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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与行客与旅人(五)(1 / 1)


“一片荒芜……”封七衡想,“一个蛮荒之地。”

他的大脑有些发胀,眼前所见的与之前所经历的全然是两幅样子,温度和湿度达到一个令人平和的状态,这有点不切实际,毕竟刚刚才死里逃生,他的脑中还是残留未消的兴奋。

原石在雪橇板下穿过缝隙照亮前方的视野,风穿石洞在狭窄的深渊底爆发塞壬的歌声,除了岩石外别无他物,仿佛他刚刚睡了几个世纪的觉,直接从寒武纪末过渡到泥盆纪,中间抹杀了任何事物存留的踪迹,只剩下他的记忆难以磨灭。

总之,这里是一片真正的蛮荒。

可唯一确信的就是他们真的逃离那里,冰川的大爆发被拦截在身后,脚踏之处是真正的地面,高耸巍峨的冰川在脑中逐渐化为泡影。他真的有些累了,要问他穿梭时间隧道的感觉是怎样,他只能说头晕眼花还是次要的,身体仿佛被一百零八个大汉榨干才是真的。在睁开眼的下一秒后,三个小时的不断暗示让他下意识的挣扎起身,随后便是理所当然的气血上涌,身体麻痹,向后直挺挺地倒去。

身体像落了水的小鸟一样瑟瑟发抖,小腿不断痉挛抽搐,联动着双脚踢动着坚硬的地面。

他现在终于可以有时间进行无意义的推想,“这里应该算抵达了冰川的‘临界点’。不过某种意义上事情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缓解了上涌的血液,他转着眼珠子观察起来,“从距离那么高的半空垂直落下却没死,就连金属板身都还看不到断裂的痕迹,要是让我知道谁是发明者我一定跪下来抱大腿!”

“还要继续前进吗?身体虽然发酸但却不疲惫,说起来我是不是在落地后就昏了过去?”他眨了眨眼睛,“应该是恐高症让我晕了过去,真是没出息!”

“或许还可以接着走,不过现在的难题出现在能见度上,原石彻彻底底报废了,万一再来一次冰川坠落……或者别的什么,可能要走到面前才能发觉,而那个时候自己或许已经死了。”他挺起上身,手指勾连在一起,“还有尼德霍格。”

他是真的升起一股无力感,想在荒芜之地上再度扛起比自己高挑还充满力量的尼德霍格实在是件困难事,恐怕走出一百米就连他自己也被压在身下。

细弱的鼻音哼出,封七衡的目光一亮,连滚带爬的跑到女人的身边,这时他才知道自己的双腿已经无力成了两团麻花。

“你醒啦!”封七衡觉得自己现在像刚发展出革命友谊的“同志”在亲切问候。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他脸上堆满了笑容,我们可爱的小同志啊,别人可以帮你抵御寒风,帮你跨过高山……可人生这条路啊,还是自己走比较有趣啊。

关键是,老同志实在接受不了你的体重了啊!

“偕神者?”尼德霍格说。

还好还好,首先排除脑损伤。

“是我是我。你感觉怎么样?”封七衡小鸡啄米式点头。

“这里是哪里?”

“哎呀哎呀,看来脑子还是有一点……这里是太虚之境啊同志,我们先是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接着我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就到现在这幅地步了。”他没打算细说,语言的过滤可以有效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尼德霍格想撑起身体,可却颤抖了一下重新躺了回去。

“诶——你别乱动啊,身上多处骨折和穿伤,流的血够装满一卡车,能活到现在就已经很怪物了好吗。再乱动真的会死的!”封七衡表情慎重,“你现在需要多休息。”

尼德霍格眨眨眼后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可脸上干涸的血迹无论再表现的乖顺都挺诡异的。

“这就对了,放心吧,接下来交给我。”他的手僵在尼德霍格身上,然后小心翼翼在她手臂上拍了两下。

“汝……”尼德霍格的龙尾勾住了他的脚踝。

封七衡表情带着询问,眼前的女人虚弱的感受不到她的生机,但仍挣扎着想要说点什么。

他双手撑在地上,眼中的女人嘴里暧昧,旋即低下头往前凑了凑。对比起盲目乐观的自己,还是多听听“原住民”的意见来做衡量才是明智之举。

距离尼德霍格面部只有三十公分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这是他关节支撑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倾斜角度,可却不想女人的手臂像发动攻势的蛇一样缠了上来,勾住他的脖子,骨感的手指按在脑后。封七衡显然思维有些停滞了,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尼德霍格双臂用力将他拉了过去,摇摇欲坠的关节在一瞬崩塌,整个人投入尼德霍格的怀抱中。

