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唯有泪滴(2 / 2)

——“唯独你不会。”

女士再往后退,她感受到了窒息的无力感,她渐渐地走出了天守阁,那双眸子注视着清诺岩,都盯着那些伤痕。

阁楼外那堆积了半日的阴霾云层,终于开始下雨了,雨点打在天守阁的台阶上,由缓入急,眨眼间,视线中全是白茫茫的水线,雨滴裹着厚重的尘土味,将灰尘打散——枫叶却在黄昏暮雨中越发鲜艳了。

女士收回了目光,不再去看那些伤口,雨雾浇筑在她的身上,她走下了台阶,眼神空寡而没有光彩,身形慢慢消失在了雨雾之中。

雷迪将军没有阻拦她。

这次御前大比的结果是平局。

荧无法再挥刀了,而女士也再燃不起火焰,分不出输赢,便是平局了,所以女士可以离开。

但明日还有一场。

——那是与国崩的决斗。

也便是最后一场了。

雷电将军注视着女士的背影,后者虽然还在行走,但似乎只剩下了形体,便轻轻地摇了摇头。

下着雨,今日的柱国府便很冷清。

密密斜织着天空的松柏枝干,在黄昏暮雨中发出沙沙的声音,秋色的寂寥早早地染上了这古老的庭院,女士不知道为何回到了此处。

那块衣冠冢依旧竖立在松柏下,沐在凄楚骤雨中,其上覆盖的苍蔚青苔被雨水打得杂乱。

女士想了很多的事情,也渐渐想清楚了很多事情,神切最初的主人,便是这个叫做清野雷鸣的男人。

她看向那墓碑,纤细的手指轻轻地触碰在墓碑上,一触即回。

“这家伙很爱稻妻。”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女士回过头来,是一名坐着推椅的老人,大天狗穿着素白的和服,那双晦暗眸子抬起来,看向女士,“他顶喜欢着这片土地的人。”

天狗笑了笑,露出怀念的目光来,“他顶喜欢百姓,喜欢那些普通人,以前还开了家豆腐店呢。他死的时候,也是为了凡人而死的。”

“是这样么。”女士怔了怔。

但她追求的纯白世界中,并没有凡人的席位。

仔细想来,幼狼之所以而死,也是为了守护蒙德城的那些百姓而战死的吧——而女士认为是弱小的凡人害死了他,所以纯白的新世界中不需要弱者与污秽。

这是她扭曲后的梦想,但她却将其视作了二者所共有的道路。

自始至终,鲁斯坦便没有变过。

“告诉你一个秘密。”大天狗顿了顿,“这家伙最后一战,是与柱国军的离魂也便是污秽,并肩作战。”

与污秽并肩作战?

哈。

与污秽并肩作战。

女士露出了笑容,那是带着些惨淡的微笑,就像是庭院中的松柏,在寂寥的秋日中无可奈何地落尽秋叶,带着寂寥般的冷清与落满,

“一切都连上来了。”

女士轻声重复道,“都连上来了。”

清野雷鸣也好,清诺岩也好,一直都是这样,从来便乜有变过。

“你说的那家豆腐店。”女士顿了顿,“在哪里呢?”

当女士抵达绀田村时,黄昏已经落尽,她沿着铺着红枫叶的街道向前走,终于是在巷落的街尾看到了那家小店。

‘清野豆腐店’

她终于是来到了这个地方。

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清野风吟死的时候,她在蒙德城遇见了一个小贩,当时小贩有一句话,让罗莎琳印象深刻,

“书信赋予了记忆的形状,食物赋予了记忆味道,与味道的相遇便是与人的相遇。”

清野雷鸣,也便是鲁斯坦曾经在此处留下过独属于他的味道。

若是能够相逢,若是能够品尝,那是否她便能理解了呢?

她想要了解鲁斯坦。

罗莎琳走在街道上,感受着雨丝打在身上的触感,也呼吸着绀田村的气息,街角的每一丛晚樱,鱼龙旗的每一片彩鳞,还有那红灯笼与福字对联,罗莎琳感受着这一切。

这是鲁斯坦曾经来过的土地,这是鲁斯坦曾经热爱过的土地,是鲁斯坦为之付出生命的土地也是被愚人众被她践踏肆虐的土地。

头一次,她想要去了解这一切。

可是。

远远望去。

挂在豆腐店门口的红灯笼被取了下来,女士渐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打烊了。

或者说,歇业了。

她站在豆腐店的木门前,敲了敲门,可没有人回应她。

路过的村民见她这副模样,便好心地提醒她,“豆腐店暂时歇业了。老板娘离开了鸣神岛,便把这家店关了,之后也不会开门了。”

"为什么?"

“因为那执行官呗。”

那村民理所当然地道,提及愚人众,老村民义愤填膺,

“这么大的执行官,还去追杀店里的小伙计,把宫司大人气得离了鸣神岛,直杀上稻妻城了没了老板,豆腐店自然也就关了。”

“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开门了。”

哈。

哈。

女士轻声喃喃道,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是这样啊。”

哈。

又是这样啊。

“早点回去罢,下着雨呢。”那老伯最后看了女士一眼,便也离去了,“下次来也不迟。”

下次来也并不迟——可没有下次了。

所有故人都与他重逢,除了你。

女士依旧没有表情,似乎很冷静,待老伯的身影彻底消散在雨雾中时,这白茫茫的偌大世界便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敲着木门,可木门的那一头再也没有声音能回应她。

永远也见不到的信封,永远也推不开的木门,永远也尝不到的记忆,永远游曳触碰不到的心灵。

永远也不能相逢。

罗莎琳靠在门扉前,坐在长阶上,侧脸倚在冰冷而厚实的旧木上,感受着那老旧木头里的那腐烂味道,罗莎琳取出了那盏沙漏。

破碎的玻璃容器表面,全是蛛网般的裂痕。

在那容器中,沙子早就已经漏干净了。

那些沙子,早就离开了,就像那风一般再也不会回来了,风死在了离春天最近的地方,而沙子散在了五百年的时光中,风与沙皆不可回。

唯有遗憾。

唯有泪滴,从沙漏上掉落,砸在玻璃瓶底部,碎掉的泪光与碎掉的玻璃同样散乱。

沙漏停滞了五百年,沙子没有走完这五百年的旅途,便散去了,唯有泪滴,在一瞬之间,便走过了沙子几百年都未能抵达的终点。

——

:睡觉!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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