻讯松开了手,竟出人意料地向我道歉。这真是岂有此理,发疯的人岂会连心性也跟着一块变了?这绝不可能。

“我不明白,既然你已夺取心脏,为何还要觊觎他人的,你要那么多心脏干嘛?这东西无非就是把钥匙。可你却又不掏空我,甚至还变得知书达理起来。可曾想过?不论你夺走几颗心脏,最终都会被尸像收走,这样岂不是白费心机?除非你根本没打算出去。”

“是的,不论带走几颗,为了出去最终仍将一无所有,我干嘛那么傻?这就是我无缘无故被拖来这里后,不论你与那小孩背地里怎么谩骂我,我全当放屁听过且过。你真以为我聋了瞎了?看着你们,我只是在为这种无能而感到好笑罢了。”

“难道你想说,并不打算谋夺心脏?可袭击稻草又要如何作解释?还有适才你说搞懂了这个鬼地方的奥秘,又是怎么回事?”我忍不住探出手,抚摸着她白皙的脖颈,叹道:“太不可思议了,你可知自己脱胎换骨,变得艳光四射?实在是太美了,连我都被你比了下去。”

“别一下子问那么多为什么,我看不见自己的容貌,也不知自己在你眼中成了谁。但话说回来,从不曾图谋心脏?我哪有那么高尚!当然想过,刚下到这里时,欲望变得无法遏制,变得越来越强烈。”她指了指女招待被刺伤的角落,叹道:“但我面对的是半妖,丧妇以及圣维塔莱,这些人全都提防着我,轻举妄动不仅难以得逞,反而会陷自己被动。”

“那你为何不能直接开口?小苍兰遇难前再三承诺,若她倒下了,那颗水晶心脏原本也要给你。当然,我并不明白这份信任由何而来,你与她素未谋面。”

“所以我更没必要抢,心脏本就该由我继承。可谁能想到?村庄女趁乱吞了心脏,心性大变后重伤了我。”她用肩顶了顶我,问:“而你好像将我误解成她了,我便将计就计应付着。在你走后,我望着那颗心脏,迟迟下不了决心,忽然想起几个过去不曾想过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我不由原地站下,好奇心再度被撩拨,再难移动半步。

“我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被拖来这里?在修罗之松前我就挺忌讳这潭臭水的,全是被‘世界之子’胁迫才下了水。由着你们各人说法,我觉得或许是宿命论,似乎都能与自己联系起来。但我卷入这场漩涡的意义在哪?”勿忘我掰着手指,一一历数道:“虽然我被掺杂进来,但扭转不了局面,事儿都是别人办成的。所以我不由得想,也许吞下它后,才能获取真正的答案。”

“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发现呢,原来只不过是为自己险恶用心想出个理由。”我大失所望,不由探出小指,在她手背轻挠一下,笑问:“还有没有更无聊些的?”

“你以为我跟你这小骚狐狸一样无聊?当吞下心脏睁开双眼,忽然发现自己置身在一条木船上,无端地出现大海中央,对面坐着个不认识的老妪,瞪着一对紫色瞳孔。她凝视着我不发一言,声音却能传入脑海,我瞬间明白过来,这就是你所形容的返金线。”

“真的假的?这老妪不会就是十年后的你吧?”我不由一愣,问:“可欧罗拉说过,自己无法接驳自己,就像拨打自己手机同样的原理,你岂能不知?”

“什么鬼话?老娘就算再搁三十年,也不会老到那种程度。况且她是紫瞳,我眼珠子什么颜色?返金线一经搭上,这老妪便立即发来讯息,她来自未来这点无疑。你我的相遇不是偶然,而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所以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非比寻常。”

“因此你还并未死心,仍想将我拐回狗窝?”见她一脸认真,我撇撇嘴不再阴损勿忘我,一把抱住她脖子,撒娇道:“其实,我也愿意被你拐走,但不想是自己主动的那种。”

“不,现在我已不考虑这种肉体上的荒淫之事了。那个女人说,未来的我将成为所有不可能的意外,我们的命运都将被改变,哪怕面对面也认不出对方。而且,最叫我触目惊心的是,她说,你其实就是我的安娜,到再度相遇之时,我将会死去。”