冰凉的触感在唇间化开,肌肤的相触比起逃亡时多了几分不清不明的感觉。他瞪大了眼睛,脑中只有心脏跳动的砰砰声。

又又又又又!封七衡的脑中炸开,直感觉自己的身体是个温度计,红线一路飙升顶破大脑皮层像个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甚至还能听到衬做配乐的交响曲。

这一次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他的呼吸开始变的不畅,眼中的身影变得朦胧,脑后的指尖印上的触感愈发强烈,随后大脑麻痹。

整个身体都陷入了这种麻痹中,随后这种麻痹转化成乌有,四肢百骸软塌塌地不受控制垂下。尼德霍格的脸从一个特写慢慢放大,与此同时没有任何感知的身体燥热起来,毛孔张开,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他的身体中。就好像你在即将冻死之前吃下又麻又辣的川渝火锅,驱散了所有的寒意,口中的辛辣直抵大脑神经,浑身充满使不完的力量。

眼前的旖旎淡消了,封七衡处于某种震惊中。他不敢置信眼中所见,那种感觉他无法言表,只能客观的缓缓吐出一个名词。如果在此时给出一个恰当的比喻,那就是一个失明患者突然见到了天是蓝的树是绿的夏天美女是露腿的这种表达不出来的感受,有喜悦有兴奋还带着点失落的复杂情感。

是跟尼德霍格有这种效果……还是跟所有人都有这种效果?

出奇的,蹦出封七衡脑中的第一个念头竟是这么的独出机杼。

脑后勾勒出形状的手指从旁落下,顺着封七衡的手臂线条垂落,在即将重重落在地面时被轻柔地捉在手中。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尼德霍格拥抱自己的这段时间内,仿佛有一股柔和的能量涌进自己的身体中,驱逐掉体内的寒意,甚至连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都被这股能量所填充。因为长时间逃亡积累在体内的酸痛感同样得到缓解,这种效果比拟于打上一针兴奋剂。不,可能效果还要好,他在心底估量,至少现阶段来看还未看出有什么副作用。

视线向远拔,本不见光的深渊底却被照射的如同白昼一样……不对,还是跟之前一样,并没有任何的光线能穿透浓雾,封七衡的目光转移,深渊内的每一个角落都被看得清晰了然,接着又转了回来,尼德霍格同样睁着眼睛看着他。突然他发出一声惊叫,矗立在他身后的高耸冰山已经没有了黑暗作为掩护,犹如泄流的洪水一般通天贯地,两侧贴合在灰紫色的岩石上,堵住了后退的道路。

他们已经无法后退了。

“这是吾最后的神力。”尼德霍格说。

不仅是视力,听力一样得到增强。哪怕她的声音再过低沉封七衡一样能清晰捕捉其中的内容,要知道他可是在高分贝的环境下接受了几个小时,就算没有造成耳聋,听力受损也是在所难免的后果。

“神力?最后的?那是什么意思?”封七衡还表现的单纯,可那双手已经握不住了。

什么意思?那流进全身的能量是从尼德霍格身体里传输过来的吗?听这意思好像“我把生的机会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带着我的那一份活下去”这种感人肺腑革命老剧里的老掉牙台词,后果又会是什么,死吗?可能对于自己这种思维有限的人来说“死”是最大的代价了吧。

封七衡的思量还未结束,眼下的尼德霍格却肉眼可见般的缩小,原本高挑成熟的身体赤裸的变成稚嫩苍白的幼女。

天山童姥?喝下百年的返老还童药水?还是说逆流时间的魔术?

他做了很多假想,可无一不被推翻。始料未及的变化让封七衡都忽视了全身得来的修复,他脑中突然蹦出一个可怕的念想,如果这些能量全部补给到自己身上,那必要的代价就会由尼德霍格代为支付,虽然现在还搞不清代价是什么,但总归不会异想天开的奢求不切实际的后果。尤克特拉希尔的因果论可不会无缘无故治好你的伤,顺便在眼睛里加个夜视仪或者修补你的耳膜。照眼下的状况来看,身体的缩小可能就是代价或者之一,不过要缩到什么程度才是结束,这种逆生长会从青年持续到少年再到儿童最后浓缩为一个胚胎吗。封七衡凝视着尼德霍格,头顶的黑红龙角和墨染的龙尾全都退化,小巧且不具备攻击力的转变让她看上去只是一个幼年体的龙女。及地的长发同样回溯,披在肩上,露出白皙秀颀的脖颈。

“退化”终于停止了,封七衡将这一现象称之为退化,生物体的退化显而易见,这在绝望之龙尼德霍格身上变得更加浅显易懂,龙类的特征是那双根据年龄增长的龙角和粗壮有力的龙尾,曾经高出一拃的龙角现在犹如牛犊头顶凸起的小山包,他比划了一下,大概现在那对龙角也只有一个手指节的高度,而那条粗如蟒的龙尾则在尾尖不安分的扭动着。

他刚想说话,堵在喉咙里的却是眼中浮现的面板。

【态势:曲率态势——失衡】

“偕神者。”尼德霍格的声线变得犹如少年般富有磁性,“神力大概会在汝的体内存留很长的一段时间,这是吾能贡献给偕神者最后的礼物……虽然是不及鳞片大小的容量,但在人类的容器里也仍会多到溢出。”

尼德霍格没有说错,这种能量的转化率虽然低到惊人,可在人类身上同样会充盈的盛满整个身体。譬如说不断做摄取和消耗的尼德霍格以身做神力容器,上限达到了1000,那么从未感受过神力通入的普通人就会是0,而打破普通人界限的便是偕神者,与祇灵相连接,突破了0的上限变为1,藉由祇灵的神力转化到体内,哪怕只有1也是10,即便在过程中会消耗掉一半也还剩下5,混合到偕神者体内可比纯粹跑到健身房大汗淋漓来的立竿见影。

“礼物?真的是谢谢了,不对!哪有什么平白无故得来的礼物,你一定付出了什么代价吧?像是奥丁的独眼和提尔的独臂一样。”封七衡说。

“这算不上什么代价,只是维持事物间的一种平衡罢了。硬要说的话,那代价可能就是一直维持现在的这副体型,直到神力重新摄入。”

只是维持现在这副体型吗……那还真的算不上代价了,封七衡从上到下带着欣赏未经雕琢的美玉的眼神观察“幼年体”的尼德霍格,相比起成熟凛冽的御姐形态,他到觉得现在这种具有外表乖巧可爱内里桀骜不驯的反差感的萝莉形态同样很吸引人。

“那么大概会持续多长时间。”封七衡意指尼德霍格的萝莉形态。

“太虚之境不会补充神力,所以会一直持续到离开这里重新找到补充。”尼德霍格仿佛也从未感受过这种感觉,看着自己的手握拳又张开。

这这这这这!封七衡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吐槽比较好,甚至于槽点太多塞住了他的嘴,张着口啊啊啊的半天也没说出什么。

“大概有些习惯了。”短暂的沉默后尼德霍格冷漠的说出这句话,可哪怕是冷漠,配上那副可人的萝莉脸也只会让人产生又飒又帅的印象。

但封七衡他知道,这个代价瞄准的是尼德霍格的身体,而其思想和性格依旧是那个冰冷的如同傲立山巅感受寒风的龙王。

“神明大人没有羞耻心么,虽然很感谢你让我大饱眼福,不过现在的情况实在没这个心思。看你的情况也走不下去吧。上来吧,我背你。”封七衡将上衣脱下赤裸上身后蹲下身摆好架势。

“汝……”声音被闷在充满汗臭味的棉布料里。

“别扭扭捏捏了。累积的伤害并不会因为你身体的缩小而减少,换言之退化的身体随时可能架不住损伤,最后崩溃的变成七零八落的零件。那我光是收拾你的零件就要好一阵子。”他打断了尼德霍格的拒绝,轻描淡写的仿佛在说商展玻璃橱窗后那个被人打碎的玩具。