“等等,我怎可能是你的安娜?你我丝毫关系都没有,况且我还是个男的。不论年岁还是出生地都与黑长发对不上,这是你臆想出来的吧?”闻讯我倒抽一口寒气,不再淡然。

“未来的事,现在的我们很难理解它。不过说来奇怪,她话音未落,你每一次哭泣的脸庞便浮现在我眼前。而且在替你取名时,我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安娜,但你是被铁布利希鼠辈锁在妓院里折磨的魅者,所以才改口管你叫小苍兰。”她一把抱住我的脸左右端详,哀叹起来:“当她说完,我心头便产生了无法言喻的愧疚,所以我再也不会碰你一个指头。”

“这,”我感到颇不自然,抽身出来,自言自语道:“这不等于给我又找来个干妈吗?从遮遮掩掩的小情人忽然成了莫名其妙的女儿,这个反差实在是……”

“所以,安娜,我不允许你在这里出任何事,让还未绽放的未来到此终结。”勿忘我淌下热泪,那种怪笑声也随之消逝,她抱着我的双肩,道:“你看,我终于摆脱了这张讨厌的笑脸。这次破修罗之松,可能真实的意义,是让我将许多遗失已久的东西再度找回来。”

“那你想我做什么?喊你声妈?可你说了半天,顶多只是形容自己人性中善的一面在复苏,仍无法说清是怎么搞懂庭院的奥秘。”当眼前的勿忘我完全收敛下来,我显得忿忿不平。毕竟过去与她纠缠不清,是因我面对着一个符合自己审美的美女,本质男性荷尔蒙作祟,猝痛并快乐着。而今她变得艳光四射,我反不能像过去那样放肆,着实令人窝火。

“五颗心脏,就是关键,你觉得它们像什么?”勿忘我抹干泪滴,做了个难看的微笑,问:“为什么畜牲横皇与大家目标一致,却非要杀了所有人才肯罢休?”

这个问题,一直就是最大谜面,大家做过许多假设,但无一条靠谱。

“伊格纳条斯的真正用意,是打算复活这座雷音瓮葬主。那五颗心脏,只有一颗属于他,其余的都是打别人胸膛中挖走的!而这些死难者,有些活在百多年前,有些至今还未降生!”弥利耶打了个响指,令我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她抚着我的秀发,正色道:“这确实是个拥有宝钻之人,是前所未有的强敌,而且已与我们结下不杀对方难以泄愤的深仇,必将如影随形。所以,我们可能将花费一辈子精力与之较量,只有将他彻底斩杀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宁。既然他能看透所有时间线,因此也做好了一旦失败将面对的变局。”

“可这与你忽然刺杀修士有什么关系?不,等等,难道你想说?那颗烂蛆心脏才是本属于他的?不,这太难理解了。好吧,横皇搞了一套复杂无比的天赋妖盒,目的是为了让末裔苏醒,那他图谋的又是什么?”我浑身一凛,不由向她身边靠了靠。

“他的图谋暂时未知。事实上心脏除了让吞下它们的人成为半妖,就是能力的本身。你曾说,法鲁克斯临死前说被夺走的钥匙里有颗最强心脏,那时的小苍兰与横皇对你而言都是敌人,她没说完便匆匆死了。”她朝前指了指,催促我加快脚步,道:“所以,这颗最强心脏,万一没在指黑浑尸心脏,而是那颗烂蛆心脏呢?这种事,可能只有那小破孩才能领悟出来,所以我并没有袭击他。至于畜生公羊,那就另当别论,算他倒霉,谁让这小子偏偏挑了它。”

“这也是那老妪要求你做的?可否容我想半分钟?这些信息简直让我喘不上气来。”

“不是她的要求,而且也来不及了,返金线到这里便被掐断。猛然间海面惊涛骇浪,化为无数黄砂,才将我从虚幻中带回现实。再去看时,我就像只喷壶般吐了满地的泥沙。这时候,我才盯上了他。”勿忘我浑身一震,胳臂变得乌黑发亮,她咬牙切齿道:“所以,我不会让雷音瓮葬主复生,从源头就斩断伊格纳条斯的痴心妄想!”

“但仅仅只是以这种推断,就要夺人性命,哪怕真正的安娜,也不会赞同你的蛮干。”我一把拖住她,苦苦哀求道:“稻草无数次为我杀身成仁,你现在说宰就宰,还不如先杀了我。另外,你如何判断烂蛆心脏必定属于横皇?这也是老妪给你的答案?”