尼德霍格并非没有感受的玩具,其实说实话,她的生命一如风中残烛,握拳的动作还是耗尽仅有的力气才做到的。全身上下的疼痛感好像打断了骨头再磨碎,然后又用粘合剂拼起来再打断和磨碎。现在她的内脏和外表一个样,惨不忍睹是最有价值的描述,最关键的还是那具宛如魔幻现实主义美感的身体,恍如践踏在红针林后的恶魔,血液从被刺穿的身体上涌出沾染在深红的针林上,再现名为“地狱拓印”的绝世画作。

她能活到现在首先要得益于那具强韧且充满力量的身体,其次就是那个超越生物范畴注入到灵魂深处的高傲。低贱卑鄙的灵魂会将自己揉进土里,所有的地方对于他们都是死得其所。而作为一个异族类,一个统治尤克特拉希尔摒弃之地的龙王。祂所能做的便是不断咬合轮回的齿轮,在旧时代与奥丁搏杀,展开那双骨翼在残血的夕阳找寻自己的埋骨之地。生存的意义,于祂来讲无外乎是孤高的王座和觅到自己的死得其所,终有一天,祂会战死在尼伯龙根的冰冷中,或是沐浴在血中与神同陨,可独独不是死在这片荒芜的深渊下玷污祂高傲的灵魂。

握在掌心中的是那么孱弱,封七衡感觉光凭自己就能杀死尼德霍格,以凡人之躯屠杀恶龙在这片无人知晓的地方化为可能,可他却在心中发出长长的叹息。背后的吐息缓慢悠长,整条身躯缩在他的背后,像只舔舐伤口的小狗一样瑟瑟发抖。在他将尼德霍格扶起背上的一刻估量了一下,一米五左右的身高和五十公斤的体重,其中大部分的脂肪堆积到了一个地方。就是这样一具本应充满活力的青春靓丽身体却被无数道伤口所遮掩,变得残忍、肃杀。

“尼德霍格。”封七衡想要问点什么,却听见了传来的微鼾声。

“汝言。”尼德霍格低声说道。

“不……你睡吧。”封七衡正穿越峡谷地带,他走的极为小心谨慎,从夜视的眼睛中可以看见这片狭窄地段上犹如悬挂着两列石锥,稍不小心就会被穿顶而死。

背后再度传来缓慢悠长的呼吸声,直到这股声音压抑的快要令人崩溃时尼德霍格才重新说道。

“听不见冰声了。”

说是冰声,其实是巨大冰块坠落到地面上发出的雷鸣。抛弃了一再改头换面的金属板后他们的速度便处于一个不快不慢的匀速前进,等到穿越过峡谷地带时封七衡回过头已经看不到曾经追逐他们的冰山了。

嗯,安静的令人不适应,封七衡在心里默默回答。

“吾有一个问题。”出乎意料的,尼德霍格趴在肩头出声询问。

“为什么汝会义无反顾的投入太虚之境里。当时来看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回答她的是一阵寂寞,在冲破冰雾的又一次侵袭后封七衡似乎考虑好了答案。

“你看没看过《神雕侠侣》?那里有一段杨过跳下断肠崖的情节,果断的性格在他失去目标后促使他跳下断肠崖,表现了人物的张力和对小龙女的爱之深……没错,这跟我跳下太虚之境毫无关系。要是知道我即将绕着北冰洋跑一圈鬼才往下跳呢!当初表现得多么豪情壮志现在就有多么后悔。奶奶滴,还真疼啊。当初你也没告诉我这份工作需要豁出命去做啊。”

封七衡疼的呲牙列嘴。

“不过现在看跳不跳的意义不大,反倒做最坏打算留在上面它们会尽人道主义将我的遗体运回国吧……等等,它们会给我留给全尸吗?我可不想断手断脚的被塞到快递盒里,那看起来像部恐怖片。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眼前的东西好像有点模糊了。”封七衡先不管这个,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对了,之前没有提到的事情,虽然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卡门来打,但卡门来打也是要吃饭的,所以想问问薪资待遇怎么样,还有五险一金有没有交齐,医疗保险保额是多少,要知道我现在真的是全身都痛,希望这一项能算在工伤里,而且我感觉我的心脏好像跳动的更快了。啊!太感谢社会保障制度了,感谢俾斯麦!不,我还不累,就是有点热,不过你的神力就像打了一针兴奋剂那么有效,我感觉我还能再走上三个小时。真的没事,现在休息还太过奢侈了,我不需要……”