“她并不清楚究竟是哪颗!而是我根据描述得出的结论。你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为什么横皇只追着烂蛆心脏?它分别落入过不同人之手,你与小苍兰、圣维塔莱以及公羊,如果它与其他心脏一般寻常,为何能炮制出截然不同的能力?”她摇了摇头,叹道:“以往我刺杀每一个目标,从不当他们是人,就像宰一只鸡一条狗,他人的性命在我眼中就是可观酬劳,以换取优质生活。可现在我哪怕回忆这些都会感到害怕,你以为我愿意去干割人脑袋的勾当?但比对下来,这颗心脏的嫌疑最大,我只能豁出去了。倘若说你为救一个人将牺牲一百甚至一千个人,或者牺牲一个人能救下所有人,将怎么抉择?”

烂蛆心脏分别落入过许多人体内,我与小苍兰因躺过缅床,无法体验半道出家的半妖们感受,或许同样坐在孤船上,他们切入后,都是满地打滚如坠地狱,恍若隔世般地醒来。但勿忘我说对了一件事,它带给欧罗拉的领悟是感觉,而带给修士的是藤壶殖生。如同伊格纳条斯难以捉摸的特性,确实是截然不同的能力。我原以为是男女区别,却从未想到这一层。

眨眼间,我们已越过花坛,闯入第二道壁环,我抬手看了看表,还剩三分半钟,照这种速度飞奔,我俩将毫无悬疑地准点赶到石穴,接着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预知。这种杀一人救所有人的选择题,本身就荒谬绝伦,但不那么做,却无法剪除潜在威胁。

“太混账了,我都要疯了。”临近石阶下盘路,我心绪崩溃,一把挣脱勿忘我的阴爪,半跪在地抱着脑袋。所有一切都是主观猜测,并无真凭实据,为何每次都要我来做最痛苦决定?

恰在此时,我的脑海闪过一个念头,还未脱口而出,便望见勿忘我正直愣愣地凝视着我,空洞眼神令人毛骨悚然。

“如果缺失一颗,末裔就无法复生。”她喃喃自语,也在心中盘算,说:“但那样便无法推倒尸像,我们也回不去自己的世界。或者还有一计,倘若如此,索性赌把大的。”

“你想到了什么?”人说兔子急了也咬人,充满奇思怪论的勿忘我本就思路敏捷,没准已有了点子。见她蹙紧柳眉,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问:“快告诉我,妈。”

这一声脱口而出,旋即将她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她愣了愣,一把将我脑袋搂在怀中,问:“你刚才叫我什么?我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虽然紫瞳老妪身份待查,但假若她说的都是真话,我没准是其它时空线里的安娜,黑长发不也说我与她密不可分吗?你就别计较这些了。”我是什么人?过去的职场生涯本就是取悦他人,所以为了套取情报,再肉麻下贱的话也能想都不想说出口。

“我不想背负满身血腥,你也希望心脏一事是个误判,所以既要留下公羊狗命,又要推倒尸像,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但这么做风险巨大。”她一把推开我,示意立即下石穴,喝道:“老婆子说血月期是个弥天大谎,姑且我们还是当它是真的。我的办法是,在复活尸像的同时,再次斩杀这头妖孽,如此一来,所有矛盾将迎刃而解,也两不耽误!”

“你不一起下来吗?刚才还说得好好的。”我应了一声往下窜去,行了几步回头再看,见她却依旧停在原地,双目注视着我的背影。

“不,停在这是因为我还有一件事没有釐清,终究还是会下去的。但我将扮演一个行刑者,守护住你们所有人的后背。因此你不必知道我将会上哪,管好自己吧。”她凝视着我的脸,忽然笑了:“虽然,我知道此刻去想这些不恰当,但忍不住还是会去想。”

“想?想没有釐清的最后一件事?你笑什么?”这个勿忘我给人的感觉很奇特,虽然过去也常常在笑,但这种充满柔情的声调是没有过的。我愣了愣,不由停下了脚步,问。

“不,我从未体验到,与半大孩子待在一起人生会很有趣。过去我曾说,已经离不开你了,这是句真话。在暗世界里,年轻就是廉价的代名词,不是当学徒就是当炮灰,谁都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我也由少女时代走过来,初出茅庐经验又不足,社会阅历几乎为零,技术根本上不去。太多人牺牲在消耗战中,只有极少数才能活下来并成为菁英。这样的环境可以让我肆无忌惮在比自己小许多的你面前喷粪、发神经以及胡闹。你会给自己解释说,这也许就是成人世界吧?我得快些长大去适应。然而回到正常社会中,每个人又过得心累压抑,是你让我感受到人生可以这么快活开怀,然而交换的代价,是你不停在被我欺辱殴打。”