如尼德霍格所预料的那样,在她的读秒还未到零时封七衡便被抽离了力量,双膝跪地后直挺挺的栽倒下去,像具失去灵魂的骷髅解除了自身的禁锢,双手像是松软的海藻一样脱离了尼德霍格的双腿,让她顺着前倾的趋势随着惯性滚动。

尼德霍格所望见的只有一片漆黑,她默不作声地从深渊中向上看去,接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歪着头让自己的视线向下偏移,颤抖地将手臂抬起,虚虚地抚摸在封七衡的头上。

作为容器来说封七衡还未锻炼过自己的“胚”,即使侥幸得到了神国的青睐也无法随心所欲地使用处于尤克特拉希尔中特殊存在的神力,无论是尼德霍格传输的指甲盖大小的神力或是成神之证的神血都需要坚不可摧的“胚”才不至于崩溃,而能够冶炼“胚”的只有无数次闯荡神国生死迷关和解开神明升华途经中淬炼的肉体和灵魂。

现在……尼德霍格闭上了眼睛,龙尾缠上了封七衡的脉搏随同他的呼吸一同律动。她需要将自己和封七衡的呼吸频率调成一致,如果说她传输的神力是一片汪洋,那么封七衡的身体就是拦住这片汪洋的堤坝,可在她将骇浪推向堤坝时却发现了堤坝崩裂的外壳。封七衡没有抚平惊涛骇浪的能力,一波一波的海浪拍打在堤坝上,同时又因为多到溢出的神力难以平衡,在潮汐效应下往返在涨潮和退潮中,而这一次,封七衡的倒下意味着退潮已经抵达了神力释放的最低点,当潮汐再次涌上堤坝时会产生不可遏止的海啸,退多少就会相对的涨多少,席卷的海啸会将岌岌可危的堤坝完全冲垮,一鼓作气涌上来的神力会将他淹没。

现在尼德霍格所做的就是调平潮汐的暴动,以求保住那副千疮百孔的堤坝。

她感觉不到什么了,视觉、听觉、嗅觉、触觉、感觉悉数被剥夺,在五感尽失前她反倒将五感运用的淋漓尽致。从堤坝上向下看是一片荒芜,接着从远处出现一道道小黑点,不过一秒后连成一条线,拥在耳朵里的是绵延不绝的浪涛声,腥咸的气味从近处飘来,冷硬的触感仿佛渗透到骨子里,她的声音隐没在浪潮中,海浪一瞬遮掩了大半的天空,满眼都是漆黑如墨的骇浪,腥咸的气味跑进嘴里,狠狠地将她蹂躏在潮汐中!在那片缠绵往复中她听到了温顺的喘息声,黑暗将他们揉进黑夜中。

睡吧孩子,这一路太奔波了。

……

封七衡的醒来与这片喧闹的世界格格不入,愉悦的呻吟共鸣整个头腔,像破壳而出的印度舞蹈那样伸展着整个身体,骨节传来的啪啪声令他舒畅。他有一种睡了一个世纪的错感,精神饱满并保持好奇的望向阔别已久的世界。

“哇啊啊……还以为做了噩梦,原来是现实给了我一个迎头痛击啊……”封七衡颓丧的挠挠头,却像不熟悉身体的感觉那样发现了缠在手臂上的龙尾。

“尼德霍格……”他的脸色一白。

抬起手臂后龙尾施加的拉力让他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尼德霍格,撕裂开的伤口重新在这份娇小的身躯上染血,甚至透过宽大的半袖渗出鲜艳的红色。

他不清楚在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可如此巨量的出血情况让他不知所措。他扑到尼德霍格的身上,然后又猛然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因为自己的重压再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可……当他慌乱的拨开她的长发时才发现,那双眼睛毫无神采地凝视着他,不,不是在看向他,是穿过他的身体看向无边无际的黑暗。

尼德霍格颤抖了下,那副样子像是受到惊吓的小猫因为恐惧而浑身颤抖。封七衡还没见过她做出这种动作,那个凌冽霸气的持枪女人去哪里了,冠绝群伦的龙王难道随着残阳一同覆灭了吗。那种孤独的遗世独立的气息在她身上消失了,就好像封七衡曾经见到她时两者之间总是弥漫着一层又一层薄纱,或者现代点儿,两人之间隔着一道网络,都是在屏幕外想象出对方的轮廓,那种超凡且无所不能的形象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成型,当薄纱被撕开,两个人不带隔阂的卸下防备后,她的龙的外表褪去,神秘的面纱被揭开,卓绝一世的龙王的外壳轰然碎裂,碎片化的龙身凹陷,呈现而出的是同样会受伤,同样会死亡,同样会脆弱的像个受到惊吓无助彷徨的孩子。

“你你你你的身体好凉啊……你不会要死了吧。”封七衡张牙舞爪的说出口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晦气晦气晦气!别别信我的啊,我乱说的。”

说到这封七衡倒更觉得尼德霍格的身体冷的像藏匿在冰窖里一样,要不是听着还有呼吸他还以为自己闯了一次医院停尸房把里面最靓最冒泡的美妞带了出来。

虽然……这种比喻挺变态的,不仅变态还缺少伦理。

尼德霍格的手弯曲着上举胡乱地抓着,在封七衡做支撑的手臂上一路上攀捏到他的脸。毫无变化的空洞的表情和凝视黑暗的神采无一不在告诉封七衡她的失明。

“喂喂,不是吧?你看不见啦?我就说代价怎么可能有返老还童的好事呢。”封七衡的声音颤抖,不顾在自己脸上加大力度捏掐在尼德霍格眉前三厘米处摆手。

“偕神者。”还是如此迷人的少年音,“吾在汝体内平衡了传输的神力,记住这个循环,它是均衡神力潮汐供求的重要一环。吾并未找到汝与神国链接的证据,就无法证明神力潮汐的方向和大小,没有神国的庇佑所诞生的只是一条近乎与之平行的直线。吾不确定这些中间环节少了什么,可能是搞错了,但汝的体内确实能容纳少量到不用计量的神力,在这一点上倒是毋庸置疑。”

“等等等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有没有神界实用字典让我查一查这几个名词?”封七衡有些急了。

“偕神者的诞生是应招与神国的呼唤,由普通个体唤醒潜在的能量进化为超凡脱俗的存在。‘偕神’意为‘与神同行’,神国将神力平等的赋予偕神者和祇灵两个群体,也会在神力失衡中自动调节,不仅是对偕神者初出茅庐的保护,也是将两者‘灵魂同步’的有效手段。可吾在汝体内从未看到任何出手干预后的痕迹,原造的像是冥昭瞢闇。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到神力潮汐的汹涌。”尼德霍格的声音低沉了下去“现在重新想起来尤克特拉希尔正处于‘轮回’的阶段,不具备召唤偕神者的条件,汝……”

“喂喂,为什么你这潜台词听起来是‘我搞错了,你是个二手赔钱货,虽然很感谢你自我感动式的帮助,但根据规则你还是自己下船比较好,继续过你的衰人生去吧’不讲道理的话啊。”

“汝的身体内流着吾的血。”尼德霍格平静的说出令封七衡石破天惊的话。

“神血会稳定神力潮汐的跌宕起伏,这是吾与汝的链接,抛弃了神国的契约和冗余进行的一对一的‘灵魂同步’。也许尤克特拉希尔并未召唤与你,但吾等却有着比神国更加牢固的契约,哪怕是勉强,‘偕神者’的身份现在也确定下来了。现在吾将要说的是另外一个,关于‘神之血’的说明……”

尼德霍格捏掐的手突然从封七衡脸上滑落,坠落到泛红的地面上。

“下一个到了。”她看着封七衡执拗的脸喃喃,“吾现在正以视觉、听觉、嗅觉、触觉、感觉的顺序每两个完整的器官封闭作为代价平衡汝体内的神力潮汐,现在到了触觉,身体接触的属性全部消失,下一个就会轮到感觉,封闭吾的语言能力和逻辑能力,到时候也是神力潮汐不受控的空档期,也是吾让汝牢记循环的重要原因。言归正传,‘神之血’是无论到哪里都是横亘在人与神之间的鸿沟,而偕神者的存在就是颠覆‘人因凡庸的血成为神的附庸’,铸造了一个人与神转换的阶梯,班杂的血脉让偕神者能与神明共话,曾经以神明为主导的神国现在已经成为了凡人成神的一种途经,当‘神之血’通过途经剔除班杂过后,你会从神明之后牙牙学语的婴儿进阶为真正的‘偕神者’……”

“真正的……与神同行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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