“别放在心上,老娘经打得很,况且我也没怪责你。”我回眸一笑,老实说,这种事是相互的,她开心我也很快乐。放在一个正常环境下,我与同龄人之间无法像那样随便开玩笑,说任何话都得考虑对方,活得那叫一个谨慎,更不可能抽人带血耳光。正因勿忘我神经不正常,我也同样可以借着疯劲大吵大闹,肆意发泄憋屈人生的种种凄苦。想着,我撩拨着朝露,故作深沉道:“老实说,你这样我挺无语的,还是过去那种打打杀杀的腔调更适合你。”

尽管我很想留下来与她继续聊天,但腕表已然指向午夜零点,余下的时间仅剩两分钟。即便全力加速,想冲上七米高台,也非易事。我再无多余精力去理会她的喃喃自语。没准勿忘我说了一大套鬼话,不过是想将心脏窃为己有,为了她们弥利耶的重建。但我宁可相信这是假的,勿忘我给人的气质已远非以往,显得温柔恬静,并条理清晰。总之,她给人非常诚恳之感,是个能依仗的坚实后盾。

“管她呢?总之有了这么个干妈,没什么不好的。就算被打回原形,从今往后也不必再忌惮北加州的追兵和条子,那些虾兵蟹将岂是职业女刺客的对手。”我就这般想着,心境很快愉悦起来,将身爬过最后一段石阶。

“我终于明白了那个未来安娜留言的含意,她将在离开前与我面对面见上一次,其实指的就是现在的我和你。谢谢你,安娜,你给了我人生中最难忘最美好的一天。”

我刚想回应,耳边如洪钟般响起嘹亮怪音,过去那种若有若无的歌声,仿佛被人开足音响功放,成了一部交响乐,响彻整片辽阔的石穴。它根本就不是清唱,而是无计其数人和音在一起,所发出的吟词。是种古怪离奇的语言,配合着五个高低不同的音节,极具穿透力!

最初响起时,它们像石缝中爬过的虫子般,猛然冲到跟前,令人头晕目眩,腿脚扎不住地面,当缓过神来,我早已翻倒在布满石屑的赤池前。

“noncha-nudis-ocyen”

吟词如同咒语般钻进头脑中,令人无法思考,眼前雨幕般冲刷着一轮轮模糊。伸手去摸,脸庞爬满泪痕,不知情绪由何而来,我只得竭力抹泪,想要看清周围一切,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刻我正身处怪树下的碎石屑地坑中,赤池一带正在微微发颤,环顾四周皆空空荡荡,女招待也好、希娜也罢,统统不见踪影。最奇的是空气,它们显得厚重湿润,令人感觉含氧量激增,反倒变得很难呼吸,甚至拿手也能摸出它们的形体,仿若置身在高空的积云层中。我自腰部以上无缘由地遍发生疼,侧目去看,过去凝脂般的肌肤,被一股无形之力撕扯,逐渐骨肉分离。夜贝们一接触外界气流,纷纷厥毙,化为血滴状的粘稠物。

我惊出一身冷汗,照此下去,还没爬上高台,自己可能就化作了一具骷髅。这难道就是复活后裔所必须接受的后果?这头还未想明,我忽然见不到自己手指的形体,五指不知何时被抽长成了触角,满布密密麻麻丑陋的吸盘。越是靠近怪树,越是浑身灼烧般疼痛。想到此,我伸出大长腿,猛一蹬地坑,将自己往后推飞出去,脊梁磕在一片嶙峋怪石前。

身后那如同獠牙倒刺的尖石瞬间划破黑西装,人撞得生疼,但止住了颠簸。周身上下的触角这才慢慢平抚下来,夜贝们立即开始修补开裂躯壳。我哀叹一声,刚想挣扎着起身,就感觉身后极不对劲,似乎爬着许多蚯蚓。

这就是一大片干燥的石穴,连细碎泥粒也没有,又哪来的蚯蚓?此事正变得越发离奇。我打了个侧滚,跳到最近的一个石坑,放眼去看,便见得那尖石缝隙中,不断有暗绿色的枝丫蔓出,这些看似无害的杂草,正是那缅床内会掏空躯体的草茎!个个生得茁壮粗硕,正延循着气息寻找我身在哪里。

我不由气上心头,抖开阴爪照着它们抽去,横劈竖斩下,将它们破成天女散花。正待继续勃发,一难未平一难又起。眼前的空气明显形成了巨大水泡,在原地炸开,接着,更多这样的气泡纷纷扬扬聚起爆裂。我感觉自己被粘稠的它们糊满全身,变得沉重无比。四周的尖石也在扭曲的气泡中一鼓一噪,好似活物那般。我看得瞠目结舌,不得不再度迫出黄酱。

这并非气流运动的错觉,更不是眼花。四周包括头顶的獠牙怪石群,正在微微颤抖,它们确实在动!只是幅度不大,给人的感觉像空气在折射流光。而今我蜷曲在地坑,又不知高台上正在发生什么,前进则身躯支离破碎,维持原状不过苟延性命。勿忘我说得好听,什么会守护我们所有人的后背。我只是被她的外貌所惊艳,觉得或许她的本性也会随之颠覆根本。然而环顾四周,她根本不在视线之内,着实是又被摆了一道。

眼前浮现出马洛那张忧心忡忡的脸,依稀记得刚下到干泥地时,我和她总在打架,每次都被她轻取。四眼将我拉至一旁,解释说他之所以亲近勿忘我,是为了让我免受皮肉之苦。

“不论体力,斗智,你都远不是獍行大姐的对手,在她面前你永远差一大截,又何必事事计较,自找苦吃?”他总是这么说,然而将我弃置一旁,很快又鞍前马后围绕着她。

很显然,这次仍是故技重施,只不过勿忘我编了一个庞大且繁杂的弥天大谎,再次将我整懵圈了。可这“妈”难道是白叫的?这坏胚子气定神闲地占我便宜却要看我送死,活像破窑之战故事,天下哪有这种事?这会儿她究竟身在哪里?难道是在蝃池自我摸索出捷径来,去图谋不为人知的勾当了?想着,我恼怒地朝石阶方向扫了一眼。

就这么寻常的一瞥,将我激出满脑袋冷汗,那条唯一下来的盘旋石阶,竟兀自消踪了!在它原有位置,则是轮得呼呼作响的獠牙尖石。再一定睛果不其然。高台上的她们必是触发了不该乱动的石机,使得整座山包产生了轮滚,已被封死退路,只能陷在这个绝大葬地。

我气得难以名状却又无可奈何,恰在此时,听得身后又是几声嘹亮的气体流弹爆裂,耳畔鬼音大作,简直能将死人吵醒!这些吟词直接刺透大脑,令人再度陷入虚无,只感天旋地转。我不知时间流逝了多久,大腿根部像被巨鳌扎了,麻木不可收,才将我从混沌下牵回现实。当视线变得清晰,我见自己已被移出了地坑,整个人无端跑到了山包的另一侧。这是怎么移动的?难道人在昏厥下也能乱窜?我根本釐不清原因。

人家伊格纳条斯团队,可是在这个老鼠洞里折腾了十年上下,依旧落得个全员惨死的结局。可只有区区几十分钟限期的我们,哪能搞懂这些博大精深的古怪文明?能活着闯入这个不存在的世界就已经是奇迹。但是,被外运之力移动到此的我,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绕开了赤池,反而距祭台近了不少。

我正打算移出第三瞳去窥透高台,体腔便再度传来剧痛。这回比之前还要离谱,竟连毫无体感的半妖都领会到了生不如死。这是什么妖法发作?我侧翻在地,看向自己的身体。

不知是气流空弹的袭击,还是中了末裔的荼毒,我的性感胸脯已被击穿,留下两个灼热滚烫的大洞,原有肌肉组织被烤得焦黑一片,暗红色的烈焰正肆无忌惮地蔓延。这是在逐步取我性命哪,再不拿出对策,很快我就将成为燃烧的骨架,或许连灰也剩不下。与此同时,我瞬间明白了横皇的用意。他的用意就是为复活那只丧亡的妖孽,自身也会被摧毁。所以,他才窃取了范胖的碎颅者妖躯,反正也不会伤及自己分毫。但要是推倒尸像的原意便是如此,那这种牺牲自我,岂不是给人做嫁衣?还不如陷在雷音瓮等死来得更好些。

这老谋深算的家伙,绝不会轻易涉险。庭院内四散的肉磨盘阴菇什么的,也许是受诓骗的人群,作为消耗品去踏雷,即便死完他也不心痛。那么两头潜伏在外的嚎灵又将起到什么作用?作为接应再将他捞回来?

我的头脑像部高速计算机正在演算这些无解之谜,在短短数秒内仿佛花费了一生时间,浮现出无计其数的思路,但就是没有一条能解决眼前困局。忽觉双脚疲软,再一定睛大事不妙,大腿外侧翻起汹涌肉泡,将碎皮与黄酱炸出一片迷雾,瞬间又多了五个硬币大小的深孔!我整个人再也把持不住平衡,直愣愣扎向碎石屑地,无法移动半寸!

我不能像条奄奄待毙的母狗惨死在此,理由可以有许多,寄思他人最终总得自救,只有自己才能把控命运。四下遍流的黄酱血雾弥腾起来,我发出惊天獠吼,将身一拱寻到了契机!

既然黄酱能被这股自然之力迫出,那也代表地三筋的死穴已被破除。这勿忘我尽不干人事,好端端你封我脉络做什么?一路飞奔而来她却又忘了替我解开,这才导致这具万渊鬼妖躯毫无用武之地!既然缅床大屋的铭文显示,葬主的天敌是马特提利,那么必能峰回路转!

想着我挥散全部杂念,只一心迫出全身黄酱,这招确实有效,腿脚全身剧痛锐减,我又能抽空四周。在原地轰爆厚积气流,果然将自己朝前推出了七、八米。这时我才明白过来,所谓的血荡,其实不是将四周威胁炸飞,而是在剔除空间!

换句话说,就是将面前这几米范围内的一切,狠狠剜除,丢入到某个我也不知在哪的地方,这么一来,即便腿脚停下,身子也能不断向前,这或许就是所谓万渊鬼的终极秘密。如此对比,我比起修罗之松上张牙舞爪的尸鬼女王厉害太多,女尸的尖刺圆雷辐射范围就一人多宽,如果正面遇上,它不及冲到跟前便会被撕成碎片。想我一个青春韶华的美女,怎会落得这种下场,无端端成了只夺人性命的妖邪!

见神鬼之力又显威风,我再无顾忌不断迫出黄酱剔除空间,三下五除二便挪到了高台之下。我双腿发力猛力一撑,稳稳落在祭坛之上,这才看清那些不见应答的人都去了哪里,以及此刻妖树正在发生的变化!散落在身旁的,是一大堆色彩斑斓的珊瑚,奇形怪状的枝杈间,遍生着天穹花庭院里的肉灵芝。无需去辩,此前没有的东西不会平地冒出来,它们便是急匆匆跑来推倒尸像的人们。现在化成了钙化物,又怎能回应呼唤?

再看向远方,起先女招待拼砌起来的骸骨,也在原地消失,它们仿佛是跑进了那棵妖树的树干之中,正在树腔内川流不息。我趁着这鬼东西暂时无法分神,忙抱起一株珊瑚跃下祭坛,往山包的根部狂奔,之前陷在赤池前,我也消了形体露出触手,险些成了阴菇。现在还不至于最糟时刻,先将人们拖离祭台再说。

随着脚步游曳,怀中的钙化物逐渐有了肉感,我只觉手中一沉,低头去看原来那是僵死的小苍兰,虽面目全非但正在慢慢恢复回来,不由心头大喜。接着我来回往返这被剔除空间的路途,将更多的珊瑚长蛇带下来。钙化物这才有了生息,发出嘁嘁喳喳的异响。

而我则将面对最后一道难题,剩下的形如床铺般的钙化物,要如何搬运?它不必去猜,正是圣维塔莱,如此巨大且沉重无比,以我这个柴火妞的臂力是无论如何也拖不动的。但这难不倒我,我干嘛像个挑大粪的必须膀大腰圆?继续利用血荡剔除空间便能轻易办到。

想着我发出数声獠吼,迫出所剩无几的黄酱,将另一个方向的空气抽空平地炸开。珊瑚砸进池子再被一抽,继续飞窜出去,脱离了妖树目限范围。我见希娜已脱险,便打算周全自己。刚想跃下却纹丝不动,侧目而视脚板遍生野花,早已与祭台连为一体,成了妖树的躯干!

“这,”想再迫出黄酱已无可能,哪怕我是个血袋,也抵不住这么消耗。人虽然都带去了安全地带,但自己却被留在了祭台之上。我气得浑身乱颤冲着妖树高喝:“你到底要怎样?”

草本植物怎能应我?它四周忽然变得极度黑暗与冰冷,冷不防激出两道闪光,直奔主题公园而来。我避无可避只得硬抗,才支起胳臂就被烧断,闪光到了面前我才看清,正是稠厚的黑色水雾,它刺入身躯,将我从中破成两瓣!

那颗黑浑尸的心脏,就这样被长舌一卷,硬生生扯出体腔,让妖树囫囵吞噬,化为了流动骨屑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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